第11章 第11章
靜和這是人生中第一回喝酒,雖喝的不多,卻醉的及快,雖前面孔冶給了醒酒丸,但一場宴會下來,早不止一個時辰,她手拿著毛筆,靠意識落在最後一字上,而後放下筆來,佛手鞠躬,才緩緩朝著孔冶的方向走去。
她眼神迷離落座,秋水的眸子此刻不聚焦的看了眼孔冶,往他身側靠了一靠,打了個酒嗝道「施主,可否,可否帶靜和回去?」
方才落筆的桌前,此刻正站著老太傅,陳品衍,魏王等人,旁人申直了脖子想瞧,卻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在場婦孺對字畫不大有研究,分不清什麼大家筆風。
只見陳老太傅拿起珠串細細核對,而後顯然一震動,果真與上面書寫一般無二,他內心極其激動,一張面熱紅,看向靜和的眼睛,似瞧見了什麼至寶。
靜和寫的也不是旁的詩詞歌賦,只是寫了十三大家不同寫法的「壽」字罷了,今日壽宴,唯壽字祝賀最佳。
陳品衍站在字前,他對書法研究頗深,與齊鈺並稱長臨二傑,若非齊鈺有事未到席宴上,他見著也定會訝異!像陳品衍心中此刻駭然,著實吃驚,有這樣的超然書法技藝,怎可能是個心思歹毒的蠻纏之人,他轉頭複雜看向已迷醉在桌前的靜和。
孔冶亦是神色複雜的看了眼她,見四下目光投向,抿了抿唇才起身告辭道:「老太傅,公主今日醉的不輕,清然先帶她回了。」
陳老太傅手顫顫拿著紙張,如珍寶在手,聽聞孔冶說話,才發現此刻孟靜和已經醉的坐不住了,忙點頭道:「應當的,可要備車?」
這樣的書法奇才,便是手腳沾地,陳太傅都覺得可惜。
「不必了,府內有車馬,那清然先告辭。」
靜和今日實在是醉的不成樣子,即便被孔冶抱上了馬車,依舊不知不覺靠在他胸膛。
起初還算安生,她與孔冶坐在一邊,頭靠在車馬里側,呼吸里皆是清甜酒香,只是車子一頓,她像是難受的很,搖晃著腦袋又靠在孔冶肩頭,過了會像是醒了,只是眼睛還是迷離。
「醒了?」孔冶看了眼她似落雨海棠的緋紅面龐,替她倒了杯茶。
靜和含糊一聲「恩」了下。
卻是沒接過茶,只是向孔冶的臂膀靠了靠,伸手一把抱住,腦袋又往他懷裡靠了靠。
「唔,難受,想吐。」她撅高了小嘴喃喃道。
孔冶聞言只覺得額頭青筋一跳,言語里有些薄怒:「呵,你還知道難受?」
靜和這人五感極強,能輕易感知人是喜是怒是悲是傷,尤其是人醉倒時,這感覺仍是明顯,尤其是陷入認定后,便如死循環班。
姑娘小手猛的抓住孔冶衣,抬眸看向他,也不管這距離是不是太近了些,眼前迷離不清,則又靠近一步,直到能瞧見男人眼角微紅的眼睛。
「生氣了?可是靜和的錯?」施主怎會生氣?她募自陷入思索里,呼吸溫熱的吞吐的孔冶面頰上,如今迷醉的她無半分自覺什麼男女大防。
孔冶微微垂頭就能瞧見靜和白皙無暇的小臉,他眉頭微微一皺實在忍無可忍道「孟靜和,坐好!」伸手就要她扶開,卻見她募自搖晃的往後一撤。
起身時唇瓣漾過男人面頰,只見他身型微微一怔。
靜和卻是毫無知覺,只見她皺了皺眉頭,頗嫌棄搖晃著腦袋否道「施主你弄錯了,孟靜和不是靜和,靜和只是靜和,靜和是菩薩的靜和......」
孔冶默不作聲,一雙捎帶情緒的眼睛緊緊盯著他,她聽他自言自語,這實在是喝的太多了,以至於都神志不清了。
車廂里酒香醉人,孔冶默不作聲的一邊車簾,忽而聽到車廂里「噗通」,他轉頭看去,就見方才是叨念不停的靜和跪倒在地,雖醉著,背卻挺拔。
只見從袖間掏出一串佛珠來,雙手合十牢扣,接下來便對著車廂一角募自念經,聲音潺潺緩緩,甚是虔誠。
這是醉了也要念經?這都是什麼毛病?孔冶往前挪了一步,想見她抱於一旁,這酒醉之人叨叨念經實在是奇怪的很。
只是他還未靠近,就見靜和身子往一旁微微一側,也不知是醒著還是醉著只聽她道:「菩薩恕罪,靜和不該飲酒破解.....」
------
她頭混混的醒來,腦海中唯一有映像的便是這些,再後來發生什麼,全然不記得了。
一雙秋水的眸子無意識的看著門口,募自嘆了口氣,她昨日算是破了戒了,菩薩贖罪,靜和這便起身去佛庵請罪,無疑是抿了抿唇,只覺得麻木腫了?
「公主,你醒了啊!可嚇死奴婢了」闌珊眉頭微微皺起,伸手摸了摸她額頭,見終於不那麼燙了,終於鬆了口氣。
靜和身子往身後一退,有些莫名:「怎麼了?」
「公主不記得了?你酒醉昏迷,先是鬧著要剃度四處尋刀子,將軍將您抱在懷裡安撫許久才算是靜下來,哪知又起了燒,昏迷兩日才醒呢?」
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撲棱了兩下「我要剃度?」她卻是一直想找刀子的,倒是沒想到酒醉后仍記著。
「是呢,將軍一張臉都青青的,不過公主,他雖面色青的,哄你時卻是及其溫柔。」她心中直替自己公主高興,畢竟現在看來,公主是如願了,見面少女微微嘟起的紅唇,不禁面色微微泛紅。
可她轉眼見著自己公主,卻是一副吃驚不得了的樣子,哪裡有半分驚驚喜,正要說話,外頭來人了,她轉身看去,是姍姍而回的將軍。
孔冶見女人此刻半跪在床榻上,一頭碧落長發吹落下來,一雙眸子此刻泛著水嘖,衣衫因著睡著時起了些褶皺,堪堪露到白皙鎖骨處,他的眼神子脆生脖頸處向上看去,見女人長睫盈盈,面色清冷,直想起車廂那日裡頭神叨叨的小和尚模樣,嘴角不禁微微一勾。
靜和見他笑的莫名,頭微微一歪,手掌抓緊自己衣襟問他:「將軍有事?」
孔冶聞言收了笑,看了眼一旁服侍的闌珊道:「你先出去。」
闌珊雖擔心靜和,但到底是退了出去,臨走前稍安撫的看了眼她,才撤了出去。
孔冶撩袍坐在床榻一側,見她像是恢復了元氣心略安了下:「是有些事情,是老太傅。」
她柳眉微蹙問他「老太傅?那日我不是寫了壽字祝賀,不夠嗎?」
她神色清明,無半分不耐,仿若他點頭應是,她就會立即下地在寫字再送人。
「倒也不是,是他那日見你字寫得極好,想借些你寫的文章觀摩一二。」今日散朝,老太傅便攔住了他,六十來歲的年紀,摸鬍子略有些局促的模樣實讓他忍不下心腸拒絕,到底是跑了這一趟。
「文章嗎?倒是沒有,目下只有些經書是我親寫的,他若是要,拿去就是,本也不是什麼難事,我還可再寫的。」她說著就掀起軟被起身,也不管衣裳了,下地穿鞋就起身。
她未注意到她只穿了內衫,此刻算的上衣衫不整,尤其是鎖骨處那一截瑩白,讓孔冶眉頭皺了皺,才剛病癒不是?
她心掛著經書,起身便要去西屋去拿,剛走到門口處就覺得肩頭被衣裳罩下,微微側頭,是見輕薄的披風。
輕聲道了聲「多謝」,腳步未聽的就往西屋去,腳步鬆快,客氣又疏離,無半分別樣的情緒。
孔冶卻是愣看著她腳步匆匆的步伐,手微微一滯,而後才仿若無事一般握拳背在了身後,抬腳跟了上去。
還是那淡淡染染的香燭香味,抬腳進去就見她在案桌前尋覓,她極精準的便在最下邊的那摞書里翻出兩本,眼睛晶晶亮亮的,不似旁的時候萬事皆淡無的表情,她手捧著遞給他道「《俱舍論》,《妙法蓮華經》可成?」
「不拘是什麼書,只要是你寫的就可以,老太傅的意思只是想研究研究你的筆法。」他伸手接過那兩本經書。
細細翻了下,有股子淡淡筆墨香,一眼就能瞧得出是近期才寫的,略有幾分訝異「這都是你才寫的?」
靜和點頭,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走去裡間的榻上,邊走邊道「我還未默完,讓他莫要嫌棄才是,多讀讀經書是好事,他要是參讀不出,可儘管來詢問我,我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在裡屋細細尋找,裡頭傳來她翻找東西的聲音,孔冶站在案桌前,轉身看到明窗下的一株綻開綠葉的墨蘭,略微出神。
「找到了!索性我那日寫了些記錄了不少,這個也拿去吧,這個便算了,與他也看不懂,留下我還能再添些,以免忘了......」邊說著邊從內堂出來,手裡正捧著兩本書。
「詩集?」孔冶低頭看去,是本很新的書頁,細細翻了下,約莫只十幾首詩詞。
靜和點了點頭,這些都是她夜裡一一錄寫下來的,其中大多都是師父親手交給她的知識,她已經成了孟靜和,師父曾交給她的詩經,詩詞,藥理她目下雖然都記得,但她唯恐時日長了,手上又無能查閱的書頁,盡數忘記,那如何對的起師父的栽培,再者師父曾細細叮囑她,別的倒是無礙,唯有這詩經與藥理,是務必不能忘的,套用師父的那句話,這些東西,到哪都能混口飯吃的。
她忽而一頓,想起師父醉酒時對她說的「靜和,師父想家了,可是回去不的。」
她那時年歲還小,還疑惑為何師父會回不去,她如今手捧著這世上難尋的這些知識,忽而心中一震,師父是不是同她一般,魂飄到了旁人的軀殼裡。
「你怎麼了?」孔冶見她抱著一本書募自陷入獃獃的回憶里,眉頭微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靜和深思的思緒猛地叫他一聲抽離出來,滿懷心事的搖了搖頭,嘴角微抿道「無事。」頓了一下看了眼他手上的詩集道「這些不過十幾首詩,先拿去讓他瞧瞧,後續再添,他若得趣你在拿給他看就是。」
她顯然一副不願說的樣子,孔冶也不勉強,他只是道「好,勞煩你了。那本是?」
「這個?是本藥理的書,左右他看不懂,本也不是生澀難懂。」邊說著便將那書又收了回來,自想到師父可能與她是同一樣的人,只覺得手上的藥理書更是珍貴了,一瞬便覺得沉甸甸的。
一聽是藥理的書,孔冶的目光便順著那書飄散看去,明木昨日便來報,他將白管事招來,又在府內問了一群下人,最終確定闌珊的病確實是孟靜和親手醫治好無誤的,想起那夜近乎去掉半條命,不過十日便大好的闌珊,他多少是有驚異。
他手細細摩挲了下大拇指上的玉髓扳指,最終道「可否借我看看?」
靜和聞言一愣,全然沒想到他會開口問她借書,不過轉念一想,便又覺得情有可原,他是在外征戰的將軍,浴血沙場多見傷病,想研究這些也沒什麼稀奇的。
只是....她抬頭看向孔冶道:「現在我寫下的只是治療普通傷熱的,可能與你不大有用,稍等幾日,我再添些治療外傷的醫法再給你,可行?」
她一雙眼睛清澈見底,絲毫不藏私的與他商量,她確實是秉著出家人普濟眾生的心腸,一想到這世間有人在戰場苦受磨難,她的一顆心就覺得難受,如今她能幫得上忙,她自然萬分欣喜,要幫,便不遺餘力才是。
孔冶聞言一怔,沒想到她答應的如此痛快,似不認識又看了他幾眼后,才點了點頭,道了聲有勞「你何時會的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