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靜和聞言手一緊,眉睫微微顫動,誠然,她是信佛之人,向來直言直語,從未想過誆騙別人,但若是真的將所有一切都告知面前之人,她不是孟靜和,他約莫會是覺得她瘋了,亦或是覺得她是個鬼魅妖怪。
她斟酌再三才道:「自那次酒醒后,我便不是孟靜和了,我只是靜和,這些東西都是我一一習來的。」
她目光熠熠,坦蕩招招,此刻心念菩薩,到底是沒胡捏一句,全然認下了,她本就不是孟靜和。
孔冶聞言一愣,倒是沒想到她會這樣答她,一雙黑眸平和的看了她片刻,手握著她寫的書,片刻后卻是點了點頭。
顯然一副頗為諒解的意思。
靜和眼眸睜大,全然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這未免太平和了些,這是就信了?
只聽他淡然開口理解道:「你想通就好,你願放下一切執念從頭來過最好不過。」
靜和:「.......」
倒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靜和眉頭一皺,只覺得啼笑皆非,喉間哽住想解釋清楚。
「不是.....」話沒說完,卻見此刻門外明木腳步匆匆進來了。
明木顯然訝異他兩會平和的待在一起,朝著靜和作揖后才沖著孔冶道「將軍,皇上傳您入宮一趟。」
即使皇帝來巡,孔冶半刻也不耽擱,看了眼靜和便跟著明木出門去了。
靜和看著孔冶匆匆而去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呆了片刻,而後募自便見她輕笑了一聲,也罷,她左右是說明白的,他做旁的想法,她確實幹涉不了。
她轉身走到案桌前,此刻天正明亮,明窗下露出來的陽光照射在墨蘭下很是溫柔,將桌前的藥理書章攤開,拿起筆墨細想了片刻,便順暢落筆,緩緩寫來。
孔冶人坐在馬上,手執韁繩,眼睛瞥了下手拿著書的明木,眼睛微微一顫:「書先送去我書房,晚些時候我親自交於陳老太傅。」
接著便聽「駕」的一聲,馬蹄踏地賓士,朝著南邊街道奔去。
明木低頭看了眼懷裡抱著的書,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雖然將軍敬重老太傅,禮數是該講究些沒錯,只是送書過去也不是第一回了,但真是頭次見將軍要親自去送的,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稀奇的翻了翻書,覺得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最後納罕的抱著書又往府內走去。
天祿閣(御書房)
孔冶到皇帝書房時候,天已落幕,西邊雲彩漸亮,剛踏進石階廊柱時,遠遠的就見有兩人此刻正顫顫巍巍的守在門前。
待走進,他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眼緊閉的書房,只覺得氣氛凝重,拱手道「李大人,徐侍郎。」
那兩人見他來了,恍若見到了救命稻草,眼睛皆是一亮,尤其是徐侍郎,他一雙小眼眯起,湊近道「孔少將你可來了。」
他位屬戶部,正四品下官員,他若是在此,想來陳尚書此刻也在書房內,可見此番事情不小,正要問是什麼事情,就見門扉輕輕打開,出來的是公公郎成。
他一出來,方才還要說話的徐侍郎立時老實下來,微縮著腦袋抿唇不言語了。
「孔將軍,聖上等著您呢。」說著佛塵一撣,就將門推開,請他進去。
人腳剛踏進去,就聽皇帝孟嘉熙一聲呵斥,孔冶腳步一頓,抬頭看去,此刻書房內正站著不少人,地上也跪著兩人。
他粗略一眼,就瞧清地上跪著的正是戶部尚書陳澤。
「戶部一年竟然是虧空八萬兩黃金,陳澤,你給朕理理,這賬目你是怎麼算的!」說著便將手上賬目狠砸了出去,恰恰砸到了陳澤頭上。
陳澤身子一震,猛磕在地上嚎道「聖上息怒,戶部自去年起全是為著余淮戰事撥籌,款項筆筆皆記,您可細細查看,無一例不明出項啊!」
孔冶聞言算是鬧明白了,這是將戶部虧空的款,栽到了他身上了,他眼眸眯起,嘴角嗤笑,膽子也是大。
徐侍郎還要他幫忙,幫忙什麼,由著栽贓背鍋上身嗎?
郎成抽了眼孔冶,見他此刻不怒反笑只覺得背頸一酸,略是同情的看了眼地下跪著的陳澤,才道沖著皇帝道:「陛下,孔少將到了。」
方才陳澤人正跪著,後腦勺又沒有眼睛,方才只顧著呈情稟報,即便孔冶此刻已經站在了他身後也是渾然不覺,此刻一聽他來了,便覺得後背涼颼颼,但此刻他也全無辦法,小心抬眸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魏王,見他眼神陰狠回他,他人一顫忙又收回視線。
軍中的賬冊他們已全數換過,皆是與宮中的記賬一般無二,就是對也對不出個所以然來,是故陳澤很有信心,只要咬死了這些黃金是用在了戰場上,栽在孔冶身上,便無可能會出出現披露,只要他打死不認便可瞞天過海。
「你來的正好,那賬目你也過過目,幫朕看看,這虧空的八萬兩黃金的賬目到底錯出在何處。」孟嘉熙氣得人臉都慘白,額角青筋暴起,他向來體弱,不似魏王身子結實,如今即便盛怒之下的他,更是顯得孱弱單薄。
他話雖是沖著孔冶說的,眼神卻是時不時飄向一旁輕鬆的魏王,眼裡頭無不失望悲哀。
孔冶眼神在魏王與皇帝間來回了一眼,才低頭應是,接過郎成撿起來的賬目,細細翻閱起來。
只是,看到第一頁,他眉頭就緊緊鎖起,這陳澤也真是看得起他,戰馬一欄就用銀三萬,再往下看去,細緻進戰場兵甲虛耗,用藥治療,儲備用糧等皆是一一在冊,誠然,這麼細緻的賬目,確實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片刻后,他嘴角帶笑的蓋上了書頁,搖了搖頭。
孟嘉熙見狀心裡一緊,瞥了眼地上正跪著的陳澤道:「如何?可有出入錯賬爛賬?」
孔冶抬頭,又將那賬冊遞還給了郎成,抬頭答道:「若是與我軍中那本賬冊對比,想來是無一筆出入的。」
他能被陳澤當眾栽贓,軍中的賬目他們若已經動過了手腳陳澤何感如此篤定?
皇帝聞言神色一頓,略有些失望的看了眼孔冶,他本以為依著孔冶的秉性他斷然不能接受髒水這麼潑在他身上,沒想到他竟然就這麼認下了,屬實讓他有些難以置信。
「既如此,郎成你去尋軍中賬冊過來對照,一筆筆一款款全給朕對照清楚了!」
郎成心知皇帝此刻心力交瘁,白白吃了魏王設計的虧還口不能言,實在是有些心疼,點頭就要去尋。
「拉郎成公公慢著,不僅軍中你需得跑上一趟,還需你跑趟齊府。」
郎成一頓,顯然有些詫異「齊府?將軍是有何吩咐?」
孔冶點頭,笑著看了眼魏王道:「齊鈺那處還有一本賬冊在的,他這人偏愛記賬入冊,軍中款款筆筆他都記得細緻,想來比李簿記得全些。」
話甫一落下,在場之人皆是一震,尤其是跪在地上的陳澤立時抖得像是篩子,他額前汗如雨下,手緊緊攥在一起,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郎成!如孔將軍所言,你務必跑趟齊府,不僅賬冊尋來,連齊鈺李薄兩人都帶來。」
郎成眼見著皇帝可搬回一局,忙點頭應是,腳步不停的往門外趕去。
「陳澤,若是查清是你虧空了賬目,延了朕賑災姜城的期限,朕必活剝了你!」
——
齊鈺此刻正在勾欄瓦舍里逍遙,他本就浪蕩,從未想過名聲好與不好,只要不在軍中,大多時候他都混跡於煙花柳巷。
他正坐在憑窗前,一手美酒一手姚娘,剛香了一口,興緻來了,就聽到門砰砰砰被敲響。
他眉頭一皺,正要發火,就聽外頭小廝顫顫巍巍道「爺,宮裡來人了!」
宮裡來人?齊鈺猛然便清醒了,睜開正迷醉的雙眸,一把將懷裡的姚娘扯開,猛的站了起來。
「爺!疼……」她抿著唇嬌了一聲,眼淚汪汪的摸著手腕。
若是以往,齊鈺必將她報下懷裡哄著,但此刻,他卻是一眼未看。
「咚!」的一聲,他甩了枚銀錠子就甩身出門了。
姚娘見他毫不留戀的抽身離去的背影,方才還淚眼汪汪的眼睛霎時便涼了下去。
齊鈺著急忙慌的到了門口,小廝引著他到了正昏暗的幽閉小巷,見從陰蔽處出來的是郎成,心一凜然,忙迎了上去。
「公公,夜裡來此尋我,有何要事?」他神色清冷,無半分方才在勾欄瓦舍里的浪蕩模樣。
郎成見他微褶皺的衣袍與暗暗尋尋的胭脂香味,心裡有些可惜這麼好的公子怎就愛玩這些,面上卻是半分不顯,他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他三言兩語的道清來意,看了眼天色略有些著急:「齊上尉,勞您待咱家跑堂齊府去取賬簿才是。」
賬簿?齊鈺神色一怔,哪裡來的賬簿?整日里在軍中籌謀算計忙的天昏地暗,哪裡還有功夫記賬?他何時這麼閑了,是他失憶了?還是孔冶瘋了?
成郎見他眉頭緊鎖,直覺得不好,略顫的問他:「上尉?賬簿不過丟了吧?您可別下咱家?」
齊鈺:「………」
何止是丟了,那是壓根沒有好嘛。
齊鈺摸了摸疼的直抽抽的額頭,哽了一下,深呼一口氣后,硬著頭皮道:「還在!公公放心就是,您隨我回府去尋就是。」
見他如此說話,郎成放下還跳到嗓子眼的心。
是夜,月光漫漫,幾人披星戴月往來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