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郎成跟著齊鈺回了齊府,眼見著他在書房門口徘徊了兩三回,卻是不進去,郎成看著心急,看了眼天上已高掛的月,眉頭直皺。
「齊......」話還沒說完,就見他眼睛一亮,隨手對著一旁的管家小聲耳語,管事聽了雖狐疑,但忙應聲道:「是,老奴這就去取。」
「誒,你記著,外封給我撕了去,別壞我事兒。」
老管事聞言,腳步一頓,看了眼一旁迷惘的郎成,略是猶豫道:「少爺,要不要去知會聲老爺?」
這可是中饋賬簿,要是出了點錯漏丟了,核對不出帳來,老爺不會拿少爺怎樣,他卻是吃不了兜著走,他也知這一問多少有點不敬重,但實在是少爺確然不大讓人省心,自他起小他這把老骨頭就跟著不知趟過多少雷,實在是被坑的怕了。
卻見他家少爺大手一揮滿是不在乎道:「不必!你去取就是了,出了事兒我擔著。」
郎成聽到這兒,算是明白了,忍不住腿肚子都軟了,他與齊鈺坐在回宮的馬車上,眼睛不住的往齊鈺懷裡的賬本瞧,直覺得自己個的腦袋都被拴在了他的褲腰上,膽顫心驚在他那張老臉上呈的是甚是繽紛。
齊鈺心也是端著的,深呼吸一口卻是看了眼郎成囑咐道:「這賬簿你拿到手儘管往陛下手裡送,卻是要避著魏王的,這賬簿不過是定罪用的,索性聖人現下缺的就是「定罪」的賬簿,他說這個是軍營里,就是軍營了的,目下最重要還是要殺那位的威,有勞公公呈上,要是出了紕漏,你我腦袋都是難保。」
郎成看著他遞過來的賬簿,直覺得似千金重,接不接都不是,接了,若是事發叫魏王發現,聖上便騎虎難下為顯皇威,首當其中似他這手沾賬簿的就跑不掉,不接吧,若如實相告,陛下那端必然受魏王此番設計的虧,陛下吃了當,他這個做奴才的自然也好不了。
到底,他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思進了皇帝的書房。
「聖上,賬簿已取來。」他話音剛落,就覺得氣氛陡然一凝,餘光掃到仍然跪著的陳澤等人,皆是抖成了篩子。
「快,呈上來。」孟嘉熙此刻心裡憋著氣,忙讓郎成將賬簿遞過來。
魏王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只是盯著他手上的賬冊,見上擺在最上面那本賬簿破堪的封面與密密麻麻的記項,眼眸不禁眯了一眯,手不禁細細摩挲,轉頭目光在孔冶與齊鈺兩人身上徘徊,眼神幾變。
齊鈺心忍了忍,心知目下魏王在場,微末細節都可能叫他看穿,是故便是心裡頭在世恨死了孔冶,也只是抬頭不語,他方才粗看了眼跪倒在地的李簿,驚覺他怎瘦了這麼多,尤其渾身狀態似乎不大對。
他擱下疑惑看向高台,他眼見著皇帝在看到他那本賬簿時,眉頭僵了下,連手都不自覺的顫了下,只見皇帝抬頭狐疑的看了眼郎成,郎成卻是頭縮進脖子里,唯唯諾諾的示意皇帝看向孔冶。
此刻孔冶卻是氣定神閑,人站的筆直,即便是收到皇帝不可置信的目光,仍舊笑著回他,哪裡有半分因欺君大罪而膽顫的樣子。
他目光坦坦,孟嘉熙靈光一閃,低頭又看了眼手上破敗的賬簿,哪裡還能不知道是孔冶在做局。
「啪」的一聲,伏案被他拍的一震,龍顏大怒,在場之人皆是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
齊鈺的心跳了三跳,他尚也摸不準皇帝拿到這本作假的賬簿作何處置,他俯跪在地,立著耳朵聽。
「陳澤!真是好大的膽子,戶部的差你就是這麼當的!」
皇帝話甫一落地,齊鈺的心終於穩當放心。
他是心和腦地是穩穩的放下了,前面跪著的陳澤等人卻是將腦袋給吊起來了。
「皇上恕罪,微臣實在無辜,臣與李簿的賬冊全然一致,唯有李簿與齊上尉的對不上,定然是他中飽私囊吞了,望聖上三思明斷才是。」他方才腦子渾濁一片,幾乎要直接認罪了,但抬頭看了眼魏王,見他往李簿那處看了看,幾乎瞬息就了解了用意。
既然孔冶咬不死,那就推出李簿這個替死鬼,犧牲他保全家,陳澤最多時候判個瀆職之罪,也比貪污國庫軍資來的輕。
李簿此刻忙磕頭在地,地磚發出「嘭,嘭......」磕頭的聲音,他眼眸睜大帶著血絲,實在一副頹弱不堪的樣子。
「聖,聖上...小...民....欲(冤)原..萬(枉)。」
在場之人聞言皆是一怔,他方才來便跪下了,此刻聽他說話,才驚覺他竟是口條含糊,言語不清了。
孔冶手掌微蜷,看向了魏王,想來又是他的手筆。
「是個口痴?」皇帝不禁疑道,看向孔冶。
孔冶搖頭否道:「他之前是個完好之人,就是不知道這次為何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了。」
他這輕輕一點,皇帝哪裡能想不明白,心裡卻是又氣不過又道:「既口不能言,手寫也可!」轉身便喊了聲「郎成!」
郎成會意,便命人去取紙筆,只是李簿卻是面色更慘淡,顫巍巍伸出手來,筆倒是能拿起來,手腕處卻是顫的厲害,下一刻,筆便掉到地上,染出一片暈黑。
原他手也已經廢了,雖外形外號,卻是傷了根骨,已然用不上力了,儼然成了個廢人。
孟嘉熙幾乎要被氣到吐血,卻是又拿不到魏王的把柄,只能暗自生悶虧,猛地將桌前的奏章一把霍道了地上,他想招來大理寺卿徹查,卻是在剛出口時又忍下了。
手摸著那本殘破的賬簿,他此刻連唯一證據核對的賬簿都是假的,還談何徹查,若不是有這賬簿,魏王的安排簡直天衣無縫,他或許連陳澤都無理由處置。
最終以陳澤瀆職之罪削了他戶部尚書之職務,而那李簿中飽私囊膽敢私吞軍資之罪入獄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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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冶回府時,已是亥時,他本以為這個時辰了,院子里早該歇下了,卻是見主屋與西屋皆是有燈火燃著。
她還在西屋?
孔冶剛要往主屋去的腳步停下,轉而又朝著西屋走去。
門口是守著的綠至。
「公主還未歇下?」孔冶蹙眉問道。
綠至點了點頭,指了指裡屋小聲道:「她自午下就伏在桌案前寫字了,已經四五個時辰了,將軍快去勸勸,如此下去該吃不消了。」
她竟然還在寫?孔冶一怔,看了眼燭火搖曳的裡屋,未應綠至,便輕抬手推門進去。
他動靜不大,未引起桌前專心寫字女子的注意,燭火之下,她長睫微垂,一張小臉似新荔瑩瑩,燭火映照下姣妍甚雪,一截半露的脆生白玉的手腕在紙前舞動,纖細又質弱,顯得她格外憐人。
他怔了一下,回過神來略是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才道:「夜已深了,怎還不安置?」
靜和叫他冷不防這聲嚇了一跳,手一抖,驚嚇的撫了撫自己的小心臟,一雙水靈靈的眼眸半是責怪的看向男人。
「將軍,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孔冶雖是無心,但見她一雙眼睛水眸看著他,便覺得唇舌不是自己的了,點頭便認錯道:「抱歉,是我唐突了。」待話出口卻是猛然一頓,手摸了摸鼻尖不自然又添道:「這麼晚怎還在默?」
靜和這才驚覺天已更深,轉頭看向明窗處,外頭已經不是午下的暖陽,此刻漆黑一片。
她蹙眉問他:「幾時了?」
說罷又低頭續寫,還差幾段這章便可結了。
孔冶見她又低下了頭,緩步到她身側低頭去看,見是在寫藥理,心微微一滯,原來她自午下寫到現在一直都是在寫這些,他心頭不禁起了些別樣的情緒,她竟是這樣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他看著不禁勸說她道:「亥時了,這些我倒也不是很著急,可慢慢寫的。」
他見她微垂的腦袋,神色專註,見他說話,她確實只是敷衍的點了點頭,手卻是未停,儼然一副今日不寫完必不罷休的樣子,幾縷髮絲隨她點頭滑落在她臉頰,擦在她香腮處,顯得她白壁的小臉更是無暇。
這樣一幅桌前執筆美人圖,實在是賞心悅目。
卻見她很是不耐煩的將頭髮拂開:「嗯,好了。」她深嘆了一口氣,落下最後一筆。
今日已完成了最為重要的藥理知識,約莫再四五日便可完全默完交給他了。
她將筆擱下,不禁嘆道:「竟然這樣晚了。」她寫的認真,幾乎無知無覺。
直到躺在榻上,靜和也未問他一句為何這麼晚才回府,他本以為,依著她對自己的在意,亦或是皇帝的在意,該詢問兩句的。
他轉頭看向睡在最里側的靜和,床榻明明不是很大,她確實幾乎貼的了牆邊,生生在兩人中間橫閣出一個人的距離來。
她呼吸微促,儼然是還醒著的。
「魏王殿下,公主你可了解?」寂深的夜裡,他突然開口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