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馬車停落在孔府門前時,天已經黑了,月光如同流水一般,靜靜籠在整個長臨之上,微風略過薄薄的雲朵,月光被層雲遮住,只余門口燈籠的燭火微光照亮。
即便是在一輛馬車上,靜和也未抬眸看孔冶一眼,見馬車停了,率先便下了馬車。
恰遇到剛下馬車的孔老夫人,她頓住了腳步,見孔老夫人步履蹣跚,似一日蒼老額許多,靜和心有不忍抬步走到她身側,伸手攙扶住她。
老夫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的拉住了她,蒼老的眼周似有微紅,嘆了口氣,到底是一句話未說,便讓靜和扶著她進了府。
下了馬車的孔冶只靜靜的看著面前攙扶的背影,久久不動,直到明木不知所以上前喊他,他才有些驚動,眉宇一皺,便抬步跟了上去。
直到進了寧壽院的門,老夫人才鬆了手,她未讓靜和在往裡頭送,人靠李媽媽的身側語重心長道:「長公主殿下,老身知道,自打你進了門,輕然便一直冷遇你不止,使你寒了心才會如此,只是你聽老身一句勸可好?」
靜和眉睫微垂,輕輕顫動,老夫人當她默許便勸道:「夫妻和睦雖是最佳,但哪有夫婦歲月相伴來不磕磕碰碰?」她話說道一半,又咽下了,她哽咽了一下,而後嘆了口氣:「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你與輕然都好好的,老身也不求旁的了,去吧,去吧,今日你也是累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靜和詫異她突如其來的轉變,晚風緩緩吹起,揚的樹葉簌簌作響,已經至秋時,幾片枯黃葉片緩緩飄落,靜和踩著落葉,走出了寧壽院。
李媽媽扶著孔許氏,見她仍舊盯著靜和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問她道:「老夫人怎不好好勸勸?公主殿下心善又孝順,您的話,她當聽得。」
老夫人見靜和的背影遠到已經看不見了,才低下了頭,轉過身子走想院子,邊看向李媽媽道:「這日子是他們要過的,我活著時候能勸,死了呢?」
李媽媽叫她說的一驚,忙道:「老夫人說的什麼話,您身子這般康健,當活到百歲才是。」
孔許氏只呵呵一笑,募自又是嘆了口氣才道:「輕然的性子同他祖父一般,冷得很,他若不真心待你,你便猶如抱著個冰疙瘩過日子,我當年是怎樣的你也知道,你不也是幾次三番勸我莫要在焐那冰塊,想起當年,倒是覺得,當時若是聽你的話便好了。」
李媽媽的眼睛微微濕潤,情不自禁的喊了聲「姑娘!」
孔許氏卻是拍了拍她扶著自己的手,兩人相視一笑,而後相扶著走進了寧壽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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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冶先回了主屋,端坐在明窗下的椅子上,等著靜和回屋,想與她細細談談,只是他等了半晌,也未見到人影,寧壽院離主院雖也有些距離,但這些時間,便是往返幾回也夠了。
他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頓了下到底是招來了明木:「她還未歸?」
這聲「她」,自是指靜和。
明木聞聲一頓,抿了抿唇也不知當說不說。
孔冶一眼便瞧見了她的猶豫,凝眉冷道:「快說!」
「夫人她方才便回了,只是她徑自去了西屋歇下了,現在連燈火都已經熄了。」明木見孔冶面色越發難看,聲音越來越小的說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實在是有些害怕。
孔冶一愣,有幾分錯愕問他「歇下了?」
明木鎖著腦袋帶了點頭,恨不得立時逃也出去。
孔冶:「......」
好,好,好,真的好的很呢!
明木見他神色越發的危險,只得勸道:「許是公主今日知道主子生氣,又唯恐回房打擾了您休息,才會自顧去了西屋的。」
孔冶抿唇嗤了一聲,就她那脾氣還能擔心擾了他?
也罷,如今各自都在氣頭上,便是聊也聊不出個所以然來,各自靜靜也好,他深吸一口氣忍下心口愈發濃烈的悶氣。
只是,孔冶未想到,她這回的靜靜卻是以搬出苑逍閣西屋為終。
靜和要出家的事兒,到底是在皇帝與魏王那處放不下,皇帝耳提面命幾日,讓他務必小心看著靜和,好聲好氣哄哄便也罷了,孔冶只耷拉著眼皮聽著,面上雖應著,回府時卻從未做過。
眼見著三日已經過去,冷她的時間也算夠了,這日散朝他忙完,便直奔回了府上,想直奔西屋與她好好談談。
只是當他剛踏進苑逍閣,就遠遠瞧見西屋門上落的那把鎖,屋裡此刻也無燈火亮著,他正皺眉疑惑,就見白管事面色微凝的走了過來,他猶豫后道:「將軍,夫人今日搬到了南亭小院住下了。」
白敬禮哪裡知道,公主要他修葺小院,竟是為了別居用的,早知如此,他便是拖也要拖上個一年半載的。
「那小院不是荒廢已久了?」孔冶印象里,那屋子自他兒時便一直廢著,已然荒蕪不堪,哪裡能來主住人。
白敬禮聞言不禁額間生汗,硬著頭皮道:「半月前公主便要老奴開始修葺了,今日已修繕結束嶄新如故。」
本也要一個月的,他為著在公主面前留個能幹的好印象,催促匠人緊趕慢趕提前半個月竣的工,想到此處,白敬禮無聲嘆了口氣。
半個月前就要人修葺了?
天已漸黑,孔冶的面上漸浮上夜色,他靜在那處半晌,募的忽然轉身,抬步走出了主院。
白管家跟在他身後,抬頭看那方向,是南亭小院沒錯了。
很快,孔冶便到了獨立與荷塘上的那座南亭小院,往日里這處荒蕪一片,連荷塘都殘敗渾濁一片,現如今河水潺潺清澈,小院漆色嶄新,連長廊上都掛著燈籠,如此一看,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靜謐之意,顯然,白敬禮在這處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長廊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悠晃,拉的人影也跟著搖擺,孔冶站在屋門處,靜了片刻到底是敲響了兩下。
門應聲打開,來開門的正是靜和,此刻闌珊不在,整個小院里只有她一人。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素色寬袍,衣裳上無半點花樣,髮絲垂落是再簡單不過的髮髻,一隻碧玉釵環算是她此刻身上最名貴的了。
即便是再樸素的衣裳,也壓不住她溫婉清絕的姿容秀色,她方才還溫溫柔柔的眼神,在見到孔冶時剎那間便冷了下來,面上卻是毫無變化,或許她自己都未發現。
「施主,你來找靜和何事?」靜和將他請進了屋子,為他斟了杯冷茶,自己則是又坐到了蒲團上坐著。
一聲「施主」讓孔冶本想說的話,又壓在了喉間,他抬眸看向四周,這裡被她歸置的儼然一副佛堂模樣,原本擺在西屋裡的那尊玉觀音,現在已經被她奉於這小院的法台上。
孔冶越看著,越覺得胸悶,本壓抑了幾日的怒火,不知為何,在這清幽的佛堂之下,越發壓抑不住了,他搓了搓茶杯,猛地將他磕到了桌上,發出「咚」的一聲脆響。
「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時候去!」他悶聲問她,眼睛沉沉的看向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