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第55章 第55章

說的是三天,便真的是三天。

他捉住了她的手,和平日里乾燥溫暖的手掌不同,他的手很冷,冰涼如同在寒夜。

溫宣魚順著他的手站起來。

她從仰視萬淼的位置緩緩站起來。

萬淼的目光隨著她的動作,移動到孟沛和溫宣魚交互握在一起的手,神色幾乎掩飾的冷酷。

孟沛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他的表情,他轉頭柔聲向溫宣魚道:「你這樣突兀地求助萬大人,會他為難的。畢竟萬大人來蔚州是帶著皇命,而不是為了某個人。現在的蔚州亂成這樣,局勢不明,萬大人怎好貿然出手?」

溫宣魚的手握緊他的手,她悄悄靠近了他,並不在意他身上的血染紅了她的衣衫,只想不動聲色分擔一點他的疲憊。

萬淼緩緩從半蹲的姿態站了起來,他站起來,和孟沛同樣的身高,一手若有似乎撫過腰間的佩劍,面上掛著很薄的笑意:「孟將軍真是來得及時。不知將軍駕到,我外面那些護衛可不懂事為難了將軍?」外面有跟著他先行的百餘護衛,以逸待勞,一起拼殺進來對付一個孟沛未必沒有可能。

孟沛於是抱歉道:「竟然,原來外面是萬大人的人。瞧我……月黑風高,這一路都是叛軍和路匪,我等來得匆忙,也不知道下手有沒有輕重。」

萬淼瞬間面色一變。他轉頭看向上面的台階,這時候才注意到,外面是劇烈的煙花爆竹聲,彷彿整個元宵節剩下的爆竹都在這個時候爆炸了,而這些四面八方突然炸裂的爆竹聲中,兵戈聲不知道什麼時候模糊了,整個農家小院有一種遙遠近乎詭異的奇異平靜。

而抬頭看上去,在更近的台階上,正有溫熱的液體緩緩蔓延開來。

離得近了,孟沛身上的鎧甲上的血的味道更加濃烈,幾乎可以看見上面的護甲被刀刃砍過的痕迹,他或許受了傷,只是強弩之末,也可能都是別的血。

萬淼看著孟沛,孟沛也平靜看著他。

兩個人彼此對視,那些屬於上一世的記憶緩緩浮現,萬淼彷彿看到了上一世自己的結局,在最後叛軍攻破長安的時候,這個男人最後踏馬進來之前,他選擇了自刎。

這一世,他現在已有足夠的力量和權利,但在眼前這個從死人堆里浴血搏殺出來的男人面前,他卻仍然感到了一絲幾乎來自本能的心驚。

他心有不甘,可是在這個時刻,他卻不得不暫時放棄。

現在並不是最好的時候,他終於鬆開了手裡的劍柄,深深看了一眼溫宣魚。

而溫宣魚已立刻扶著孟沛,以有些害怕的模樣催促他:「季澤哥哥,我怕……我們走吧。」

他們於是轉過身,向著上面的台階走去。溫宣魚走得並不快,和孟沛一同在並不寬敞的石階上并行上前。

萬淼看著眼前漸漸走上台階的人,沒有說話。

那一聲聲腳步彷彿踩在脆弱的神經上,她沒有變,不管是她的容貌,還是對這個男人的執念。

上一世,這一世,皆是如此。

這種念頭在心裡層層堆疊,形成了一種近乎恥辱的憤怒。

縱然向來精於衡量——

萬淼忽然走了一步,他的右手按住了劍,微冷的鋒刃拔出來的時候,他眼裡閃過一絲瘋狂。

至少也要留下她一些什麼。

從來如此,這世上沒有他不能得到的東西,他得不到的,也不能這麼輕易拱手於人。

但在這一刻,上面的入口位置忽然一黑,萬淼回過神來,快步上前,這時候一具屍體滾了下來,他避開再去看,卻發現出口的位置被擋住了,這個地方的設計是從外面打開的,一旦關上,從裡面實在很難打開。

而為了安全,兩層的木板中間夾了一層褥子,能最大程度減少聲音的傳出。

孟沛踢開了那個守在此地的護衛,溫宣魚用盡全力蓋上了那個木板,她轉頭看向孟沛,他的臉色看起來實在不太好,在月色下有一種近乎慘白的白。而出來之後,才發現在炮竹聲中,農家屋舍外面的爭鬥扔在繼續。

孟沛伸手拉了拉溫宣魚:「走這裡。」

溫宣魚看了一眼外面,激烈的戰況仍在繼續:「季澤哥哥你帶了多少人來?」她想起今晚出去時候掃過的陣型,萬淼帶來的人不下六十。

孟沛伸出一個手掌按住胸口。

「五十?」溫宣魚一邊快步跟著他走,一邊稍稍安心,若是五十,那未必沒有勝算。

孟沛道:「就我一人。」

溫宣魚:「……啊。」

孟沛道:「人少有人少的好處。」

溫宣魚用眼神看他。

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有他一個人,他竟然敢……他竟然能——她想到方才在地下密室時孟沛的淡定從容,言語詐萬淼的好整以暇,背上驚出一身冷汗。

他還笑得出來:「方便跑。」

從隔壁屋舍後面溜出來,踏霄正抓緊時間在地上吃草,根本不受爆竹聲影響,見到孟沛出來,馬兒甩了甩耳朵。

他將溫宣魚扶上馬,利落翻身上馬,從後面握住她身前的韁繩,將臉埋在她肩上,輕輕拱了拱:「主要是,特別方便我和你跑路。」

踏霄默契異常,幾乎不同催促,便立刻熟門熟路向前而去,與此同時,孟沛揮手扔出一支火摺子,頓時整個屋舍下面一圈火線順著牆角開始跑起來。

踏霄前行的時候,溫宣魚側過臉去,只見火藥迅速燃燒到屋頂,點燃了上面最大的一支鞭炮。

砰的一聲,天空炸裂出一朵絢麗的信號彈。

看到這信號彈的同時,本來還在纏鬥的暗衛們立刻收緊了防禦,然後且戰且退,向旁邊的樹林退去。

小令見狀立刻明白,伸手去拉林享:「林大哥,撤。」

林享並不知風雷軍的特有煙火令符,他只看著那著火的屋舍,想起裡面的人:「可是公主!」

小令待要解釋,卻看旁邊摸過來的一個護衛正一把冷刀劈斬過來,她來不及說話,伸手去護住林享,提刀格擋,但已卷刃的刀卻直接被生生砍了下來,對方的大刀切開了刀刃直接砍到了她肩上,小令痛得哎喲一聲,竟然不退反進,直接向前,那刀身在肩上切出更深的傷口,而與此同時,她的半截斷刀也直接切進了對方的脖頸:「瞎了你的狗眼眼睛,磞起你妹妹我來了!」

林享面色一變,目瞪口呆,幾乎下意識伸手扶住小令。

小令本來還想撐一下,這會兒卻乾脆抖了一下,靠在了林享的懷裡:「走!」

林享看了一眼著火的農舍,一咬牙,半扶半扛起小令跟著其他人退進了樹林。

在密林中準備的充足的馬匹,從四面八方跑了出去,而萬淼的護衛看著燒起來的屋舍想起裡面的世子,哪裡還顧得上去追逐窮寇。

在第二條山路的時候,陸陸續續有馬匹匯合進來。

孟沛的頭微微靠在溫宣魚肩上,聽見不斷歸隊的聲音,他繼續控馬前行,在更前面,還有更為沉默肅殺的大隊軍隊,濃重的腥風從他們身上吹來。

溫宣魚看清前面的去路,有些不確定:「我們是去哪?」

孟沛道:「萊陽。」

溫宣魚的心幾乎如同擂鼓一樣猛烈跳起來。

萊陽。

上一世的萊陽是被放棄的,北戎的騎兵以瑞玉縣為據點,攻進了萊陽,而那個時候,因為鳳翔趙武夷叛亂,萬淼勸降,為了收住蔚州南下的位置,集中兵力放棄了萊陽。

萊陽被北戎攻破之後,屠城三日,她認識的那些沒有走的因為躲避戰亂而躲進了萊陽城的村民,寧安鎮的那些人,無一倖免,全部死在了萊陽。

孟沛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並不會總是一樣的。這一次,一個城都不能丟。」

前面隱隱看見了萊陽的城門,在這支隊伍達到萊陽的時候,下面的城門沉默悄無聲息打開,他們魚貫而入。守城的縣令迎在最前面,看見隊伍立刻迎了上來。

「請問哪一位是孟將軍?」

孟沛從溫宣魚身後向他舉手:「縣令大人。」

賈縣令立刻拱手,這位曾經因為和萊陽共存亡而激怒北戎的縣令在大雍並沒有得到追贈,被朝中人抨擊為好大喜功,重名輕命,若是他假意投降,那萊陽的百姓本可以不死的。

此舉徹底毀了大雍後期各地的抵抗之心。

孟沛道:「抱歉,受了一點傷,不能下馬行禮。」他向賈縣令,「大人的求助函已經收到,並稟了薛竟指揮使。大人苦心,向所有萊縣籍的將軍來函,我雖不是生在萊縣,萊縣百姓俱是同胞。而且——」他將溫宣魚介紹給賈縣令,「我內人亦是萊縣人。」

賈縣令看向溫宣魚。溫宣魚行了一禮。

「那現在其他二州情況……」賈縣令問。

「現在麟州只能據守,鳳翔叛軍龜縮,至於瑞玉縣……」他微微一笑,「現已回到了金淮軍手裡。所以我們只需要守住萊陽,待薛指揮使南下,前後夾擊,必定畢其功於一役。」

賈縣令立刻鬆了口氣,自從他從兩個冒死趕回送信的山民那裡收到關於北戎的調度和秘密調度消息:知道在三州混戰的時候,那些所謂一股股南下去瑞玉縣的北戎騎兵只是佯攻,而真正的目的卻是萊縣時,就沒有睡過安穩覺。萊縣本不是最重要的戰略要地,但萊縣相鄰一易守難攻的骨關,骨關現在的守將偏偏是趙武夷的旗下的人,一旦萊縣失守,敵人必定可以從這裡藉助羊卷小道攻進骨關,奪下骨關就可以直踏入中原。

他不敢耽誤,急忙上報軍情,但誰知道,戰火未起的周圍縣城都在上報等待支援,一個比一個寫的誇張聲淚俱下,彷彿再不給糧給軍下一刻就要灰飛煙滅。

賈縣令是個實誠人,比慘比危險比痛哭都比不過其他人,朝中更沒有人,他的求援泥入大海。

他想來想去,便又另尋他法,去給所有知道的萊縣籍的武官寫信。

最後,只有一個將軍在三天前回復了他。

告訴他,最多三天,必定會帶人前來布防。

他熬了兩日多,將城中的雜役都動員起來,仍然不見人,結果沒想到,這位將軍竟然真的來了。

只是沒想到,這些人來得如此疲憊,一身血漬,一看便是奮力拚殺而出,但軍容整肅,在這個時候,隊伍也沒有亂,他心裡反而放了心。

賈縣令最後問:「將軍可有什麼需要下官做的。」

孟沛道:「一晚上好覺和一個醫術合格的大夫。請賈大人帶路吧。」

溫宣魚聽到這裡,心裡微微發緊,她不知道他身上的血和傷口有多少是他自己的。

「萊縣……這裡能守住嗎?」她很小聲問。只是問,不知道為什麼,和他在一起心總是安定的。

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忽然道:「這世上的人是一樣的,會死的人也是一樣多的。沒有人會在意死的是誰。不想自己的人死,就只能讓敵人死。」

「今晚這些跟我來的兵士都是萊縣人,他們的根和所有的希望都在身後,絕不會退。」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庶女妖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耽美同人 庶女妖嬈
上一章下一章

第55章 第55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