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突兀

「……這次的事情我做得太不地道了，回去后要找機會給洛克好好道個歉，希望他不會遷怒到我們倆。」

「……唉，這傢伙，我就知道他早晚會搞出一些情來的，他出手從來不留情的，你不是想知道我們怎麼認識的？就是一次我關門晚了，遇上兩個搶我錢的希蘭人，結果正好撞見洛克來店裡，那兩個希蘭人，腳被打斷了……」

「……不行不行，傑里米，傑里米，回去后你就收拾東西，先去其他地方避一避，我也不知他會做出些什麼事情……」

「……洛克這傢伙不是一般人，傑里米，你以後要是有機會……」

凈水巷陰暗的巷道角落，不甚明亮的路燈霓虹光下。

奧迪斯跟著背著一人的傑里米後面，不知是因為心中驚懼，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他的嘴巴就沒聽過，一直小聲快速的在傑里米身後念個不停。

「夠了，我都快累死了，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傑里米，著實忍不住奧迪斯彷彿蚊子一樣嗡嗡嗡的說個不停，忍不住叫嚷了起來。

他今年不過十六歲，哪怕體力還算不錯，可到底還未徹底長成，背著一個比他略矮略瘦的少年，前面走幾步還可以，但很快就開始沒什麼力氣。

「你把人放下，我來背我來背……」

奧迪斯伸出斷了三根手指的手，抓著一張手帕，一邊給傑里米擦汗，一邊指著旁邊巷道的破舊牆壁，就要傑里米坐下。

「你等會。」

傑里米挪動腦袋，撇開了奧迪斯要給他擦臉的手帕，又咬著牙強撐著朝前走了十幾米，一直到雙腿打顫，真的已走不動了，這才無奈地在路燈旁的一面稍微趕緊一些的牆壁前，停了下來。

此刻，他們距離345號防空洞，其實也不算太遠。總共走出了也就是一百多米。

只不過巷道曲折，又多有建築物，看上去像是已走了不遠的距離。

「嗯哼——」

就在傑里米靠著牆壁坐下，似乎是因為他的動作幅度太大，使得身後背著的那個暈死過去的黑鳶幫少年壓到了牆壁，吃痛之下發出了低吟。

「呵，你這一路倒是舒服了。」

滿頭滿臉都是汗的傑里米，似乎聽到了耳後那個黑鳶幫少年發出的聲音，忍不住不滿地吐槽了一句。

「我來背我來背，你先休息下。」

奧迪斯看著傑里米汗津津的模樣，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算了吧。」傑里米瞥了眼奧迪斯，砸吧下嘴，「你腰不好，腿又不好，天天站著，還是我來。」

儘管一年不見，但奧迪斯身上有的那些毛病，傑里米每一樣都很清楚。

白日里在塔可店幫忙的時候，更是幾次注意到了奧迪斯偶爾行動時，不經意露出的皺眉之態。

「你……你這……」

奧迪斯心中驀然一暖，忍不住垂下頭抹了把臉。

自傑里米離開家后，這一年裡，他不知擔憂過多少次，心裡罵過多少回。

可真的當傑里米回來后，看著傑里米平平安安，那滿腹積累的怨氣，其實也就那麼消散，有的只是歡欣與喜悅。

而今晚，看到傑里米冒著危險出現在他面前，拉扯著他離開。一路上又體貼他的勞累和傷病，那種心頭的溫暖，使得奧迪斯覺得，他所有的一切都值得。

「唔——」

突然，一聲很突兀的悶哼聲響起。

坐在奧迪斯對面的傑里米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

雙手捂住脖子，眼睛睜得老大。

「以後還是要……」

奧迪斯低頭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水還是汗的液體，一時聽到傑里米的悶哼，還不知發生了什麼。

然而，下一刻，有溫熱的液體濺到了他的臉上，傑里米抽搐蹬動的左腳也踢在了他的腿邊。

奧迪斯似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暗淡的窄巷內，他就看到了坐在他面前還不到一米遠的傑里米，雙手捂住脖子，汩汩的鮮血從他指縫間冒了出來，濕透了胸前的衣物，濺射得周圍到處都是。

在傑里米身後，那個他一直背著的黑鳶幫少年，靠在牆上，不知何時已經醒來。

「嘿嘿……」少年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他的一隻手臂肩膀被子彈射穿，手腕軟趴趴斷折，而另一條手臂上，赫然握住一把沾染了血跡的匕首。

脖子上鮮血狂噴而出，捂都捂不住的傑里米，不知是不是最後的力氣，猛地掙扎著從背靠黑鳶幫那個少年的姿勢，一個趔趄，側身跌在了奧迪斯面前。

他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不甚清晰的聲音，似乎在朝奧迪斯說些什麼，但已沒有一個字能被人聽得清。

奧迪斯整個人那麼愣在那裡。

僅僅只是眨眼之間，彷彿一切都是幻覺，讓人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啊——」

一聲彷彿狼嚎一樣，痛徹心扉的呼喊聲響起。

「我殺了你，我殺你了啊！！」

奧迪斯猛然一躍而起，狀如瘋魔地朝著那舉著匕首的少年撲了過去。

他的雙手抓住少年唯一殘存還能夠動彈的那隻手臂，爆發出最大的力量，將少年的手砰砰砰地朝著旁邊的牆壁狠砸。

匕首跌落。

奧迪斯雙手抓起匕首，狀如瘋魔地朝著那黑鳶幫的少年扎了過去。

頭、臉、肩、脖子、胸、腹、背、手臂、大腿……

匕首扎到哪裡就是哪裡。

一下又一下。

那少年開始還試圖掙扎著反抗一下，但很快就失去了動靜。

那地上躺著的屍體穿著的黑色背心撕裂開，露出了裡面填充的皮革和棉絮，混合著紛飛的血肉，慘烈得宛如被野獸撕咬后的狼藉。

奧迪斯放下匕首，轉身用顫抖的雙手抱住身體漸漸冷去的傑里米，一會伸手扯下身上的衣物給傑里米蓋上，一會又跟著用袖子，一點點擦拭了一下傑里米臉上的血污。

但跟著——

奧迪斯又將傑里米放下，轉過身赤紅著雙眼，抓起匕首，又一次次朝著少年那毫無聲息，狼藉一片的血肉撲了過去。

「啊——」

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嚎。

「為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殺我兒子，為什麼要殺傑里米？是我，是我和他救了你啊！！」

「我們救了你啊！」

「你殺了我也行啊！你為什麼要殺傑里米？你為什麼啊……」

奧迪斯滿身滿臉的鮮血，一面一次次將匕首往血肉模糊的少年屍體上亂扎，一面痛哭流涕。

腳步聲響起。

那全副武裝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奧迪斯後方的小巷上。

看著奧迪斯和地上的兩具屍體，中年男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彷彿面前看到的這一幕，並非是他預期之中發生的事情。

只是——

這樣慘烈的一幕，依舊讓他黝黑的麵皮抽動了幾下，心有戚戚地瞟向身旁跟著出現的洛克。

洛克看著地面上一大片被鮮血染紅的痕迹，還有舉著手臂的奧迪斯，血肉模糊的屍體，以及倒在一邊傑里米，一眼就已猜出了事情的經過。

叮噹——

匕首落地聲響起。

奧迪斯不知是被洛克和那個全副武裝的中年男人所驚，恢復了幾分理智，還是身心俱疲，就那麼茫然地將那把匕首扔在一邊。

他表情麻木地看了一眼洛克和那個全副武裝的中年男人，慢慢的低下身，十分費勁的將地上的傑里米屍體抱起。

腳步踉蹌，動作遲緩。

就那麼一點一點朝著小巷黑暗的深處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