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樓延鈞將人在暖榻上放下。
桑枝垂著眼兒,手指捏撓著單側袖口的花紋,不敢吭聲。
樓延鈞是回來換衣裳的。
桑枝見狀,緩緩下了暖榻,熟門熟路地伺候人解衣寬頻。
桑枝解一個紐扣,便抬眼看一眼人。
樓延鈞淡淡:「我的臉上有字嗎?」
桑枝搖搖頭。
過會,又小心翼翼問,「少爺,你還生桑枝氣么?」
樓延鈞沒回答。
片刻,神色淡淡。「解錯了。」伸手將桑枝的手拿起,又放在紐扣的正確位置。
兩手相碰,觸碰片刻,樓延鈞便收回。
桑枝抿嘴笑了下。
桑枝服侍著少爺脫下官袍。
只穿著月牙白中衣的少爺,身姿更為挺拔,透過中衣,彷彿也能看見底下勻稱堅實的體格。
桑枝不知怎地覺得有點耳熱,便低頭去取少爺要換的衣裳。
正要服侍著少爺穿上,忽覺一道熱氣從鼻尖冒出。
樓延鈞垂眸,正好看見兩道血紅從呆愣地抬頭望著他的桑枝鼻間流出。
樓延鈞:「……」
桑枝望著手掌的血紅不敢置信。
慌忙解釋。「桑枝不是偷看少爺流鼻血的……」
「別動。」樓延鈞似是微嘆了聲氣。抬手扶住桑枝的下巴。
「少爺……」
桑枝想說血要滴到少爺衣服了。
但樓延鈞不為所動。
拿了布帛給人止血,又拿乾淨的帕子給人擦殘餘的血漬。
桑枝被少爺命令不能亂動,於是睜著一雙清麗雪亮的眼,小心翼翼地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
唯有一雙像蝶翅的長睫,一抬一落地顫動著。
樓延鈞掃了眼。桑枝便連睫都不眨了。
兩人相視片刻,樓延鈞先移眼,淡淡:「你和宴光如何認識的?」
桑枝側歪了下腦袋,但因為被少爺的手掌桎梏著下巴,腦袋沒有歪成。只有眼睫眨了下。
「桑枝不認識。」
樓延鈞又低眼看她,片刻,淡「嗯」聲,正要收回手。
桑枝卻忽然一把抓住,補充:
「少爺,桑枝不認識他,是他自己過來和桑枝說話的……」
「我知道了。」
桑枝的手嬌柔細膩,緊張地拽著樓延鈞的手指。
嬌柔不堪折。
樓延鈞一時竟未敢抽離開。
外頭雲石的敲門聲乍響。「少爺,老夫人和客人在大堂等候您。」
樓延鈞這才抽回手。
「莫再亂走。」
樓延鈞盯著人道,換了衣裳離開。
桑枝點頭如搗蒜。
但樓延鈞前腳剛走,桑枝後腳就跟著出來。
在她看來,少爺肯和自己說話,便是不生自己氣的象徵了。
*
大堂。
樓老夫人笑呵呵同著藍宴光拉家常。
藍宴光一張嘴,更是把老夫人哄得滿眼的皺紋笑展了開來。
堂內時不時就是老夫人和周旁嬤嬤的笑聲。
藍宴光是隨著自己的父親過來的,而此刻他的父親正和樓延鈞到前院商事。
藍宴光眼轉了下。「老夫人,表哥這個歲數了,怎麼還不見婚娶?」
樓老夫人:「鈞兒忙著朝政,整日見不得人影,哪有心思聽老身給他籌備婚娶。宴兒啊,等你再長几個歲數,怕也要和你表哥一樣。」
藍宴光:「老夫人高看宴光,宴光就是再痴長表哥兩輪歲數,也未必能和表哥那般出色。」
樓老夫人抿了口茶:「宴兒,你也還未婚娶吧?」
藍宴光笑容一頓。
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腳。
「你這年紀,相貌好家世好,正是時候。再不娶,可得和你表哥一樣,到時候忙著也顧不著家了。你娘親可不急?」
藍宴光只得無奈:「老夫人,宴光……有中意之人了。」
樓老夫人几絲訝異。「誰?」又笑住,「瞧我,半隻腳入土的人了,還同你們這些小生憂奇這些……可是長京內的姑娘家?」
藍宴光:「……」
藍宴光對老夫人的打探並無反感。
搖搖頭,嘆息,「只可惜時機錯付……」
誰能想到竟是表哥的人。
樓老夫人聽到此,眉微跳動了下。和一旁的涵嬤嬤對視一眼:竟然是看上有夫之婦嗎!
前些日藍宴光同樓老太太暗裡明裡打聽樓允溪,老太太還擔憂著是不是宴光瞧上了二房那丫頭。
如此看來,所幸不是。
樓老夫人也並不是不想讓二丫頭嫁好人家,只是藍家根脈深,按照二丫頭的脾氣,定會被收拾一番。最後丟的還是他們樓家的臉。還會傷了他們兩家的和氣。
實在不值。
樓老夫人想了想,還是勸:「傻孩子,你可別單在一棵樹上掛死著了。」
藍宴光淺笑:「老夫人說教得是。」
藍宴光又望了外頭一眼,父親和表哥還沒有回來。
「老夫人,宴光可以在樓府借住幾日嗎?」藍宴光道,「許久沒和表哥一起談心議事,宴光還頗懷念的。」
樓老夫人頓了下,點頭。「當然。」然後吩咐管事去安排房間。
待藍宴光隨管事四處逛逛。
涵嬤嬤俯身小聲:「老夫人,那今夜……」
「無礙。照安排來。」
*
桑枝要讓少爺看見自己認錯的誠心。
在等少爺回來的時候,都沒有離開少爺的宅院。還同著蘭茴整理了宅院。
給花瓶剪換了新花枝,將書冊拿出來曬太陽。
蘭茴一邊嫌桑枝幫得手忙腳亂,一邊卻細細教導了一二。
而到下午,則是老夫人宅院的大丫鬟靜扶來喚桑枝過去高閣。
明明前些日子因為二小姐的事,老夫人給桑枝三日的休息養傷的時間。可以三日不用去高閣學規矩的。
桑枝雖然不明所以,但靜扶說了是老夫人的命令。於是,桑枝還是跟著去了。
說是去高閣。但靜扶卻是把桑枝帶到了水房。
門一合上,便是撲面的濕熱的水汽。
「嬤嬤?」桑枝問了句。
裡頭兩三個嬤嬤,一個寬大的冒著熱氣的浴桶,木架上還放著乾淨的擦身子的布帛。
「老夫人安排老奴們給你擦擦身子。」
秦嬤嬤伸手試探了水桶里的水溫,收回手,拿手帕擦了擦手。
回頭看見桑枝還站著門口,便展了笑容,和藹道:「桑姑娘莫怕,老夫人只是擔憂你的傷口碰不得水。幾日不洗,還不悶臭得慌。再說也耽擱著伺候少爺。這才讓我們選個日子,伺候你沐浴。」
眼前的畫面確實讓桑枝想起初來的景象了。
但嬤嬤們笑得慈祥,手上也沒拿著板尺。
桑枝稍微放下了戒心。
「桑姑娘聽明白了,便過去把衣服脫好吧。」秦嬤嬤說。
浴桶里的水蔓延開。
桑枝入水,水面鋪開陣陣漣漪,裡頭還加了新鮮的花瓣。
秦嬤嬤在後頭細瞧著桑枝的每一寸,頗為滿意地暗自點頭。
細皮嫩肉,薄背如雪,就是有一小塊青色的似疤痕似胎記的東西,礙眼了點。
秦嬤嬤早先便瞧見了,這會也同之前一樣,上手揉搓了會,沒搓掉,倒惹紅了桑枝後背周圍的一小圈皮膚。
桑枝疼,但怕極像上回的情況,只敢睜著雙水光瀲灧的眸可憐地望著。
好在嬤嬤們後頭並無其他動作。
克服了入水初的恐懼。
桑枝逐漸適應了嬤嬤們恰到好處的力度,甚至有些許昏昏欲睡。
待嬤嬤們伺候好桑枝,桑枝一身雪白細膩的皮膚均泛起了粉紅,烏黑的發滴延著水珠。一張杏仁小臉更是百媚待生。
秦嬤嬤很是滿意。
拿出準備好的乾淨的衣裳幫桑枝穿上。
那是一件水紅綢面的襦裙。材質上成。只是用手摸著,便覺舒適。
秦嬤嬤幫理著裙子的褶皺:「你伺候好了少爺,月銀就能上漲。老奴們也能跟著漲錢。」
桑枝對嬤嬤的話有絲疑惑。但也沒有細想。
待從秦嬤嬤處回來,天色已經漸晚。
蘭茴見了桑枝,詢問了人去哪后,又喚人用餐。
「蘭姑姑,這怎有酒?」
桑枝回來,便看見自己房間的小桌上,一壺天青色的酒盞。
蘭茴看了眼。「今兒藍國公府來人,興許是前院下人伺候得好,老太太打賞了每人一小壺梅子酒。你可不要貪杯,晚時還得去伺候少爺。」
每年逢年過節,老夫人也常打賞下人糕點吃食。蘭茴並不覺不哪有不妥。
「好。」桑枝應了聲。
桑枝本沒什麼口欲,但蘭茴說了莫貪杯,她又有點好奇梅子酒的味道。
於是桑枝便小小嘗了口。
甜甜的,像是盛秋山間熟透的野果,掉入清泉間,咬在唇齒的第一口。
還是溫的。
放著不喝就要涼了。
而且清酒不醉人。
桑枝這麼想,一小口一小口便嘗完了一整瓶。
確實沒有醉。
蘭茴再來時,聞到桑枝身上淡淡的酒香味,只是嗔了她一句。
「不是讓你莫多喝嗎。瞧你。」
桑枝笑:「蘭姑姑,我又沒醉。」
「行了,少爺等會就回來了。你先去少爺房裡候著。可別隨意亂碰東西。」
桑枝:「蘭姑姑,不等少爺來了再去嗎?」
「誰知道呢,老夫人的指意。你去便是了。」
*
桑枝敲開了門。
裡頭壁燭明亮,應是打掃的下人點的。
平日里,除卻打掃的丫鬟和特殊的吩咐,少爺不在房,其他人是不能隨意進少爺的房間的。
就連桑枝,每日的留宿也是等到少爺回來,雲石的傳喚才能過去。
像少爺不在房裡,桑枝先進來的情況——好像只有最初被老夫人送來侍寢那回。
屋內的炭火也已經點燃。
有淡淡的雪松瓊脂的暖香。
桑枝在暖榻上坐了會。覺得有些熱了,便被穿在外頭的小襖脫下。
只剩嬤嬤給她穿水紅綢面的襦裙。
桑枝翻著榻上的藥草圖冊。看了會,又覺得口渴。
抬眼,發現少爺的桌案上也放著一壺酒。
桑枝盯著看了會,但到底還是沒有逾距把少爺的酒拿來喝。
而是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但卻似乎愈來愈口渴。
桑枝終於察覺了不對勁,站起,身子晃了下,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茶水灑了一地。
但桑枝已經無暇顧及。
因為她現在只感覺頭重腳輕,遍體發熱。
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腳下虛浮,意識似清醒得很,又混沌得很。
桑枝摸到了什麼,微涼,是屋裡的山水屏風。
熱。
好熱。
桑枝輕拽了下衣領,然後便聽見了一聲撕拉聲響。
她竟然將前襟的衣服撕開了?
可她明明只是拉扯了一下啊。
桑枝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呼吸,順著屏風滑坐在地。
怎麼了?
她是怎麼了?
桑枝想起來,但她卻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
外頭忽然傳來聲響。是雲石方圓百里都能聽到的嗓門。
「少爺,我覺得藍少爺居心叵測,他竟然要在我們樓府留宿……」
緊接著是門扇被推開的聲音。
「吱呀」一聲。
眼前模糊的桑枝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