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天津橋在洛水的西畔,毗鄰皇城,遊人觀客只要站在橋上,既可以瞻望皇城裡高插入雲的天堂,又可以眺望水上漂流而下的畫舫。
今夜元宵佳期,晝夜不禁,神都的繁盛近在今宵,尤其值得一觀。夜幕剛臨,蘇星回就偕元氏和侄兒踏上了此橋,仆婢緊隨,興緻缺缺的蘇平芝綴在其後。
「過了今晚就要收燈了,可奴還是第一次來。」雲環牽著蘇靜,慨嘆盛景的宏大,皇城的威嚴。
她又指著一座樓問道:「蘇娘子,那就是耗費巨資修建的天堂嗎?」
憑欄望去,碩大的金鳳立在頂端,傲然睥睨。蘇星回待字閨中時,和她的阿翁朝拜二聖,參觀過明堂。
「天堂還未告成。」她笑著道,「那座是萬象神宮,又稱明堂,女皇陛下在那裡御極稱帝。」
天堂的修建已初具規模,遙遙立在彼岸皇城。只見萬盞銀燈寶燭夾岸高懸,左右相映,照得洛水河岸光明如晝。
徜徉在一年一度的絢麗燈海,紅男綠女們相會於月下,脈脈含情,路上遊人摩肩接踵,穿梭如織。
隨著人潮位臨橋峰,她們目睹數船搖櫓漂來。船上綵衣翩躚,長帔飄舉,姣美的年輕女郎們放下一盞盞造型精巧的河燈,笑如銀鈴。她們衣帶飄飛,霞裙拂拂,彷彿凌波踏浪的洛神仙姬。
珠翠羅綺,爭妍鬥奇,她們也目不暇接,走得十分疲累。元氏擔憂她做過針灸的腿不易多行,提議下橋去休息。
於是幾人順橋而下。
路過投壺遊戲,蘇星回起興道:「許久不投,估計生疏了,我來試試能不能投中。」
她取來無鏃箭矢,投了三回,三回皆中。連蘇平芝也目瞪口呆,對她刮目相看,「不是我誇大,你去做個大將軍也綽綽有餘。不過可惜,你沒那個命,朝廷有女尚書,但沒有女將軍。」
蘇星回斜他一眼,將餘下的一支箭遞給元氏,提步就走。元氏性情敦厚內斂,不肯在人前賣弄,於是將箭推給了丈夫。
蘇平芝舉箭投射,差了一厘,他頗感泄氣,轉身去追趕妻兒,撞見對面走來一行人,華衣美服,舉止不凡,通身的氣派。
正是領著兒女出遊的裴彥麟。他雙目瞪圓,正要張口,裴彥麟搖首,再三向他示意。他才看見周策安也在,連忙就噤了聲。
街口上寶馬香車,彩燈交織,一座百尺鱉山遙遙佇立在岸上,上面移植奇巧的山石,張懸著栩栩如生的花鳥。舞姬歌童在山前表演歌舞,吸引遊人駐足。
褚顯真藏於人影,眼見那二位軒然霞舉的人物隱沒人群,暗暗牽唇。
她托起一盞繪著嫦娥的八骨絹燈,辨認其上的燈謎,一名青年擠了過來。青年一路被人推來搡去,擠了滿頭的汗水。
他撈著袖角擦汗。一邊氣喘吁吁,「這陣子忙得不見天日,好不容易出得來。有一個問題學生始終不得其解,想請恩師賜教。」
「嗯?你是想問,我為何要你去刑部推鞫?」褚顯真神色淡然。燭暈照在她的眉眼,一顰一笑,盡顯風流,是骨子裡自然流露的風韻。
她的學生蔣鴻也算俊秀,卻是篤厚恭謹,沉迷公事的怪蠹。他不懂得欣賞美人,凝眸皓齒的佳人在面前,或許還沒案牘上的公文令人著迷。
「是。周相公和裴相公素有舊怨,又各為其主,恩師既為周相公,為何要向著旁人?學生看不明徹。」蔣鴻還在擦汗。
褚顯真放開燈,指出他話里的錯漏,「我是為陛下效力,不是給周策安辦事。我侍奉的主只有陛下,注意你的措辭。」
蔣鴻連忙請罪,「學生口誤。」
褚顯真邊走邊道:「聖人不讓驚動大三司,就意味著還不到動他的時機。要大事化小,我又怎能違逆聖意。至書,你且記住,莫要參與朋黨。」
蔣鴻恭順地拱手,「學生受教了。」
他欣然地跟隨賞燈,又說:「學生看見了周相公,還有裴相公。」
褚顯真只是笑了笑,不置一詞。
兩人走到一間酒肆前,一片流聲嘩語里,聽到了男女的爭執。兩人循聲看,是個流里流氣的男子正在調.戲一個女郎。
「好啊,光天化日之下欺負良家女子。」
蔣鴻抬步就要上前,已經有一個中年男子擼起了袖子,站出來仗義執言。那調.戲之人起先還大放厥詞,對方一舉起拳頭,掉頭就跑。
受到欺辱的女子千言萬語地感謝,再無心看燈了,抹著淚離去。
「好人還是多的。」蔣鴻感慨。他看向老師,但不知老師在看什麼,唇角帶意,眼底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