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回程永遠比去程快,過午不過三刻,前方便已能隱隱約約望見安定門的城樓了。
乘月坐車坐的一整個人都蔫兒了,雙目無神地趴在窗沿兒,下巴擱在上頭,又伸出去一隻手,耷拉著,隨著鸞車晃晃蕩盪,倘或不知情的路過公主的鸞車,看到她頹唐的樣子,簡直都要嚇一跳。
雲遮氣定神閑地坐在車裡,對著小薰籠烘公主的衣裳,見公主這幅樣子,只覺得可愛至極。
「……從前奴婢陪著娘娘從滇南一路乘車進京,六千多里地,整整走了兩個月。來的時候,娘娘還穿著筠霧紗呢,到了運城時,就換上了雲紋小襖,再往北來,雪帽、白裘全穿戴上了。」
聽見娘親從前的事兒,乘月無神的雙目終於動了動,把頭偏過來,聽雲遮說話。
「娘娘那時候比公主要大一歲,最是跳脫可愛的脾性,路過少梁縣時,當地在龍門峽祭雨師,娘娘就領著奴婢湊熱鬧,結果那舞龍尾巴的漢子落了單,娘娘自己個兒鑽了進去,一路舞上了祈雨台……」
「公主猜最後怎麼著?娘娘從那龍尾巴里鑽出來,直教少梁的百姓們看了個呆,人人都說不出話來,娘娘作勢拿祈雨的鞭子往天上甩了甩,沒過多時,天上就下起雨來。百姓們喜獲甘霖,人人跪拜娘娘……」
娘親從前有過這麼多好玩有趣的經歷啊,乘月聽的入了迷,甚至把垂在窗外的手收了回來。
「我娘親從前是大理的公主,又是能歌善舞的白族女兒,自是什麼場面都不怵。」
雲遮瞧見公主來了精神,便放下了心。
「娘娘乘兩個月的車都能自己找樂趣兒,公主這才坐了幾個時辰就不成了?」
乘月狡辯著說道,「我有一半兒的骨血是遺傳自爹爹,他不耐煩乘車,我才不耐煩的。」
話雖然這麼說,乘月到底來了精神,指著遠處的城門,問起了雲遮。
「出城的時候,我記得是打德勝門走的,如何回來,卻要從安定門進城?」
雲遮笑著為公主答疑,「將士們出征,打德勝門走,寓意著旗開得勝,凱旋時就打安定門進城,意味著天下安定。」
「這麼說來,我同顧景星出征與凱旋時,都走的是一樣的路。」乘月興沖沖地說道,忽而去找顧景星的行蹤,「顧景星呢?我打午睡醒過來,就沒瞧見他。」
一旁隨行的侍衛聞聽公主的問話,縱馬上前,拱手回稟道:「隊列之後有風沙滾滾,似有車馬行來,步帥領兵前去查探。」
有顧景星在,一切皆可安心。
快近安定門前了,眼見著巍峨的城門下,百姓人流如織,盛玢領了衛兵縱馬而去,那進城的百姓們便被攔阻在了一旁。
公主的儀仗慢慢向安定門下去,盛玢領兵護衛在側,視線被城門牆根下數十名披麻戴孝的百姓所吸引。
為著公主的出行一切順利,盛玢往城下去,只見那些戴孝的百姓低垂著頭,偶有聞聽見動靜的人抬頭,是蒼老而哀慟的眼神。
城門侯聽著盛玢的問話,恭敬道:「……護國軍陣亡將士的棺木一時要運抵,經由安定門入內城還家。這些都是他們的親眷。」
盛玢的心裡生出幾分敬意與哀嘆,他轉身往回去,忽見那公主儀仗的隊列最後,捲起了漫天遍野的風沙,細密的沙塵起落間,有身著護國軍赤甲的肅穆兵士縱馬穿過風沙,身後隨著的是一輛一輛的破舊馬車,在每一匹駿馬拉著的板車上,都載著一具烏沉棺木,像是帶來了沙場之上的肅殺之氣,令過往諸人見了,無一不斂容屏息。
乘月原在鸞車裡裝乖,聞聽的周遭的空氣安靜的可怕,這便掀了窗外一角,悄悄向外探望。
她的儀仗隊列盡頭,是這樣一支肅殺的隊伍,許是知道公主鸞駕在前,那打頭的年輕將官將身後的隊伍止停,遙遙地立在風沙里。
乘月雖不知他們是誰,卻能感受到濃烈的悲壯氛圍,只悄悄地問向盛玢。
盛玢方才已然將此事打探清晰,這便隨著公主的鸞車慢慢行,低聲道:「……是護國軍右路先鋒營燕翼的陣亡將士魂歸故土。殿下請往城牆下端看,他們的親眷正在候著。」
那城牆下親眷們的神情如何,乘月瞧不清楚,可她一定知道她們在哭,乘月心裡沉甸甸的,她知道先鋒營,那是顧景星先前的營屬,慶州大捷中,先鋒營生擒了莽古哈黑鷹部的大太子,立下了赫赫戰功,在這些戰功背後,是殉國將士的鮮血與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