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夢回巫師學徒
思緒回遷,記憶回溯——
紀元1265年,凱爾莫罕。
一頭白髮被棕色髮帶紮起的布甲青年正蹲著將地上堆積著的瓶瓶罐罐放入自己的包中,身後希里抱臂沒好氣靠在殘破的城牆旁。她一直認為去附近狩獵不需要這麼.....嗯——大動干戈。
遺憾的是,每次她提出建議得到的只是兜溫和的笑容和敷衍的幾句重複話。
長久以來,希里也不再費力氣勸說。
她指尖有節奏的點著,視線所至兜腰間的交叉銀色吊墜,眼中流露出悲意,思緒也緊跟著浮起。
在1263年下半年的時候,尼弗迦德帝國對北方王國發動攻勢,第一次尼弗迦德-北境戰爭正式爆發。瑪那達之戰後,發生了聞名的辛特拉大屠殺。期間12歲的希里被一個騎士救出。兜兜轉轉,騎士死於地方兵亂,希里獨自踏上逃亡的道路。
陰差陽錯的,逃亡兩周后抵達了一個偏遠荒涼的村子。那個地方叫叫叫村子,實際只有一戶人家了。其餘人都因為怕戰火席捲,早在聽聞風聲就離開了。
村裡僅存的一戶農民夫婦在1260年收養了10歲的白髮男孩,開始的時候以為男孩不會說話,農民因為妻子無法生育,就好心收留了他,還把他當自己孩子一樣照看。1年過後男孩開口說話了,但很不流暢。他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只知道自己的名字——藥師兜。
這次農民一家沒有離開是因為農民的妻子,她的身體已經差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遠距離遷移可能會直接讓她喪命在路上。
是外出打獵的農民發現了脫水昏倒的希里,並把她帶回了家裡照顧。可以說,那4個月是希里感覺最舒適的日子了。兜的天賦異稟,無師自通治癒藥劑,也就是這管小小的紅色藥水幫農婦撐了這麼久。
農民也不是普通人,藥劑需要的材料可不只是不會動等著你光臨的植物,還有很多是極具殺傷性的「獵手」。
在那個下午,希里已經記不清了,她不願意回憶。
藥劑快用光了,農民叮囑兩個孩子在家好好的,他很快就會帶著草藥回來。臨走時還說晚上有大餐吃。小希里可期待所謂的大餐了。比不上先前的殿堂桌宴,但這有著祖母沒法給予的溫暖。她的祖母一直關心政治大事,根本就沒有給希里一個「家」的感覺。
那個老嫗重視家族聯姻。
農民出門沒有幾個小時,一夥小型先遣軍抵達。
試問,一夥以燒殺搶掠為樂的團體遇到一個無法動彈的老婦人、兩個孩子和半籃筐的食物會發生什麼?
農婦死了。
她並不是直接死在那伙先遣軍手上的。
兩個權力較高的讓剩餘4人留一個守門,其他的去村子里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東西,自己則是打算進去一對一交流。
領頭的直接掀翻了柜子,藥水全部被毀了。這年頭很少能夠遇到這麼精緻的小女孩了,對比一個看起來隨時都可能喪命的發病老太婆和青春靚麗的希里,醉酒後直接把興緻給抬起來了。
兜開始想要阻止兩人,被一拳打飛后低頭縮在牆角。在兩個領頭的人怪笑著靠近希里,將背暴露在兜前方之時,他瘦弱的身軀爆發出了極致的速度,操起地上摔碎的藥劑瓶碎片,在希里瞪大的恐懼眼眸倒影里,平靜無聲地抵達他們身後,對著兩人的脖頸處輕描淡寫地扎去。
鮮血的倒流讓兩人只能發出低沉的「嗤嗤」聲,連求救和尖叫都做不到。
隨後,平常看似溫和的兜以背後偷襲的形式解決掉了一整隊先遣軍。
待他回到茅草房裡,農婦已經因為巨大驚嚇和虛弱的身體暈了過去。做了一個簡單的治療后,他也不能放她在這不管,農婦隨時都有可能瀕死,極限在午夜。午夜之前,只要一有瀕死的癥狀,兜可以憑著自身的力量透支壓制住危機。
故而,他沒有辦法離開。
坐在床上,紅腫的雙目緊緊盯著農婦,一有情況他會第一時間出手治療。
希里害怕的靠在兜的胸口。她已經把他和他們當做親人了,害怕並不是因為先遣軍,她怕農婦會死。
希里提出自己出去找藥水的材料,被兜制止了。一切太突然,沒有絲毫徵兆他們進門直接對著最近的柜子動手。根本沒有時間阻止。主材料也因為污染不能用了,要集齊材料還需要很多動物乃至怪物的軀體材料。
他期盼著農民能夠早點回來,隨後立馬出去獵殺動物——
當然,這只是他的想象。附近的材料動物已經獵殺殆盡,否則先遣軍也不會因為打獵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再者,哪怕真的及時弄到了動物材料,怪物的呢?這四周的可用植類藥材都已經沒了,全都被收集起來,在那個被翻到的柜子里。
其餘的都是不久前才種下的,根本用不了。
他們等到了午夜,兜將希里死死壓在自己懷裡。他知道,農婦撐不了了。希里沒有掙扎,她也懵懂的知道兜這舉動的原因了。她不願意相信,也不想相信。
農婦終於醒了一會。或許可以說是迴光返照?
她虛弱地看向兜,對他阻止希里目視自己死亡的舉動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目光,乾裂的青色嘴唇輕啟,農婦要兜拿上自己的手鏈。外面天已經黑了,丈夫出去的時候是下午——
之前又突然遇到一批小型軍隊,農婦的身體促使她不得不往最壞的地方考慮。
午夜之後,終於有人來了。
幸運的是來者不是先前軍隊的那批人,但,也不是農夫。一頭白髮被稱為白狼的傑洛特推開已經補丁斑駁的木門站在月光下。
白狼在吸血女妖手裡救下了農民,農民乞求白狼幫幫他,可以給予錢財。傑洛特思索片刻後點頭答應。中途,卻遇到了又一支先遣隊伍。
虛弱的農民死於圍攻導致的傷口撕裂大出血。他是打獵途中失誤,受傷逃竄時被吸血女妖盯上的。在死之前,他將報酬改為意外律,希望傑洛特能幫忙照料一下自己的妻子,帶他們去安全的地方。並在死亡前一刻,道出家裡的東西都可以拿走,想讓他幫忙的可能性再大一點。
中途,傑洛特帶著草藥和獸血,以最快的速度趕向農民給出的方向。
在他開門的那一刻,兜手裡還拽著那枚手鏈,手上泛起已經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綠色熒光。希里無助地哭泣著。她什麼忙都幫不上。
當傑洛特沉默注視片刻,說出「孩子,死人是救不活的」的時候,兜終於像是恍然夢醒,他身體也支撐不住的搖晃,每一次治療都是以透支為代價。
希里抑制住哭聲抱住已經虛弱不堪的兜,當傑洛特看到兜回頭望向自己眼中的乞求時,讀懂目光中的意思后,他選擇了沉默。
天賦異稟的藥劑師和治療者不會分辨不出屍體與活人。
悲痛的希里血脈里的魔法也被激發,一股無形的氣場以她為中心輻射四散。
傑洛特認出了希里,那是很早前,在1251的時候他選擇用意外律承接了希里父母的委託,在1257年的時候回王宮見了一眼希里也沒有問她的名字和性別,就直接離開了。在布洛奇隆森林裡他也遇到過這個迷路的小女孩。
其後,傑洛特就把兩個孩子給帶回凱爾莫罕了。帶上兜是因為他展露出了「魔法」的天賦。
兩人都沒有經歷青草試煉。青草試煉是法師議會為了強化人類,在人體上進行變種實驗的藥劑產物。死亡率極高,在青草試煉第二階段過後才算個獵魔人。但大多數人在第一階段就因為承受不了藥效,要麼眼睛炸掉死亡,要麼器官衰竭。
反正十個人裡面四個人能活已經算好的了。第一階段扛過去了的獵魔人大多又會因為第二階段的身體免疫反應而死亡。
思緒回歸,感受到眼前視線光暗交錯,希里向動點來源沒好氣瞥去,「理好了?」
兜不好意思地給了一個抱歉的微笑,「嗯。我下次盡量快一點。」
希里以一種懷疑的眼神微眯雙目回看了一眼,無奈嘆了一息,領頭往前走去。「下次不叫你了。每次跟你出去都這麼慢。」她用著埋怨的語氣,實則只是在開玩笑。殊不知,她所謂的下次,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後了。
「下次會注意的。」察覺希里語氣里的玩笑意味,兜鼻息一聲低迅的笑,快步跟上。腰間銀色的手鏈被高陽照耀反射出炙熱的光輝。
老獵魔人維瑟米爾靠躺在木椅上,仰面蓋著一本厚重的書,發出響亮的鼾聲。希里之前就很好奇他是怎麼樣在這種壓住鼻子的情況下發出這麼響的鼾聲的。
兜背包里的藥水全部都是他自己煉製的,甚至於,他還改良了很多藥劑。由於他和希里都沒有青草試煉過,故而獵魔人平常喝的增益藥水對他們這種普通人而言,無疑是劇毒。因為藥劑本身就是以一些對普通人劇毒的材料為主要增益模板創造的,所以降低毒性根本不現實。
他包裡面的大部分還是他在自學了一些煉金之後捨棄一些標準獨自研究出來的對普通人有增益,但副作用也很大的藥水。
至少不會在還沒開打的時候就被藥水本身的毒性給毒死。
清澈流淌的河水旁邊,兜腰間的褐色皮質口袋不自然的開始抖動。「等一等。」兜叫住了已經走到河邊當即打算趟水過河的希里。
希里聽話地停步,側身看向他,眼神中帶著疑惑。
「小傢伙醒了,不確定是什麼勢力,最好先回去通知一下他們。」兜語氣嚴肅,口袋被裡面的東西頂開,一隻拇指粗,吐著信子的白蛇鑽了出來。這條蛇出生的時候並沒有被主動改造過,不過兜的房間裡面到處都是一些瓶瓶罐罐,它智商不低,不知道怎麼的就會開瓶塞了。
它現在變異的感知能力很強,一般情況下它會在白天睡在兜的口袋裡,有危險生物靠近它會撞動口袋以作提醒,但直接完全蘇醒還鑽出來的情況——
之前沒有見過。
完全沒有。
「......」兜安撫著小傢伙,目光鎖定向林中一處陰暗的灌木遮蔽方向。「去通知他們,敵人注意力在你身上。」兜將小傢伙輕輕拿出,希里已經繃緊身子走到了他的身後,兜像遞一根繩子一樣的隨意將白蛇塞給希里。
「我.....我可以——」
「不,希里。你知道的。」兜神經緊繃,目光鎖定在不斷被瀰漫著的蒼白寒氣而侵蝕的樹榦上。若是平常,遇到什麼小怪物,哪怕是獅鷲這種,希里要莽一下,直接上,兜也就只是搖頭嘆息跟著一起。但現在情況不一樣。
這些年他可不只是在煉金。老獵魔人懂得知識不少,雖然大部分都是有關於怎麼獵殺那些怪物的,但不泛於還有一些藏書什麼的。
希里身上的血脈有很強大的時空力量,並且有一幫東西在追她。幾乎這個小團體裡面所有人都知道。而且狂獵的戰鬥力還很強——打是一回事,他們一旦離開,如何去找?
術士施法?
得了吧......
何況.....敵人已經摸到凱爾莫罕了,數量不確定,讓白蛇帶著希里能夠躲開那些陷阱。
「但是——」希里盯著那已經形成實體的白色霧氣,還在猶豫。她不想把兜就這樣留在這裡斷後。
一起跑?
太低估狂獵的行軍速度了。現在他們主動現身就是想玩貓抓老鼠。這或許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有足夠的情報與實力,可以直接正面來硬的了。
讓他們看到想要的結果,還能夠繼續玩下去。最主要的,是兜留在凱爾莫罕房間里的東西。那些藥水可以阻攔這場遊戲,完全就是「意外之喜」。而且,兜也有足夠的信心在不死的情況下,只是把這些傢伙拖延在這裡等傑洛特他們支援過來。
「你知道的,我一直準備充分。」兜給予一個溫和的笑容,還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袋子。
希里抿唇手不覺握緊,感覺頸部被抓握的白蛇看向她雪白肌膚的眼神逐漸冰冷。
聽著快速遠離的腳步聲,兜閉眸臉上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樹林四周,寒冰同一時間顯形,呈現包圍圈,不斷以兜為中心蠶食靠近。
佯攻么?
但......為什麼......
為什麼會想先除掉我?
兜皺眉沉思,手也在摸向後面的包。「失算了......」語氣中有著無奈,同時也有慶幸。至少短時間他們不會主動舉兵進攻凱爾莫罕了。
今天原本就是出來簡單收集一些材料的,兜沒有帶劍,他也不會用劍。他對自己的定位一直是那種近距離無武器搏鬥者和煉金師。
白蛇能夠隱約感知到危險程度,但不能給予一個精確的位置。如果狂獵一開始就是以絕殺自己為目的,故意放走原本的主要目標希里——
他不覺得自己有那麼重要。
「所以,開始了嗎?」兜背靠已經凝成冰霜的河面,溫和提問道。河對岸也出現了冰霜。為首的狂獵佩戴白色骷髏面具,沉默不語。
······
沒有大範圍的地形損害,甚至於,唯二能夠感覺地形發生變化的就是還殘留著冰渣在河岸的河水以及已經完全冰凍壞死了的樹榦。
空地中央,半個被撕裂,藥劑瓶子掉落一地的褐色背包如此顯眼。
沒有血跡,沒有打鬥痕迹。
希里失神的捧著留在包旁邊掉落的手鏈。這手鏈兜可是看的比生命還重的......
傑洛特情緒也比平常低落,他們這一派系的獵魔人最大的情感影響其實也就面部癱瘓,情緒削弱比起其他流派都要少很多。他嘆了一息,來到跪坐在包邊上的希里身邊,一隻手輕輕按在養女的肩上。
視線所至那些散落卻沒有損壞的藥劑瓶。那是兜摻和了特殊金屬融合而成的瓶子。有過那種經歷,他不想再犯一次簡單到可怕的錯誤了。老獵魔人也走了過來,看著這些散落的瓶子,無言搖頭。
「空間.....」女術士給出了自己探查到的結果,柳眉微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