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林向松走時順道在沈應眠門前打了一道結界阻止景瀾入內。
景瀾當然可以不管不顧強行衝破結界,可是那樣不免會吵醒師尊。
林向松也料定了景瀾不會那麼做。
景瀾只無聲將垂雨榭的一地狼籍收拾乾淨,亦或是只想給自己找點事做,讓他不再去想那些不願想的事情。
他甚至將被林向松打下來的樹葉都清理乾淨了,可是這個夜太過漫長,等到他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只能倚靠在沈應眠門前的長廊坐下。
從衣襟里摸出沈應眠送他的小畫冊來,景瀾終於很緩很緩地笑了。
師尊說過不會不要他的。
可是有些念頭一旦生出來了就會像雜草一樣到處蔓延。
就連看著手中的畫,想起師尊連著幾日給他做的菜,都覺得不像是尋常的生辰禮,更像是一種追溯,一種留念,將他們這幾年一起生活過的痕迹都回憶了一遍。
理智的一根弦緊緊繃著幾乎就快崩斷,兩股紅光自景瀾腰間的玉佩回到身體。
晦氣憤的聲音傳來:「憑什麼要搬出去?我不搬!我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黑曜表示贊同:「我也是,在主人的師尊身邊時我也覺得很舒服。」
「不過這好像是他們修仙界的規定,徒弟十七歲就一定要離開師父出去外面歷練一年,待到十八歲便表示能真正獨當一面。但是這樣和師父的關係自然也就不像從前那般親近了。」
景瀾不想管這些規定,他只知道師尊說過不會不要他。
師尊從前不是沒親自帶他下山歷練過,這一次一定也是如此。
夜裡下起了小雨,絲絲涼涼的水滴打在臉上,景瀾只是將畫冊遮好,迎面朝著那些嘲笑他的雨。
師尊給他買的冰絲衣裳此刻在雨夜涼得他發顫。
不知坐了多久,天邊終於泛白,一隻靈蝶顫巍巍地落在景瀾肩上,在一瞬之間便像沾了毒草一樣枯竭。
景瀾嚇了一大跳,將靈蝶甩開的同時卻發現那靈蝶已經灰飛煙滅。
景瀾怔忪站著,突然感應到結界波動,猛地抬頭對上沈應眠的視線。
「師尊……」景瀾喃喃喊了一聲,身體卻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瀾瀾?」沈應眠伸著懶腰出來,看到了滿眼紅血絲的徒兒,當即有些驚訝,「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昨夜沒睡好。」
「沒有,睡得很好。」景瀾回答得很快,臉上很快帶上乖巧的笑,卻沒敢像從前一樣主動貼近抱抱師尊。
系統便是在此時給沈應眠發布任務:「帶景瀾選擇住所,擇日下山。」
沈應眠如實跟景瀾說了此事。
景瀾的最後一絲希望終於破滅,他怔然問道:「一定要搬出去嗎?」
「對。」沈應眠看著他,微微一笑,「這是必須的,你的每個師兄都是這樣。」
景瀾死死攥著手掌,扯出一抹笑意來,「那師尊會陪我下山是不是?就像從前一樣。」
「瀾瀾……」沈應眠看他片刻,終究還是狠心搖了頭,「這次不一樣,你要自己一個人面對。」
「好。」景瀾答應了。
沈應眠有些訝異於他的平靜反應,但很快也釋然了。
瀾瀾已經長大了,自然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不一定還像小時候一般黏人。沈應眠很欣慰。
景瀾微微別過臉,不讓師尊看到他幾近破碎的表情。
如果這樣做能讓師尊高興,那景瀾願意去做。
這也是他必須去做的事情。
這一年裡他會讓師尊看到他有在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努力。
景瀾跟著沈應眠到達凌虛閣時巫白衣也在,見到他們並肩而立時,林向松神色明顯不自然。
景瀾稍稍別開眼不看他。
沈應眠沒有察覺他們之間的暗流涌動,表明了來意。
林向松有些微驚訝,但只是一瞬。
他很快取出圖來,圈出幾間住所,「這幾間都還沒人住,環境也好。」
沈應眠很仔細地看了起來,「瀾瀾你來看。這一間靠近竹林,你平日練劍應當會比較方便。」
「還有這一間——離水源近。但是這一間看起來環境會比較清靜。」
巫白衣晃著酒瓶嗤笑一聲:「反正都要下山了,挑來挑去有什麼用?」
「日後下山遇到什麼人,可能就跟星竹一樣不願意回來了。反正回不回來又有什麼關係呢?有些人也沒有心。」
他說這話時目光是落在沈應眠身上的。
「白衣!」林向松反應頗大地按住了他的手。
「嗤——」巫白衣也不說了,仰頭灌了一口酒。
「回來還是要住的。」沈應眠不明白他說的話有什麼深意,沒有理會,只讓景瀾自己選。
景瀾粗略掃了一眼,沒什麼好選的,林向松給他的選擇都是離垂雨榭極遠的。
「師尊幫我選吧,我都可以。」
沈應眠最後還是選擇了最遠離人群的那間。
師徒二人離開后,巫白衣靠著桌子旁坐到地上,烈酒順著脖頸往下淌。
林向松越看越恨鐵不成鋼,「你這是在做什麼?還感今懷昔了?」
巫白衣這會兒倒是抬眼看林向鬆了,「你終於發現了?」
「發現什……」林向松瞪大眼睛,將巫白衣扯起來,「什麼意思?你早就發現景瀾對應眠……」
「嗤」巫白衣自嘲一笑,「他都明顯地就差要寫到臉上了,就你們一個個的眼瞎心盲。」
「你為什麼不早點……」
「不早點告訴你?告訴沈應眠?」巫白衣慘然一笑,「然後呢?讓你們狠狠打碎那個孩子的夢?師兄啊,能不能別這麼狠心啊?」
說到最後,巫白衣近乎呢喃:「讓他多做會兒夢吧。」
「我以為結局會不一樣,沒想到沈應眠也是個沒有心的。」
「他和我一樣可憐。」
「砰」的一聲,巫白衣手中的酒瓶砸到柱子上,酒洌蔓延一室,巫白衣緩緩地笑了,「沒想到有人跟我一樣……可笑至極。」
景瀾自己房裡的東西沒什麼好收拾的,倒是在沈應眠寢殿里留下了很多生活痕迹。
但景瀾都不想帶走。
「師尊,我會努力修鍊,你放心。」
事已至此,景瀾知道宗主他們都不支持。
對他尚且如此,師尊一定承受著更大的壓力。所以他一定要早日成長為能替師尊抵擋一切風霜的人。
「我一直相信你。」
出發前,景瀾雖不再鬧著要與沈應眠同床共枕,但終究還是沒忍住討了一個很久很緊的擁抱。
他始終不放心沈應眠的身體,「沒有我在,師尊還能撐過去嗎?」
萬幸的是這段時間在景瀾的幫助下,沈應眠的身體有了極大的好轉,再加上天池水培育非常成功,他暫時可以安然度過這個三伏天。
「那師尊等我回來。」景瀾低頭擁抱沈應眠,在離去前極快地輕吻他的耳垂。
等一年後歸來,他定要向師尊討一個真正的親吻。
望著徒兒離去的背影,沈應眠怔怔摸上耳垂殘餘的溫熱。
景瀾這次去的廊州鬧了很嚴重的水災,但他依然堅持日日給沈應眠傳訊。
沈應眠隱隱察覺某些不對勁的地方,還特地去詢問其他長老是否也是如此,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徒兒下山歷練就意味著慢慢脫離師父的掌控,尋常人都會無比享受這樣的自由,哪裡還會時時彙報行蹤。
但景瀾還是一日不落地向他送信。沈應眠起初還會隔三差五地回應,直到有次和林向松一同喝酒,不小心聽到林向松酒後吐露的話,要他注意景瀾,不可與景瀾太過親近。
沈應眠不願意相信,可再重新看信件時一切又彷彿有跡可循。
每一封每一件都有這麼一句話:師尊不準找別的道侶。
或是在開頭提醒他,或是混在不起眼的角落,或是在信件的末尾特意強調。
雖說景瀾一向對他有佔有慾,但如今長這麼大了也該會知道擁有道侶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他不該干涉。
可是若要沈應眠為這一切找到一個理由,他確實不得不思考……
景瀾是不是產生了情感錯覺,將對他的依賴當成了情愛。
他給景瀾回了最後一封信,叫他不必日日向自己彙報。起初景瀾還是不聽,日日要給沈應眠傳訊過來,一直沒有收到回復,到後來變成三天一次,五天一次。
垂雨榭整日陰雨綿綿,前方傳來消息,山下雨勢更是浩大,淹了許多地方,景瀾也越來越忙,忙著施法將洪水引到乾旱的地方去。
天災人禍,沈應眠收到消息,廊州蟲妖肆虐,百姓們儲存在家裡的糧食都被洗劫一空,眼下所有的期望都壓在景瀾身上。
景瀾再沒有時間給他傳信,這會兒坐立不安的卻成了沈應眠,他幾乎想趕去廊州幫徒兒,卻被林向松阻攔住。
「若還是要你去幫他解決問題,這算得什麼歷練?」
沈應眠:「可是如今的情形並不是簡單的歷練,更關乎廣大百姓的安危。」
林向松卻是搖了搖頭,看向外頭的滂沱大雨,「這是上天給他的歷練,也是給人們的歷練。你放心,不用你去幫忙,各方自有人會去,我也派了弟子去支援。」
沈應眠只好再等。
這場夏雨綿延數月,天雨降落,倒是陰差陽錯讓天池水更為接近冷泉。
沈應眠閉門謝客,多數時間都泡在天池裡,或是魂不守舍地想著徒兒。
本以為送景瀾下山他就能回家,可系統仍然判定還未完全符合條件。
後來他也不想那麼快回家了,瀾瀾上一次送信已是半月以前,他更盼望能收到徒兒報平安的信件。
也是可笑,明明是他自己叫景瀾不要再送信回來的,如今還心存期待的也是他自己。
在痛苦與煎熬中,沈應眠一等就等到了初冬。
剛一入冬他就病倒了,一個人纏綿病榻許久,有時候迷迷糊糊地還會出現幻覺,以為徒兒回來了。
眼前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沈應眠慢慢抬起手想觸碰他,「瀾瀾……」
那人回過頭來,卻不是他的瀾瀾。
巫白衣將他扶起來,話語一貫地刺耳:「病了不知道找我過來嗎?若不是師兄發現後山結界有所波動,你死在這裡都沒人知道。」
沈應眠沒有回答他,只口齒不清地喊著瀾瀾。
巫白衣調了葯喂他服下,語氣冷冷:「你的瀾瀾不在這裡,是你趕他走的。」
「沈應眠,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沒有人會永遠留在原地等你。」
不知飯有沒有聽清他的話語,沈應眠眼皮沉重,失望地閉上眼睛。
巫白衣坐在床邊看了他許久,煩躁地往廊州送去一道傳訊符。
上頭只有一個字:歸。
或許,沈應眠沒有那個人狠心。
或許,景瀾可以比巫白衣幸福。
作者有話說:
瀾瀾:生日不快樂(╥╯^╰╥);
今天還有更新——
謝謝小天使們的寵愛,送一朵花花( ̄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