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景瀾離開的第三天,修仙界依然一片平靜祥和,琅峰宗巡守後山的弟子也依然日復一日地前往,與往常並沒有任何不同,就好像妖王還被鎮壓著。
沈應眠的身體在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差,林向松偶爾來看他一次,他也不願意說話。
巫白衣終於回宗,林向松當即把沈應眠一起請到凌虛閣來小聚。
林向松扶著沈應眠落座,倒了一杯仙露給他,「應眠,這件事你也無需自責,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彌補。」
巫白衣笑了一下,仰頭喝下一口酒,「能有什麼辦法?」
林向松:「自然是先找到妖王的下落,集四大門派之力將其封印。」
巫白衣輕搖頭,睨了沈應眠一眼,「最有可能打敗他的人變成這個樣子,還怎麼打?」
修仙界這幾年也出現了一批新秀,但像景瀾和宋清羽這般優秀的寥寥無幾,多數弟子都是資質平平,人才難得。
妖王被封印之後,妖界消停了數百年,修仙界也懈怠了數百年。從雪怪開始,他們已經能夠發現,這些妖的實力不弱,恐怕這幾百年裡妖界也在暗自蓄力,厚積薄發。
再加上林向松最近察覺魔族那邊亦有異常,如今實屬多事之秋。
林向松嘆氣:「我已向天界報備,一旦我們無法抵擋,便需要求助天界的力量。」
巫白衣握著酒瓶的指尖一緊,「聯繫上了嗎?」
沈應眠亦看向林向松,後者搖搖頭:「還未聯繫上師夫。」
巫白衣自嘲一笑,仰頭將一瓶酒一飲而盡。
他從腰帶上解下兩瓶酒來放到桌上。
沈應眠面前的仙露始終沒有動過,他搶過巫白衣的酒瓶。
「誒,」林向松連忙阻止他,「他的酒烈,你眼下還是別喝了。」
沈應眠不顧他的阻攔,一言不發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烈酒湧入喉嚨里,燒得生疼,沈應眠沙啞地咳了兩聲,再次灌了一口。
「來。」巫白衣臉上浮起不易察覺的笑意,跟他碰了酒瓶,晃動瓶身酒水發出聲音,「何以解憂?何以解憂?只有——它啊,只有它能讓我忘記一切。」
沈應眠垂眸沉默給自己灌醉,可卻怎麼都喝不醉。
他這才知道,原來喝不醉才是痛苦。
接下來的幾天里,沈應眠並不排斥讓他人見到他虛弱的模樣。只是後來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就連弟子們都忍不住在背後議論。林向松再也容不得他任性,逼著他在吹雨榭靜養。
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沈應眠獨自前往凌虛閣看望仙鶴山嵐。
在林向松徒弟的照料下,它長得很好。只是在見到沈應眠時依然會開心地靠近他,輕輕地用喙觸碰他的鞋子。
今日亦是。
沈應眠摸摸仙鶴的羽毛,想喊它的名字。
他還記得從前著意逗弄景瀾,故意叫它「嵐嵐」,那時景瀾的反應很是可愛。
瀾瀾……
沈應眠手指觸碰到它的喙,被輕輕啄咬得痒痒的。喂它吃了些東西,沈應眠轉身就要離開,卻聽到身後傳來低聲的嗚咽。
他竟看到仙鶴眼中泣落淚水,嗚嗚地貼在他腿邊,就像知道他即將離開一般。
沈應眠猶豫半晌朝它伸出手。
仙鶴用頭頂蹭蹭沈應眠的手心,很快變成小鳥一般大小,鑽進沈應眠的衣袖裡。
他想要離開琅峰宗的一切,卻有一隻小東西願意陪著他離開。
也挺好。
夏日最清朗的清晨,琅峰宗內接連發生怪異的事情。
山腳下一條溪水凝結成冰,自山腳蔓延到山頂的小路上,原本開得繁盛的花兒亦在今日紛紛凋謝,弟子們今日在竹林練劍,險些被突然折斷的竹子砸到。
有心的弟子發現今日的靈蝶飛得很低很快,全然不似完成慢騰騰的悠閑模樣,而且全往一個方向去,他們追著過去,看到成群的靈蝶聚集在垂雨榭門前,卻因為結界擋著無法進入。
密密麻麻的靈蝶聚在一起,發出耀眼的光芒。
林向松趕到時亦覺得此番場景異樣,他試圖傳音給沈應眠,可卻無法搜尋到沈應眠的存在。
身後的弟子中不知是誰喃喃了一句:「我記得看過一本書上寫過,受自然萬靈愛戴的神羽化之時,有靈之物就會前來送別……」
「你瞎說什麼呢?!」
林向松皺起眉頭,抬手觸碰結界卻遭到反震。
沈應眠已經好久沒有用過這樣攔人的結界了。
「師……師父!」林向松的弟子跑來時氣喘吁吁。
「發生什麼事了?這般莽莽撞撞成何體統?」林向松斥了他一句。
那弟子低下頭去,「是弟子冒失。只是我方才去餵養仙鶴山嵐,卻發現它不見了。」
林向松心裡隱隱產生不好的預感。
巫白衣姍姍來遲從,面色冷峻道:「將結界破開吧。」
結界被強行破壞的瞬間,千萬靈蝶如泉涌般進入垂雨榭,徑直朝沈應眠的寢殿飛去。
烏泱泱的人聚在門口,僅有林向松和巫白衣入內。
「吱呀」一聲,門被關上。
進入寢殿的那一刻,林向松的腳步釘在原地,竟再也不敢上前。
沈應眠的寢殿內纖塵不染,像是有人特意打掃乾淨一般。屋內紫色的帷帳和被褥不知何時變成了白色。
床上躺著的人雙手併攏放在小腹之上,寧靜祥和,臉和唇都是蒼白的,毫無血色。
巫白衣立馬上前蹲在沈應眠身前,試探他的靈息。
卻連最微弱的、最虛隱的靈力都探不到。
此時此刻就連巫白衣的手都有些顫抖。
「怎麼回事?」林向松的聲音也不自覺放輕,唯恐驚擾了沈應眠一般。
巫白衣雙睫顫動,再次確認沈應眠的靈息,他喃喃低語:「奇怪……」
就在這時,在寢殿內慌亂紛飛的靈蝶突然靠近沈應眠的肉身,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包圍裹挾。
林向松慌忙上前來制止,「這是怎麼回事?!」
靈蝶不受驅逐,但似乎對沈應眠並無惡意,竟慢慢編織成一張網將他的肉身托起。
林向松施法打在靈蝶身上,打落了一層靈蝶還有另一群補上,怎麼趕都趕不走。林向松急得不行:「白衣!快來幫忙啊!」
「不用了。」
巫白衣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良久,他眼眶微酸,輕聲道:「應眠……羽化了。」
林向松怔住,慢慢看向巫白衣,臉上的神情破裂,「你在胡說什麼?!」
沒有得到回應,林向松扯起巫白衣的衣領面目猙獰,「即便你這些年恨極了應眠,恨他當初將靈力分給師父,讓師父飛升天界,可你到底是應眠的師兄啊!怎麼能說出這般詛咒他的話?!」
靈蝶將沈應眠的身體托在半空之中,卻未有下一步的動作,寢殿里只剩林向松的歇斯底里。
「你說話啊!巫白衣!他是我們的師弟啊!」
巫白衣嘴唇微動,終究沒有說出話來,別過臉時卻紅了眼眶。
林向松雙手顫抖著,終於慢慢從他的衣領滑落。他緩緩搖了頭:「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應眠靈息深厚,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出事?!師父也說過,只要他好好休養,飛升指日可待!」
他一把將巫白衣扯過來,「你是醫師啊!你快救救他啊!」
巫白衣抿了下唇,「按理來說修仙之人羽化,體內的靈息會暫時在身體里保留一段時間,可是他體內的靈息完全枯竭了,即便是神仙來了也……無力回天。」
「不可能!」林向松抓住沈應眠的手,固執地將靈力渡給他,可沈應眠的軀體就像一個漏洞的空殼,靈力完全無法在他身上停留。
巫白衣偏頭看向沈應眠枕邊,看到了一沓厚厚的信。
景瀾下山時日並不久,可卻堅持日日寫書信給沈應眠。
林向松瘋了一般將書信搶過去。
巫白衣:「這是景瀾寫給他的,我們都沒有權利看。」
「我只想知道應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林向松不管不顧顫抖著手拆信。
最新的一封是今晨送達的,沈應眠還未拆封,沒有沈應眠親啟,任何人都打不開。林向松只好將其餘拆封過的信件拆開。
信件之上明明白白展示著景瀾的愛意和佔有慾,也在字裡行間提及雙修一事。
一封一封看下來,林向松將事情的經過拼湊了個大概,終於明白,「應眠沒能和星竹順利雙修,是因為景瀾阻撓?」
「你為什麼不阻止他?!為什麼眼睜睜看著他帶走應眠?!」林向松咆哮著,一封一封的信掉落。
巫白衣閉上眼睛承受他的滔天怒火。
垂雨榭內傳來噼里啪啦砸東西的聲音,外頭的弟子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很快,裡頭的聲音被阻隔,他們徹底聽不到。
等到林向松和巫白衣出來時已是深夜,二人臉上神情毫無異常。
林向松安撫眾人:「勾玉仙尊身子不適,今日起在垂雨榭閉關修鍊,任何人都不得打擾他。」
與此同時,在外頭搜尋妖王下落的景瀾也和宋清羽順利會合。
望著彎鉤一般的月亮,宋清羽回頭看景瀾,「你的生辰就快到了,到時候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回琅峰宗了啊?」
景瀾正在寫信,聞言抬頭看他,「找到妖王再說。」
宋清羽嘆了一口氣:「這都快半個月了,怎麼連一點蹤跡都沒留下呢?感覺再找下去也沒有結果。」
「不過這可是你十八歲的生辰耶,仙尊一定會為你準備一個盛大的生日宴吧!」
宋清羽捧著臉,「我去年生辰就收到了仙尊送的玉簫,都捨不得拿來吹呢。仙尊送給你的禮物一定也很好吧?」
景瀾想著師尊,難得在他人面前露出笑意。
十八歲生辰禮,他最想要的只有師尊。
作者有話說:
嗯……十八歲就可以了;
謝謝寶貝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