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景瀾生辰前三日,他們終於有了妖王的消息。
景瀾和宋清羽順著蛛絲馬跡找過去,卻依然一無所獲。他們耽擱了兩日,景瀾決定先行回琅峰宗。
宋清羽嘆了一口氣:「師父不同意我先回宗,你呢?」
景瀾正在收拾東西,聞言頓了一下,「不知道。」
他並未向林向松請示,師尊也一直沒有給他回信。
想來還沒有消氣。
這段時間景瀾在外頭一邊搜尋妖王的下落,一邊鋤強扶弱,路上看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也會買下來打算帶回去哄師尊開心。
師尊從前總喜歡在子夜一到就給他過生辰,景瀾一刻都沒有停下,追風逐月往琅峰宗趕,好在還來得及。
到達門口,巡守的弟子看到他很是驚訝,「景瀾?你回來了?是歷練結束了嗎?」
別人歷練整整一年都在外頭,景瀾卻三天兩頭回宗,不怪他人覺得訝異。
那人一拍腦袋自問自答:「哦對,去歲你亦是在七月前後下山的,算算也到日子了。」
景瀾點點頭,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師尊,心情極佳,難得耐心地多說了幾句話:「我的生辰快到了,師尊說過每年都會陪我過的。」
那弟子點點頭,滿懷羨慕地目送景瀾進門。
待人走遠,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哎?勾玉仙尊不是閉關了嗎?」
景瀾沒再耽擱,甚至沒將東西放回自己一年前的新住所,馬不停蹄趕往垂雨榭,卻看到一個弟子靠在桂花樹下打盹。
景瀾剛一靠近就感覺到有結界的力量波動,不像是師尊設下的。
白衣弟子半夢半醒頭猛地往下掉,餘光瞥見一雙鞋子,一下子驚得清醒。
景瀾:「你在這裡做什麼?」
守門的弟子年紀不大,趕忙低頭不住道歉:「景……景師兄,我不是故意睡著的,只是夜間輪值的師兄突然肚子疼沒來跟我換班,我這才打了個盹兒。師兄放心,我睡眠很淺,一有人來我就會發現的,絕對沒有人進去過!」
景瀾疑惑:「我師尊在裡頭嗎?誰讓你守在這兒的?」
「仙尊在啊!是宗主吩咐我們輪流在這看守的,千萬不能讓任何人打擾仙尊閉關修鍊。」
閉關?!
景瀾目光微沉,「現在還沒到閉關的時間,好端端的閉什麼關?」
沈應眠每五年閉關一次,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如今五年之期還未到,更何況他每次閉關都在斷臨崖,不應當在垂雨榭。
景瀾心覺蹊蹺。
「我進去看看。」
景瀾手放在結界上,已經可以確定這結界並非沈應眠親自設下的。
「師兄你不能進去啊!宗主吩咐過,絕對不能讓任何人進去打擾仙尊啊!」
「讓開。」景瀾目光冰冷,「垂雨榭是我與師尊一起生活過的地方,我自然能進去。我就進去看師尊一眼,確認他沒事便會出來。」
「師兄,您不能這麼做啊,宗主會懲罰我的!」小弟子急得就快要哭出來了。
景瀾被吵得心煩,施了靜音咒將人綁在樹榦上。
他欲強行破開結界,卻被匆匆趕來的林向松和巫白衣制止。
因為先前的事,景瀾對著林向松也沒什麼好臉色,林向松此刻一看到他也恨不得生啖其肉。
「你來這裡做什麼?」
景瀾沒有理會,只繼續破結界。
眼見著結界就快被他解開,林向松不得不開口:「你師尊在垂雨榭閉關,你該知道輕重!」
景瀾不信,「五年之期未到,師尊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閉關?他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讓我進去,我在師尊身邊他會好點。」
林向松一直忍著,臉頰微微顫抖,緊咬牙根道:「你還有臉說出這樣的話!要不是你,應眠他……」
林向松說著也忍不住哽咽。
他抬手一揮,被綁著的弟子掙脫束縛。巫白衣揮揮手,「你先下去。」
景瀾緊緊盯著林向松看,「什麼意思?我師尊怎麼了?」
林向松別過臉。
巫白衣語氣平靜:「他是沈應眠唯一的徒弟,有權利知道。」
「你們在說什麼?」景瀾目光冰冷,拔出孤鴻劍指向林向松,「告訴我。」
巫白衣微微蹙眉,目光落在林向松鬢邊的白髮。
林向松一直保養得極好,可就是沈應眠逝世后的短短几天里,林向松長出了白髮。
景瀾緊緊握著劍,往前逼近林向松,目光兇狠。
「別衝動。」巫白衣按住他的肩膀,「你師尊他……」
「你不是想知道嗎?」林向松突然抬起頭,已是滿目通紅,「他死了!這全是拜你所賜,是你所謂的愛害了他,是你的一己私慾害了他!」
「你在發什麼瘋?」景瀾嗤笑一聲,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發瘋?我也希望我在發瘋。」林向松仰頭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像個真正的瘋子一般倏地抬眼看向景瀾,「可是真正發瘋、真正痴心妄想的人是你。是你的自私害死了應眠,他死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景瀾沒什麼表情地看向巫白衣,竟在他眼中看到了沉重和悲痛。
他喃喃低語:「怎麼可能?」
巫白衣低聲告訴他真相:「是真的。」
「閉嘴!你們都給我閉嘴!」
景瀾神色突變,孤鴻劍身上爆發出扎眼的紅光,他幾乎用盡全身所有的力量,將林向松和巫白衣逼得連連後退,也徹底將結界破開。
「景瀾……」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景瀾竟有些近鄉情怯。
他能感受到屬於他的玉佩就在垂雨榭裡頭,在他和師尊一起住過的寢殿里。
可是他感應不到師尊的氣息。
不可能……
景瀾將孤鴻劍收好,整理因為趕路而有些狼狽的容貌,步履輕快地往裡走。
子夜即將來臨,他會聽到師尊準時跟他說一聲:生辰快樂。
他可以不要任何生辰禮,只要師尊常伴左右。
「吱呀」一聲,景瀾推開寢殿的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景瀾一眼就看到寢殿中央擺放著一個冰棺,白霧繚繞在冰棺四周,裡頭躺著的人想著一張景瀾再熟悉不過的臉。
可景瀾只看了一眼就像匆匆移開了視線。他口中念念有詞:「這不是師尊……」
景瀾固執地告訴自己這個人不是他的師尊。
師尊一定還沒死!
他眼中閃爍著瘋狂:「師尊沒死!師尊還沒死!他不是師尊!」
景瀾轉過身不再看他,像在尋找什麼一樣將寢殿的每個角落翻了個遍,找不到人之後周身的暴戾再也掩蓋不住。
「你們的伎倆未免太過拙劣,為了騙我撒出這樣可笑的謊……」景瀾近乎瘋狂地大笑起來,他拔出劍就要往外去找沈應眠。
「景瀾,別再自欺欺人了。」
巫白衣攔住他,聲音涼薄地說出給景瀾致命一擊的話:「他獨自一人長眠於垂雨榭時,手中還握著你的玉佩。那玉佩此刻還在他手上。」
玉佩?!
景瀾臉上的猙獰的笑容凝固,腳像被灌了萬斤重的鉛,只是麻木地、緩慢地往前走。
靠近冰棺,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掛在沈應眠脖子上的挽月弓,那是景瀾親手為他戴上的,還有握在手上的玉佩……也是景瀾親手交與師尊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他,冰棺里躺著的那個人就是沈應眠。
林向鬆緊緊握著門板,深呼吸了一口氣,「如今妖王不知所蹤,應眠仙逝的事情定會引起人心大亂,屆時妖族必將趁亂進犯我琅峰宗,攪亂人界。」
「因此這件事不容泄露,為保萬一,應眠的屍身也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我會找個地方安葬應眠。」
「安葬?」景瀾低著頭,發出薄涼的聲音,「什麼安葬?師尊只是睡著了,他會醒的。」
巫白衣微微蹙眉,安慰他:「景瀾,我知道你難過。但至少他的神色是平靜的,可見最後的時刻並不痛苦,他肯定希望你……」
「難過?我為什麼要難過?」景瀾眼眸低垂,目光一寸一寸在沈應眠臉上劃過,沒看過一處,就像在心臟劃過一刀,「師尊會醒來,他答應過我,每年的生辰都會陪我過。還有整整一天的時間,我等著師尊。」
景瀾神經質一般笑了一下,「而且……就算師尊死了,你們也不能帶走他。我會和師尊結成道侶,我會和師尊永遠在一起。」
林向松:「放肆!」
景瀾只是笑:「放肆又怎樣?」
毫不顧忌地回憶起他和沈應眠的點點滴滴:「我牽過師尊的手、親吻過師尊的唇、看過他身上的每一處……師尊與我本就只差一個道侶之名。」
「你!大逆不道!」林向松胸膛起伏,幾乎要衝進去當著沈應眠屍身的面將景瀾撕碎。
「師兄。」巫白衣擋住了他,「算了,就讓他再陪陪他的師尊吧。」
寢殿內只剩景瀾和一具冰冷的屍體。
景瀾在原地站了許久,突然俯下身近距離看沈應眠的臉。他對沈應眠的臉無比熟悉,這是他這幾年來千萬次仔仔細細觀察過的一張臉,也是他夢寐以求日思夜想的一張臉。
景瀾的心不住往下沉,落至最低處,像個變態一般低聲在沈應眠耳邊低語:「師尊打算什麼時候醒來?因為生我的氣所以在跟我裝睡嗎?」
「要怎樣師尊才願意消氣呢?」他取出和挽月弓一對的踏雪箭,不眨眼地狠狠插入前胸。
心口的鮮血滲出,景瀾卻發自內心在笑,「這樣可以嗎?師尊……我的生辰快到了。」
遠方傳來子夜的鐘聲,「咚」的一聲,連同少年的滾燙熱淚低落。
啪嗒。
沈應眠眼尾處暈開一片濕潤。
景瀾用力轉動胸前的箭矢,向更深處鑽,喉底發出一聲悶笑:「可是師尊送的生辰禮,我一點都不喜歡。」
作者有話說:
最近比較忙,可能暫時沒法加更。七月份爭取多更點!
感謝!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