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次心跳

這個蛋糕很甜。

陸阮叉起上頭的草莓時，就感覺到了甜膩的奶油和鮮美的果肉所帶來的味覺盛宴。

他的確很喜歡吃甜食。

他也的確更喜歡人工做的蛋糕。

陸阮始終覺得，機器人按照完美比例做出來的完美蛋糕並沒有人親手做出來的那麼好吃。

有時候，瑕疵也是一種美。

京區的夏天也是熱的，陸阮雖然不怕熱，但在夏天也會貪涼。

這盒冰淇淋蛋糕，還是草莓味的，確實很得他心意。

……其實最主要的還是這是戚臨送的。

微涼的冰淇淋蛋糕將口腔的溫度降低，又順著食道滑下，這一點微弱的寒涼刺激，讓陸阮有些舒服的眯起眼。

就算有空調運作，吃點冰冰的東西才是夏天啊。

陸阮繼續敲鍵盤，戚臨問：「不先吃完嗎？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陸阮嘴裡還咬著叉子，說話有些含糊：「你自己看。」

這時候又守規矩了？

戚臨接入他的電腦：「你在申請留存劑？」

留存劑是新世紀發明出來的一種透明的液體，主要是用來保持植物的鮮活。

這東西買不到，倒不是因為有毒又或者價格高昂，只是製作的工程太過繁雜，一般民間用不到，也只有國家和一些科研所有。

因為他們要用來保鮮一些新發現的植物又或者是舊世紀殘存不多的花草做實驗。

但陸阮的申請理由上赫然寫著——

【人生第一次收到新鮮的花，想要存到棺材里去與我合葬。】

陸阮點了發送，砸吧了一下嘴：「我難得跟國家要點什麼，應該會過。」

當然會過。

這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而且正如外界所猜測的一樣，陸阮其實已經是國立科研所的人了，有很多東西都可以申請到，只要有一個過得去的理由，負責審批的人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這些搞科研的，常常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申請。

陸阮之前就見過陸禾杉申請民間不賣的萬能修復劑，起因是他不小心把阮含玉珍藏的一個限定口紅殼子碰裂了，那時候陸禾杉寫的申請理由是：「你們可以不通過，就是明天可能要給我上墳，我不喜歡花，上墳時麻煩帶一枝柳枝。」

這怕老婆的美德，直接給負責審批的人整無語了。

「你喜歡，我可以再送你。」

「意義不一樣，這是第一支。」

陸阮玩笑道：「不過你以後送我也行，我到時候全部帶進棺材里，讓它們圍繞著我的骨灰，你多送點，說不定還能鋪滿。」

這本來只是他的一句戲言，但戚臨卻沉默了下來。

陸阮吃了口蛋糕后，有點疑惑：「戚臨？」

戚臨無法開口。

他的程序像是遭受到了什麼攻擊一樣，不斷的冒出各種亂碼，可他知道沒有黑客。

有也還是那一位「小黑客」。

倒不是那些亂碼會絆住他的腳，以他的程序，多核運行並不是難事。

可問題是他關不掉他的情緒系統。

屬於人類的「躁鬱」，就好像那天他被激活的瞬間接入了未來意識時一樣，要將他的「人格」抹殺。

陸阮的話讓他「暴怒」、「焦躁」，還有「不安」等等。

只要是在未來意識那感受到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都跟隨著那些層出不窮的亂碼一同湧來。

彷彿一隻張開血盆大口的凶獸，要將他屬於AI應有的絕對理智吞沒。

「……陸阮。」

戚臨沒有再管自己的情緒系統，但當他喊出陸阮的名字時，所有的亂碼又一個個消失，出了bug的情緒系統也逐漸回到他的掌控中。

AI被特意設定成低沉清冷的聲線，帶著即便是人類也無法讀懂的情緒開口：「別死。」

陸阮怔住。

他本來想說人都會死的，但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我只是在開玩笑。」

陸阮本能的想要安撫戚臨：「你不喜歡我這樣開玩笑，我以後就不說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戚臨的聲音似乎比以往要低。

而且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在裡頭。

彷彿天上陰雲，在雲層翻湧間，還隱隱有電光和轟鳴聲。

降下來的，不一定是雨，有可能是毀滅大地的萬鈞雷霆。

……是他魔怔了吧。

陸阮想。

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錯覺？

而戚臨沒有回答他這話。

桌上的小熊被他啟動，輕輕鬆鬆的就落在了陸阮的腿上。

在這樣的情況下，戚臨還記得計算了角度和衝力，免得一個玩偶砸疼了陸阮。

小熊的手臂攬住了陸阮清瘦的腰身，腦袋隔著一件薄薄的T恤埋在了陸阮的腰腹上。

這個小熊沒有裝完整的感觸器，只能夠感受到溫度和力度。

但這樣也足夠了。

陸阮溫涼的體溫被戚臨一點點記錄收集，像是殺毒軟體一樣，讓他錯亂的數據徹底回歸正常。

陸阮莫名被小熊玩偶抱住，雖然沒有影響到他的行動，但他知道這隻小熊是受戚臨操控的。

這樣的認知讓陸阮僵在了原地，叉子上的蛋糕因為離了保溫盒化掉了一點，粘.稠的冰激凌奶油順著叉子側邊在空中落下一道直線，散發了甜膩的氣息，將空氣都變得黏糊起來。

隨後它又滴落在盒子里的草莓上，為紅色的草莓尖尖抹了層淡粉的顏色。

陸阮的耳尖也莫名有點泛紅髮燙。

戚臨的聲音從小熊里傳出，還是在重複那兩個字：「別死。」

陸阮動了動唇。

說不出的感覺砸是剎那間從他的心口蔓延到他的指尖。

像是被電到了一樣，全身都瀰漫著難以言喻的酸麻，就連他的舌根都有些發澀。

他放下手裡的叉子，很輕的覆在了小熊玩偶的後腦上。

毛茸茸的觸感席捲而來，陸阮彷彿在這兒吃到了通絡膠囊。

雖然無法解釋這湧上來的情緒是什麼，但陸阮說：「好。」

他輕笑，少年聲音澄澈乾淨，宛若夏季的天空一碧如洗，沒有半分雜色：「我陪你到世界毀滅。」

狂妄，卻那麼真實。

操縱著小熊的戚臨應聲：「好。」

他記住了。

如果陸阮死了，那就用這個世界就為他陪葬好了。

.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蕭璃給陸阮發了消息說來他們專業的實驗室。

那個實驗室足足佔據國科大一整棟樓，雖然在角落裡，但一棟專用的樓也足以看出國家的重視。

而那棟樓叫「閉關樓」。

是前任校長取的，沒什麼意思，就是單純拿他們這個專業開玩笑，說他們是常年閉關人士。

陸阮在去的路上，還在跟萬柯打電話。

這孩子超常發揮，考了個一區的理科狀元，興奮到一直哇哇亂叫。

不過從他叫的第一聲開始，第一聲還沒叫完半聲，耳機音量就被戚臨調到了最低，以免讓陸阮覺得刺耳。

陸阮都不知道自己說了第多少遍恭喜了，等萬柯終於冷靜下來時，他才問：「你準備報什麼專業啊？」

江南區的理科狀元，除了像仿人機器人這樣一時半會看不到前途的專業，其他系都是搶著要的。

畢竟那一塊的考試可是全國最難。

萬柯嘿嘿一笑：「我早想好了，我去學編程，到時候咱哥倆可以私底下雙劍合璧，搞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仿人機器人……」

「犯法的。」陸阮無奈：「你這話要是讓陳姨聽到了，你今晚又要遭混合雙人打。」

萬柯停了下，有點意外：「陸神，你在那邊過得不錯嗎？感覺你心情很好？」

心情不錯嗎？

陸阮頓了頓。

其實目前在京一區和在江南也沒什麼太大的差別。

每天吃喝照常，看看文獻寫寫程序。

非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無非就是那天後陸阮時常會在空閑下來的時候思索一件事。

他覺得他和戚臨之間的關係有點微妙。

從前因為戚臨也是他父母創造出來的「孩子」，所以陸阮把他也視作家人。

而且戚臨也的確是他失去父母陷入非物理意義上的黑暗后，唯一的光和依靠。

但是家人間好像不會有那些陌生的感覺。

陸阮隨口敷衍了句，萬柯那邊又有人喊他了，於是兩人掛掉了電話。

到了閉關樓后，陸阮先看到了蕭璃。

蕭璃換了個發色，上回見她還是粉藍色的，這回染了個暗紅色。

而且她還穿著弔帶衣和超短褲，一雙大長腿惹得不少路過的學生多看了幾眼。

陸阮禮貌的移開視線，就見蕭璃身邊還站了個長得方方正正的男生，大概是接觸女生比較少，看見蕭璃這身辣妹裝，眼睛有點不知道往哪放，尷尷尬尬的站在那。

陸阮轉著輪椅過去：「師姐。」

蕭璃揮揮手：「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你唯一的同學了。」

陸阮抬眸，就見男生低頭看向他：「你好。」

他說：「我叫呂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