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次心跳

兩名新收的學生里，康詠只擔心陸阮的基礎。

畢竟呂圍的特招身份擺在了那，所以他主要問了陸阮一些問題。

陸阮全部都答了，康詠不由得有些意外：「我還擔心你基礎不行，會跟不上，之前就有了解過仿生人嗎？」

陸阮笑笑：「參加競賽時就想選這個專業，那時看了點有關的文獻。」

康詠哈哈笑了兩聲：「現在競賽一年比一年難，你也是不謙虛，考國一的同時還能翻幾篇文獻。不錯，不愧是少年天才。」

其實陸阮已經謙虛了。

只有戚臨知道，他沒有花太多時間準備競賽，每天學習時間三分之二是用來看文獻，剩下三分之一是刷題。

陸阮捨得花時間，每天睡眠時間只有五個小時，剩下的時間都在學習。

就連吃飯，都要帶著耳機聽科研所那邊友情提供的一些網上下載不到的文獻。

陸阮少年天才是不假，但下了苦功夫也是真的。

陸阮的發小萬柯就問過他要不要那麼聰明了還要那麼努力，不給人活路。

當時戚臨也在陸阮的耳機里。

陸阮說他小時候在科研所解模型時完敗給了一個之前總是輸給他的同齡人，那時候他哭著跟陸禾杉和阮含玉說自己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而阮含玉只是抱著他，把一顆草莓味的糖果放進了他嘴裡，然後告訴他：「人的潛力是無窮的，你還沒有努力到要和別人拼天賦的地步。」

這句話造就了現在的陸阮。

康詠帶著他們錄入了身份信息，方便他們進出一些非保密級別的實驗室和工作台，又給他們開了單獨的工作間。

之後康詠還大致提了一下以後的課，這個專業必修課只有幾節理論課，剩下的全是實操，跟著進出各種實驗室。

在實驗和失敗里學習。

康詠：「不過要是像蕭璃這樣有想法、製作出了個初步，你們也可以不用跟我，自己埋頭，有問題再找我問，大家一起探討就好。這個專業目前就是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的狀態了。」

陸阮和呂圍應聲，康詠又看向呂圍：「呂圍，你不像蕭璃和陸阮他們兩個有足夠的資金養自己後半生，這個專業的利弊你也清楚。國家有特權，你要是跟了兩年後發現自己還是堅持不下去，可以打申請轉專業。畢竟我這也是靠著在X科技做兼職才勉強養家糊口。」

呂圍立馬道：「老師，您放心，我生是這個專業的人，死是這個專業的鬼！」

康詠又是哈哈大笑兩聲，沒有多說什麼，但他拍了拍呂圍的肩，明顯還是很滿意呂圍的「宣誓」的。

康詠：「這半個月你們就先跟著蕭璃，她會帶你們入門的，不懂的問她就好。我要跟隊出國做學術交流。蕭璃，到時候有事聯繫我就行。」

蕭璃點點頭，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自己明白。

話到這裡，康詠又跟他們客套了幾句，他看上去隨和而又好相處，偶爾還會夾雜著幾句中年人不太好笑的笑話，所以陸阮對他沒有什麼特別差的印象。

康詠今天就要啟程，蕭璃還有點私事，所以他們就此散了。

分頭前，康詠喊走了呂圍。

蕭璃看向陸阮：「你要和我一起去X科技總部看看嗎？」

注意到她的用詞，陸阮不動聲色地笑了下：「不用了師姐，我先去食堂吃個飯。」

蕭璃哦了聲，往外走了兩步，又想到什麼似的，倒回來：「對了。」

她神秘地勾唇：「一直想跟你說，我見你第一面就莫名對你有點熟悉感，有種意外的親近…每個人都有秘密，我沒什麼心思去管。我只想搞研究。」

陸阮愣了下，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不等他問，蕭璃就揮揮手走了。

四下無人了，陸阮也直接開口：「她…那話什麼意思？」

耳機里響了一秒的電流聲，戚臨才說：「不知道。」

自從上次陸阮敏銳地覺察到戚臨話語里一點他認為是錯覺的笑意，又在前不久感覺到危險后，陸阮就總覺得戚臨每一句平淡背後都是有情緒的。

比如現在。

他覺得戚臨的聲線好像比平時更冷冽。

「但你對她的評價和態度也都很高。」

陸阮：「……」

這個但就但的很奇怪。

陸阮轉著輪椅，慢慢道：「因為她人挺好的。」

戚臨：「嗯。」

……不知道為什麼，陸阮覺得自己被這一聲嗯得有點頭皮發麻。

就好似他的影子里藏了個什麼怪物，在借著深色的影子悄悄睜開眼睛盯著他。

明明是六月底日頭正盛的時候，陸阮的脊背卻因為本能蕩漾開了淡淡寒意。

「我對她沒有那個意思。」

這份異樣感讓陸阮終於開了點竅，下意識地說：「先不說我還小，就說我沒想過這些事，你也知道的。」

他頓了頓：「當年找我說要跟我聯姻訂婚的那戶人家我不是都拒絕了嗎？」

「那時你十六歲，現在你還有不到兩個月你就十八了。」

十八歲了，談戀愛就不算早戀了。

陸阮無奈，乾脆說開了：「我真的不是喜歡她，只是覺得如果我有姐姐的話，應該就是她這樣的。」

戚臨運轉的數據停頓了一下。

倒不是為陸阮的解釋，而是裡面一個特定的辭彙。

這個詞本身沒什麼，但是來自未來麒麟的記憶里，見蕭璃的第二面，是世界毀滅前的最後一刻。

半邊身子已經是武裝機器了的蕭璃抱著手裡的東西，低聲說：「我就信這一次神鬼，爸媽，弟弟，轉世見。」

在未來，蕭璃找上麒麟的第一次說的是和她有血脈關係的家人害死了她真正的家人。

而根據戚臨搜尋的麒麟的記憶，未來的陸阮和陸氏夫婦都葬身於一場實驗事故，報道上的研究所，是屬於X科技的。

.

等到了食堂后，陸阮也終於明白了蕭璃那句話的意思。

他望著自己手機上顯示他在6號食堂點單「炸醬麵、全糖豆漿」的信息，抬起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大意了。

「要我……」

「不用。」戚臨還沒有說完，陸阮就先輕嘆了口氣：「她那話就是暗示我她不會說出去。」

戚臨還是沒有打消自己的念頭：「可是……」

陸阮第二次打斷他：「我們需要蕭璃這樣的盟友。」

其實戚臨可以不需要人類，擁有未來知識的他，掌控世界都不是問題。

但是，

戚臨還記得第一次跟著陸阮回家時，利用家政機器人的攝像頭看見陸阮倚著窗垂眸看小區里嬉笑打鬧的同齡人時的神情。

那時他的義眼還是漆黑一片，無神而又黯淡，和他整個人一樣。

人類似乎是很容易孤獨的生物。

陸阮不需要盟友，他需要多幾個朋友。

所以戚臨沒有再動陸阮都沒有猜到過的那些恐怖念頭。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正好會經過一片丁香林。

這個季節的丁香開得正好，陸阮一個理科生雖然做不到想要吟詩作對，但也慢下來多看了兩眼。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陸阮忽然說：「戚臨，你出來一下。」

戚臨知道他的出來是什麼意思，於是不過瞬間便在他眼前虛擬成像，恰好站在了離陸阮最近的一株丁香樹跟前。

成片的淡紫色成了背景，丁香花和背後的驕陽的所有光輝在剎那就被戚臨所奪去。

男人穿著一身最簡單不過的休閑服，卻成了世界最矚目的存在。

陸阮稍稍晃神。

因為這邊沒有攝像頭對著，所以戚臨沒有注意到起風了。

有一朵丁香在風中搖曳，最終被吹落。

陸阮微微睜大了眼睛，親眼看著那朵丁香穿過了戚臨的身體，最終落入了地上。

……啊。

眼前的這個戚臨是「虛假」的啊。

陸阮垂眼，他曾經有想過就他一個人能夠看到戚臨也很好，這樣戚臨的美只有他可以欣賞。

可是現在……

「回來吧。」

隨著他的聲音落地，虛擬成像的功能也被關閉。

戚臨察覺到了他語氣有點不對，在他耳機里問：「怎麼了？」

陸阮沒有吭聲，只是轉著輪椅到了剛剛戚臨站的位置。

他彎腰將那一朵丁香花撿起來，才發現這朵丁香花的花瓣有點殘缺。

陸阮緩緩將手收緊，把丁香藏在自己手心裡，握著拳的手卻是輕輕地靠上了自己的心口——

像是要將那朵花藏到自己的心臟里去一樣。

陸阮很輕地勾了下唇，可表情看著卻沒有多麼開心。

他想自己也學會了貪心。

心臟泛起的異樣感和堵在嗓子里的酸麻，不再是清淺的，而是一筆無論如何也抹不去的濃墨。

因為沒有攝像頭，戚臨無法捕捉到陸阮的神情。

陸阮是茫然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些情緒從何而起，又要流向哪裡去。

但在此刻，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

而陸阮，素來是不問未來，只行當下。

所以他說：「戚臨，我想跟蕭璃攤牌，讓她幫忙，早點給你做出身體。」

「好。」戚臨幾乎沒有停頓，也不在意自己暴露后的後果，只要陸阮想，他就去做：「什麼時候？」

「我現在就給她發簡訊，看她什麼時候有時間聊聊。」

陸阮將殘缺的丁香花收進自己口袋裡，他不太想再這樣墨跡下去了。

他要把這份虛妄化作真實。

也許真正見到戚臨了，他就什麼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