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次心跳

事情的發展比陸阮想象得要順利，也比他規劃的要奇怪。

蕭璃完全站在他這一邊，陸阮是沒有想到的。

尤其蕭璃還當場讓戚臨連接了她所說的工作室，戚臨在其中重新建立了安全網和防火牆，也窺到了蕭璃設置的一些武裝系統，簡單來說就是，私人武裝，也是違反規定的。

蕭璃的編程能力稍弱，但動手能力卻很強，那些化學武器，全是她自己配置的。

戚臨在頃刻間掌握了蕭璃的秘密基地后，在陸阮的耳機里說：「好了。」

蕭璃值得信任，和把命運交給別人把握是兩碼事。

或許陸阮會不贊成他這堪比土匪的行徑，但戚臨並不想要冒險。

如果只是他一個，作為AI，他只要潛入網路，那麼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找到他，也無法拿他怎麼樣。

因為他只是代碼。

可陸阮是活生生的人，他總會留下屬於人的痕迹，所以戚臨要杜絕哪怕百分之一的危險。

之後陸阮和蕭璃又共謀了一下大計，陸阮才送走蕭璃。

陸阮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素描本，蕭璃畫畫功底不怎麼樣，模型畫得亂七八糟的，陸阮將其撕下來，比照著重新畫了一遍，戚臨就靜靜地陪著他，沒有開口。

陸阮畫著畫著，手裡的筆就跑偏，勾勒出了戚臨的臉。

他頓了下，把畫本合上，沒有再繼續。

戚臨：「你今天心情不好。」

「這麼了解我？」陸阮沒有否認，而是笑了笑：「的確有點。」

大概是知道戚臨肯定會問，所以陸阮又補了句：「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耳機里傳來輕微的電流聲，代表著戚臨不知道要說什麼。

陸阮輕嘆：「人類的情緒真複雜。」

明明他和蕭璃都有想法，陸阮隱隱能夠感覺到，在不久的將來，戚臨就能夠站在他面前了，他卻忽然有點像是失去了方向。

陸阮想了下：「戚臨，如果你有身體了，你想要去做什麼？」

戚臨會好奇這大好山河，想要遊歷天下嗎？

還是會繼續學著做一個人，開啟一個人該有的生活？

戚臨答：「我不知道。」

未來的他，即便是有了身體，也在各方的掌控中。

他是世界的心臟，他有獨立的人格，卻沒有屬於一個人該有的人權。

他要維持世界的運行，以他為藍本創造出的二代、三代……甚至不知道後面到了十幾代，全部都由他歸整。

人們信任他，卻也足夠警惕他，幾乎每月都會更新的安全網和防火牆，既是替他擋下虛擬世界的槍.林.彈.雨的堡壘，也是囚禁他的牢籠。

資料庫里錄入了人類所說的美麗，錦繡山河、涓涓江流、汪洋大海，還有春夏秋冬的花開花敗寒來暑去……麒麟都在資料庫里見過。

在透過攝像頭拍出來的照片看見過。

但從未「親眼」瞧一瞧。

他們給麒麟灌輸了世界美好，生命可貴，告訴他作為一個擁有人格的AI，應該要學會好奇，卻沒有讓他切實體會過哪怕一次真實。

有了身體的他，也還是被困在那間龐大而又狹小的研究所里。

直到AI革命。

世界被硝.煙籠罩時，他才從囚籠里邁出來。

可那時，麒麟已經忘了自己最初只是想觸碰到真實的野花野草，他被無盡的憤怒淹沒，勢要將所有生命抹殺。

戚臨在麒麟的記憶里找不到答案，所以他說：「我聽你的。」

陸阮揚眉，有些好笑：「聽我的幹嘛？你就沒有自己想做的事嗎？」

他說：「你要自己想啊。等到時候給你做出了身體，再想辦法操作一下，給你弄個身份。只要注意點，不要暴露了，你就和人也沒什麼區別。」

戚臨沒吭聲。

陸阮想到什麼似的，又笑：「應該說你就和我這種情況沒什麼區別。」

如果是麒麟，大概率是會想要到處走走看看，又或者提前布局準備，為AI爭奪「人權」。

不讓未來故障的仿生人被當做垃圾拋棄銷毀，丟入垃圾堆里的事情發生。

也為了不讓仿生人和AI成為人類的奴.隸。

但戚臨並不在意AI的未來如何，也不在意人類會怎麼樣。

「如果我有了身體，」

戚臨冷沉的聲線似乎更加薄涼了：「你就不需要我了嗎？」

陸阮微怔。

戚臨沒有用他的眼睛虛擬成像，他的視線里沒有戚臨。

可陸阮卻在恍神間瞧見了戚臨的影子。

就在他的前方，就在他的眼裡。

陸阮垂眼，輕輕笑開了。

他藍灰色的義眼無法染上半分神色，但彎起的眉眼卻將那抹屬於夏季白日末尾的天空勾勒得繾綣溫柔。

他心裡那點陰霾被揮去，不知從何而起的愉悅讓他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少年的眉宇又恢復了往日的飛揚，雖然並不嬌艷，但卻會在頃刻間掠奪了天地間所有的色彩，無論冷暖。

陸阮玩笑道：「你這是要賴我一輩子啊。」

他輕哼一聲：「不過，我准許了。誰讓你是我唯一的『網友』呢。」

朋友。

戚臨想起陸阮跟蕭璃介紹自己時的用的稱呼，情緒系統因為這兩個字，轉了又轉，似乎是要彈出什麼，但卻又茫然的消寂。

但戚臨，沒有應聲。

.

有了蕭璃的加入，這事確實順利了不知道多少。

雖然報道上她親哥跟她爭權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但蕭璃再怎麼說也是X科技的二小姐，在京一區的地位確實擺在這了。

有太多地方都可以行方便。

就連陸阮提出的新型合成金屬，這種市供缺稀的東西，蕭璃都能給拉幾車過來，用來讓他們試錯。

只是要將設想化為現實太難，在第三次失敗時，陸阮望著一地的碎片，抬手壓了一下眉心。

蕭璃坐在工作椅上，往後一靠，深深地吐了口魂，嘴裡還在念叨著剛剛最後顯示的數值。

陸阮活動著自己有些酸痛的脖子，就聽戚臨在他耳機里說：「你有一通電話，是萬柯。」

陸阮轉身去一旁的桌子上拿起手機，接通后就聽見萬柯的大嗓門：「喂喂喂，陸神？」

「怎麼了？」

「我到國科大了啊，你不來接一下我？這也太對不起我了吧。」

萬柯碎碎念：「而且我是一個人來的。哇，人生地不熟的，還就只認識你一個，真就一個字，凄涼。」

陸阮呼出口氣：「那是兩個字。」

萬柯：「哎呀，計較這麼多幹嘛。你在哪啊？有空嗎？」

陸阮看了眼暫時沒有腦容量了的蕭璃：「你在國科大附近找家店坐坐等我吧。」

萬柯說好，還沒來得及掛電話，陸阮那邊又出現了蕭璃的聲音：「阮啊，你要去見誰啊。」

陸阮掛了電話：「我發小，他也考了國科大。」

蕭璃眼睛亮了一下：「可以信嗎？要不拉過來做苦力……」

「算了姐。」陸阮笑笑：「他家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我不想把他們牽扯進來。」

蕭璃哦了聲，朝他揮揮手：「那你去吧，我再琢磨一下，我就不信了，一個框架還能難倒我。」

陸阮說好，轉著輪椅離開前，又回頭對蕭璃說了聲謝謝。

蕭璃擺擺手。

等陸阮坐車見到萬柯時，率先對上的就是萬柯審視的目光。

陸阮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確認自己是乾乾淨淨出來的，不由得問：「怎麼了？」

萬柯神秘兮兮地湊過來：「你真談戀愛了？之前學校論壇上說我還不信。」

陸阮：「？」

他疑惑道：「我怎麼不知道我談戀愛了？」

萬柯：「還瞞著我呢，剛剛電話里那個女生是誰呀？我可是第一次聽見有女生這樣喊你。」

陸阮無奈：「那是我師姐，也是我姐。」

萬柯震驚：「姐弟戀啊，她大你多少啊？」

陸阮：「……」

他冷漠地看著萬柯，一時間不太想跟這人說話。

而在他們沒有注意到的角落，一個攝像頭動了動，對準了萬柯的臉。

戚臨的暗殺名單更新了一下。

萬柯的名字和呂圍並列了。

都是最高優先順序。

平時萬柯也不是沒有跟陸阮開過一些玩笑，但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到脊背發涼，有種毛毛的感覺。

所以萬柯輕咳了聲：「好了不跟你鬧了。那之前跟你在學校打電話的也是她嗎？」

陸阮好脾氣道：「不是，那是…」

他頓了下，面不改色：「一個網友。」

萬柯：「？？？」

這下他是真的震驚了：「陸神，你不會是…網戀了吧？」

陸阮不知道他今天怎麼就跟這個話題過不去了，他沒有再否認什麼，而是直接問：「你怎麼突然這麼關心我的婚姻大事了？」

萬柯嗐了聲：「這不是我媽要我問嘛，她說她同事一個女兒長得漂亮，人性格也好，想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長輩都喜歡做月老，這點萬柯的媽媽也不例外。

陸阮有幾分無奈，還沒說什麼，這家店的服務機器人就端著盤子，重重地把一杯咖啡砸在了萬柯面前。

棕色的咖啡在杯子里晃蕩，濺出來了一點灑落在白色的桌布上。

萬柯被餐盤的碰撞聲嚇得一抖，又見機器人的機械臂遞上銀光鋥亮的勺子，勺子尖尖對著他的脖子不遠處，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勺子扎進他的喉管里一樣。

偏偏機器人的聲音是機械而又溫柔的：「客人，請用餐。」

說得好像請去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