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時尋綠從未奢望過,能從雲亭的嘴裡聽到類似於情話的語句,如今乍然聽到了,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嘴角艱難扯了扯,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靜靜地抱著雲亭,將臉埋進他的懷裡,呼吸急促,像極了受傷的小獸嗚咽地躲進主人的懷裡,卻咬緊牙關不吭聲,眼尾已是一片緋紅。
雲亭垂頭睨著他這番模樣,既是心疼又是新奇,捻了捻指尖的濡濕,靜默半響,將時尋綠打橫抱了起來。
熟悉的失重感傳來,時尋綠瞳孔驟縮,身後貼著少年溫熱並不單薄的胸膛,耳尖一時間有些發燙,卻罕見的沒有再掙扎。
他的眼珠被淚水浸的黑潤清透,在暗夜下劃過一抹流光,襯的月色在他眸底更亮,竟隱隱透露出幾分單純。
雲亭讓雲台找清衍睡,隨後將時尋綠抱回房,笨拙卻貼心地替他蓋好被子,像個操心的大人,拍了拍他的胸口,面容是一如既往的認真,聲音溫和清潤:「睡吧。」
時尋綠確認雲亭今晚會一直在這裡后,便安心地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在他臉上打上薄薄的陰影,平添了一股脆弱。
片刻后,他又忽然睜開眼,直直地看向雲亭,雙手交疊放在腰間,胸膛起伏不定,看上去有些不安。
雲亭默了一瞬,思索半晌,隨後爬上床,右臂穿過他的後腦勺,將他攬在懷裡,氣息溫和安定:「現在能睡了?」
時尋綠像是笑了,臉緩緩埋進在他的懷裡,這才慢慢睡著了。
時尋綠哭的臉有些麻,因此沒怎麼睡好,半夢半醒間,一陣淺淺的濡濕劃過他的臉頰,像是小動物伸著舌頭在舔他的臉,滴滴答答的水聲在他耳邊清淺漾開。
時尋綠像是被水聲吵到了,緩緩皺起眉,偏頭躲開,周圍的人察覺到他的不適后,停下動作,那陣聲音很快又消失了。
片刻后,時尋綠的神志慢慢變得清醒,緩緩睜開眼,瞳仁由迷濛變清醒,餘光發現雲亭背對著他,正站在水盆前笨拙地擰著毛巾,動作不算熟練。
清水已經打濕了他的衣袖。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公主,竟也有一天,做了他時尋綠的小丫鬟。
思及此,時尋綠有些想笑,又笑不出來,恍然間又看見掌柜的站在窗前與雲亭交談,聲音壓的很低,臉上的焦急卻顯而易見,眉頭皺的死緊,數次欲言又止,卻又被雲亭面無表情地抬手壓了回去。
回想到掌柜今日說的話,時尋綠默了一瞬,黝黑的眼睛暗了下去,半張臉掩在陰影里,讓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窗外的夜幕逐漸褪了顏色,等到天一亮,就會有更多如莫傳煙一樣的人死去,然後被焚燒,掩埋。
雲亭好不容易打發走掌柜,走到時尋綠床邊時卻發現時尋綠已經醒了,坐在他身邊,垂眸去碰他的臉,力道很輕:「還困嗎?」
時尋綠搖搖頭,伸手去捉他的手,眼底閃著微光,緩緩與雲亭十指相扣,啞著聲音道:「謝謝嬌嬌。」
他的語氣是那麼認真,好像雲亭為他做了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也只有時尋綠知道,自己在陡然失去莫傳煙的時候,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缺愛,有多沒有安全感。
說到底,時尋綠會喜歡上雲亭,也存了那麼點不為人知的心思:
他喜歡看到對方全身心依賴自己的模樣。
只有那樣,時尋綠才能確定,雲亭真真正正屬於他,不會因為別人比自己更好就丟下他。
時尋綠太害怕被人丟下了。他忽然想起幼時被父母拋棄在福利院門口的事。
那時的他被領養后,滿心歡喜,以為自己能過上新的生活。但不到兩年,養父母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們一家三口舉家搬遷至國外,他則被趕出家門,像丟垃圾一樣隨意棄至路旁。
幼年時期的陰影如影隨形地跟著他,直至現在依然如此。
「在想什麼呢?」雲亭見他發獃,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像個疑惑的貓貓,探頭探腦。
時尋綠陡然回過神來,眼睛一眨不眨:「..........」
不知為什麼,自從殺傾刃那日,雲亭從他識海中取走了半縷神識之後,他腦海中常常浮現出許多從前早已淡忘的事。
時尋綠緩緩倒入枕中,胸膛起伏不定,思緒萬千,看著雲亭單純的眉眼,忽然道:「嬌嬌,我剛剛是不是特別自私啊。」
自私的把你捆在身邊,即使我對你而言,不是最好的那個。
氣息氤氳在耳畔,冰涼似夜,像極了深埋在心底的那根刺,經年後想起,連骨子裡都透著冷。
雲亭不明白他的意思,以為時尋綠還是在指救人那件事,搖了搖頭:「不啊。」
「沒有人能綁架你。」雲亭摳了摳指尖,雙手握拳,做出一副氣鼓鼓的河豚模樣:「誰要是敢欺負你,我就揍他。」
話音剛落,他又想起時尋綠的父親,像是感覺自己說錯了話似的,略顯慌張地別過臉,結結巴巴道:「不過,你要是想救,也是可以的啦。」
時尋綠默然,片刻后,像是想明白了什麼,窸窸窣窣地湊過去親雲亭的臉,將額頭抵在雲亭的脖頸上,嘆著氣笑道:「嬌嬌........你怎麼那麼好?」
好到我都捨不得放手。
「要是我死了,你可怎麼辦?」
雲亭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說好了,我會護著你。」
時尋綠摸了摸他的臉,像是有些捨不得,輕輕應了一聲。
他轉頭看向窗外預備破曉的天空,倒入床頭,狠狠閉了閉眼,心中激烈地掙扎著。
最終,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像是下定了決心,睜開眼露出清透的瞳仁,緩聲道:「帶我去見掌柜的兒子吧。」
雲亭聞言,動作一頓,垂下眼睫,低聲應了。
誰都沒有多說話。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會選擇哪條路,而他也知道他不會攔。
客棧的掌柜聽說時尋綠願意救人,喜出望外,在時尋綠的推辭下,還是堅持將雲亭眾人住客棧的消費都勾免了,一行人打著燈籠,來到一處破廟。
破廟顯然已經荒廢已久,周圍沒什麼活人,臨水臨山,倒是有不少野獸蟲蛇時不時來造訪。
廟外到是瘋長成人高的雜草和斷壁殘垣,風吹過發出沙沙的摩擦聲,怪滲人的。
廟頂有好幾個大洞,呼呼灌進冷風,一到下雨天就漏雨。
雲亭踏進廟門時還差點被掉落的橫樑砸個狗吃屎,好在時尋綠眼疾手快,將他拉到身邊,這才免了皮肉之苦。
「怕?」時尋綠好笑地用長棍捅開一個巴掌大的蜘蛛,擋在雲亭的身前,揶揄地眨眨眼:「叫你別來你非得來。」
雲亭氣的錘他,咕噥道:「誰叫你總是大晚上給我講一些鬼怪精魂的故事,什麼一魂兩體,凝香仙草,雙頭蛇,把我嚇得夠嗆。」
時尋綠看著他樂:「那是搜神記,傻子。」
「還有,是你說你睡不著,非要我拉著給你講故事的,這會兒又賴我頭上?」
「你!」
眼看著天已經快亮了,掌柜的兒子生死未卜,雲亭和時尋綠還在打情罵俏,掌柜急地去拉時尋綠的衣角:「小仙君,天快亮了,你這........」
「別急,」時尋綠看了他一眼,臉色還有些蒼白,顯然白天救時茗嶼已經耗費了他不少血氣,這會子還有些虛弱:「這不是在找你兒子嗎?」
「再說,你把你兒子藏哪了,你不知道?」
「這........」掌柜尷尬地低下頭,他確實不知道,在知道自己兒子患上疫毒時,為了一家幾口人不被感染,趁夜摸黑將兒子丟在此處,之後便匆匆離開了,哪裡還記得具體放哪了。
在此之後,自家兩個小女兒日夜哭著要找哥哥,掌柜心底的愧疚也隨著時間與日俱增,從害怕變為擔憂,數次忍不住想要來看望,卻屢屢只在破廟門口徘徊幾個時辰,過門不入,等到天亮后又返回家中,表面安慰一家妻女,實則內心備受煎熬。
一片窒息的沉默瀰漫開來,時尋綠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正想說點什麼來彌補,黑暗中卻傳來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像是有什麼動物在地面上緩緩爬行。
夜幕愈淺,月明稀星,烏雲時隱時現,月光下的牆上逐漸映出一個人頭蛇身的東西,正探頭朝這裡緩緩看來,雙目炯炯有神:「..........」
眾人見此,瞳孔微縮,不約而同的定在原地:「.........」
雲亭膽子小,時尋綠說過的鬼故事一瞬間在他腦子裡飛速飄過,嚇得他毛都要炸開了,像個受驚的兔子,瞬間蹦進時尋綠的懷裡,嚇得身軀微顫:「.......」
時尋綠被他撲了個滿懷,雙臂勾起雲亭的膝蓋彎,踉蹌著後退了幾步。
一旁的掌柜以為時尋綠害怕要逃走,急的去拉他的雙臂,孰料不小心碰到雲亭的腳,雲亭整個一激靈,以為是怪物追上來了,還沒等時尋綠出言阻止,就急的一腳將掌柜的踹出十米,自己則一個猛扎子將臉埋進時尋綠的頸窩。
時尋綠:「...........」
他不厚道地差點笑出聲。
掌柜的猝不及防挨了個窩心腳,倒在地上痛叫出聲,沙啞的喊聲像是野獸的爪印刮磨在樹皮上,回蕩在寂靜的破廟裡,莫名有些詭異。
牆上人頭蛇聲的怪物聽見人在叫,動作一頓,似乎更加激動了,連帶著周圍的其他不明生物聽到動靜都探頭爬了出來,一時間摩擦聲四起,像是有十幾個怪物,緩緩將時尋綠等人圍了起來。
時尋綠沒有雲亭凝物成劍的本事,只能召來命劍天元,護在雲亭身前,神情警惕,幽幽的劍光配合他,逐漸照亮了方圓數幾米內的景象。
不遠處,一個人頭蛇身的怪物正伸出雙臂,雙手費勁地扒拉著地面,從黑暗中蠕動上前,循著掌柜摔倒的地方爬去,嗓音極低極啞,費勁地哼出幾個音調:「爹.........」
掌柜的被雲亭踢得頭暈目眩,一睜眼,冷不丁看到此番景象,魂都要嚇飛了,破碎蒼老的尖叫聲幾乎要震碎整座破廟,連滾帶爬地想要逃離:「妖,妖怪!」
人頭蛇聲的怪物聞言微微一默,停下了動作。
半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地褪下腰間一下的蛇身。
接著,一個腫脹的人腿緩緩出現在時尋綠和掌柜的面前。
時尋綠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雲亭什麼也不敢看,聽到動靜,哆哆嗦嗦地抱緊時尋綠的脖頸,大氣不敢出,意欲回頭看:「徒弟,是你說過的妖怪嗎?」
時尋綠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眼睛,沉聲道:「別看。」
說完,頓了頓,又道:「是人。」
掌柜的在自家兒子熟悉的聲音里回過神來,定睛一看,不是自家兒子是誰,當下忍住恐懼,哆哆嗦嗦地哭喊著上去抱住他:「兒啊,你怎麼變成這幅鬼樣子了?!」
時尋綠站在一旁心道,就他兒子如今這幅尊容,說是鬼都是冒犯到鬼了。
對方衣衫被刮擦的破爛不堪,也不知是不是和附近的野獸搏鬥過。細弱的上半身瘦的皮包骨頭,完全無法抵擋夜裡的寒冷,只能將自己藏進冰冷腥臭的蛇身取暖。
而下半身則突然腫大,雙腳像半個象腿,緊緊地並在一起,無法分開行走,只能依靠手掌艱難爬行,掌心被石子劃得鮮血淋漓。脖子上一片紅腫,如時茗嶼般浮現出蚯蚓般的道道紅痕,雙目充血膨脹,瞪大外凸,像兩顆詭異的探照燈,瞳仁已經完全化為毫無神採的黑色,在漆黑的夜裡,顯得無比詭異。
掌柜的心裡害怕極了,但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渾濁的眼睛里滴下老淚,一邊喃喃著「孩子你受苦了」,一邊膝行爬到時尋綠面前跪下,砰砰磕頭:「小仙君,我求求你救救我兒,求求你了!」
時尋綠沒說話,將雲亭放下來,走到掌柜兒子的面前,低聲道:「別動。」
掌柜的兒子見此,不知是不是被自家父親那副對時尋綠完全信任的模樣感染了,動作一頓,乖乖趴在地上,動也沒動。
時尋綠皺著眉,指尖點在他眉心,靈力緩緩流進他體內,片刻后又收回,搖了搖頭:「沒用,五臟已經完全被腐爛,本來早就該死,不知為何一直活到現在。」
掌柜聞言神情一片空白,像失去支柱的爛泥般癱倒在地。
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與此同時,時尋綠也看清了周圍圍過來的不明物體,他們不是鬼,都是因為患了疫毒回鄉,被家裡人發現后丟到此處的可憐人。
他們原本是人,只是因為生病,變成這幅不人不鬼的模樣。
但是人的尊嚴何其珍貴,本不該因為生病,受到如此對待。
思及此,時尋綠指尖微動,面上有掙扎一閃而過。
「其實我們也奇怪。」在時尋綠沉思的時候,一道更年輕的聲音穿透過寂靜的夜色,如流水淙淙,不緊不慢地傳進眾人的耳朵里。
時尋綠和雲亭同時回頭看去時,見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耳邊戴著一隻桃花耳墜,粉白的顏色已經被灰遮的不太看得出來,容貌隱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坐在枯草堆里笑容燦爛:「比他早感染的人已經死去,唯獨他一直活到現在。」
掌柜聽到時尋綠的死亡判決已經癱倒在地上,當下也顧不上什麼感染不感染了,抱著自己兒子痛哭出聲。
雲亭見時尋綠還在勸掌柜的,走到那位桃花耳墜青年身邊,蹲下身:「你也是被家裡人丟到此處的嗎?」
桃花耳墜青年搖了搖頭:「不是,我自己要來的。」
他笑著去挽著身邊另外一位容貌清俊的少年的手:「他感染了,我不捨得丟下他,就陪著他一起來了。」
時尋綠安慰完人,此時也走到雲亭身邊,聞言噎了一下,心道怎麼書里基佬這麼多,自己看文的時候也沒發現啊。
雲亭雙手捧著臉,指了指掌柜兒子,十分好奇地問道:「那你知道,這個人,和其他感染已死的人,有什麼區別嗎?」
桃花耳墜青年尷尬地撓了撓頭,努力想了想,憋出一句:「...........更不愛說話算嗎?」
時尋綠:「.........」
雲亭:「...........」
「他淋過雨。」
坐在桃花耳墜青年身邊一直不說話的青年忽然出聲了。
他長著一雙漂亮招人的杏眼,聲音卻意外沉穩清冷:「淋了半個時辰。」
雲亭眉心一跳,忽然想起雲台也反覆和自己說過自己疫毒暫解前淋過很長時間的雨,但是一直被自己下意識忽視了,便追問道:「什麼時候下的?雨一共持續了幾個時辰,下的大嗎?」
「兩天前,一共下了兩個時辰,下的很大。」
眼看著雲亭和杏眼青年相聊甚歡,時尋綠的醋罈子又悄悄打翻了,不滿地去牽雲亭的手,被一巴掌拍開。
時尋綠:「..........」
呵,狗男人。
雲亭無視了時尋綠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乾脆地坐到杏眼青年身邊,繼續問:「那場雨有什麼異樣嗎?」
杏眼青年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似乎還在思考要不要全盤說出真相,一旁的桃花耳墜青年嘴快,一下子就將所有事情禿嚕了出來:「那場雨是藍色的。」
雲亭驚了:「藍色的雨?!」
「是啊。」桃花耳墜青年指尖在空中比劃著:「剛剛看上去時和普通的雨沒有區別,但是味道有點兒咸,像是誰的眼淚。落地時泛著藍光,很快又消失不見,要不是下了整整兩個時辰,估計連痕迹都不會有。」
「我們當時都覺得這場雨詭異,紛紛躲了起來,只有他,因為睡著了,不小心在外面被淋了半個小時,後來才被人拖回。」
說完,桃花耳墜青年像是有些不解:「那場雨下那麼詭異,幾乎整個鎮子的人都看到了,你們竟然沒看到?」
話音剛落,雲亭和時尋綠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紅了臉,隨後移開視線,目光閃爍。
桃花耳墜青年:「............你們臉紅什麼?!」
雲亭咳了一聲,總不能和對方說下雨那段時間自己和時尋綠滾了兩小時床單。
他臉皮薄,當下尷尬地撓了撓頭,又撓了撓臉,手足無措,最後還是時尋綠看不下去,伸手將雲亭的手腕折進掌心,指尖在手腕劃出一條血線,言簡意賅道:「你倆都還有救,把血喝了,半個月內,疫毒不會再次發作。」
桃花耳墜青年狐疑道:「我憑什麼信你?」
時尋綠聳聳肩:「你也可以不信。」說完,頓了頓,又道:「五天後,我會來這裡替你收屍的。」
桃花耳墜青年:「.........」
「聽他的。」一直沒說話的杏眼青年開口了,推了推他,親眼看著對方張口將時尋綠的血喝了進去,隨後扣住他的後腦勺,偏頭湊過去吻住了他,將對方舌尖剩餘的血液吞入口中。
時尋綠:「.........」
他這輩子沒這麼無語過。
時尋綠放棄和這兩位交流,轉身朝隱身在暗處的眾人走了過去,蹲下身,一個接一個地喂血。
剛開始那些人對時尋綠血的藥效還半信半疑,但當親眼看到有人死馬當活馬醫喝下血后,渾身的瘡癰腫毒緩慢地消失不見,頓時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要求喝血。
時尋綠一時還有些招架不過來,但仍咬牙堅持,片刻后因為失血過多,臉色瞬間白了下去。
雲亭沒有注意到時尋綠那邊的動靜,站在遠處,若有所思地看著杏眼青年。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雲亭狐疑地看著他:「我們以前見過么?」
杏眼青年聞言身形一頓,像是掩飾什麼似的,雙腿交疊,將本就朦朧看不清的面容完全隱進夜色黑暗中,半晌才開口:「也許吧。」
雲亭搖了搖頭,又否定了自己:「不可能,在這個世界上,我見過的人都不會記不得,除非長得很像。」
聞言,杏眼男子聞言,默了一瞬,隨後突兀的笑了一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有些循循善誘:「你見過幾個世界?又見過幾個人?」
雲亭被問的一愣:「我.........」
「在這個世界上,即使同一個魂魄,在不同時空,也會有兩具身體,你在別處見到我,也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杏眼青年笑了笑,像是想說什麼,忽然探身靠近雲亭。
此時,黑夜完全謝幕,一縷天光破開魚肚白,淡淡的金光順著破舊的廟頂上的洞,緩緩灑在青年白皙如玉的臉上,他眉眼如上了硃筆的畫,緩緩展開,逐漸變得清晰明了。
他對上雲亭的漂亮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清澈的瞳仁里映出雲亭的臉,與此同時,雲亭借著天光,也看清了杏眼青年的面容。
那竟是一張與他一模一樣、別無二致的臉!
雲亭愕然地瞪大眼,臉上的表情空白一瞬,悚然一驚,嚇得後退半步,踉蹌著就要摔倒,卻被一旁戴著桃花耳墜的青年手疾眼快地伸手扶住:「小心。」
雲亭匆忙道了一聲謝,孰料剛剛抬起眸子,入目便是一張與時尋綠完全相同、笑意盈盈的臉:「可還好?」
雲亭見此,心臟急遽收縮著,像是機器快速運轉時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心肝一顫,被嚇的更加六神無主,猛地推開「時尋綠」,轉身大聲喊著時尋綠的名字:「徒兒!」
時尋綠聽見雲亭在叫他,匆匆忙忙地為最後一個人喂完血,返回身來找雲亭,見對方跌坐在地上,臉色比他的還蒼白,忙上前扶起對方:「嬌嬌,怎麼了?」
雲亭見他來了,指尖大力抓住他的手腕,力氣大的幾乎要掐進肉里,語氣慌張,回身往身後一指:「你看他們!」
時尋綠聞言,疑惑地朝雲亭身後看去,卻見對方身後空無一人,納悶道:「你叫我看誰?」
雲亭聞言,身形一僵,微微晃了晃,才緩緩向後看去。
只見原處哪裡還有什麼青年,只剩衰草枯楊,颯颯作響,斷壁殘垣,靜默林立。
晨風拂過,無半點人的蹤跡。
雲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心臟忽然一痛,像是使用過度報廢的機器,咔噠發出一陣破碎的聲響,視線里的事物隨之出現了短暫的重影,接著兩眼一黑,竟直接倒地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