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黑暗中。
藥物逐漸侵蝕大腦神經元。
郁淵手指摳挖著牆壁,指蓋破損,指尖滿是淋漓血跡。
眼前是濃郁的黑暗,詭異怪誕的幻覺織成了瑰麗的幕布,在他眼前輪流變幻。
理智瀕臨崩潰。
劇烈的疼痛從骨髓竄至四肢,彷彿有無數螞蟻正在一點一點地啃噬骨骼。
腦海中閃過無數五彩斑斕的詭異畫面。
無數尖叫的老鼠從床底竄出來,順著地板爬到腳踝,腳踝傳來濕噠噠的粘液觸感。耳邊塞滿了窸窣嘶啞的幻覺聲。
精神分裂的女人揪扯著黑色長發,唇上抹著血紅色的口紅,笑意癲狂。
「小郁,媽媽要去一個很快樂的地方,你要陪媽媽去嗎?」
小郁淵骨瘦如柴,臉頰上一點肉都沒有,顯得那雙眼睛格外大,黑黢黢的瘮人。
小郁淵肋骨外凸,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小郁淵低下頭,踩了踩腳上髒的不成樣子的破鞋,「媽媽要去哪裡?」
女人眼睛睜得極大,眼角都要撕裂開,她咯咯嬌笑了幾聲,嗓音溫柔繾綣,「一個沒有煩惱的地方。」
小郁淵身體微微發抖,神經質地摳挖著手臂上血痂,小郁淵感覺不到疼痛般,任由紫黑色的血痂被摳破,流出淡黃色的膿水。
「去了那個地方,媽媽還會打我嗎?」
女人的指尖塗滿了血紅色,仿若鮮血浸透了指尖,快要從指縫中流淌出來,女人用血紅色指尖撫過兒子的臉頰,溫聲細語道:「寶貝,媽媽最愛的就是你,怎麼可能打你呢。」
小郁淵敞開衣襟,露出滿是傷疤的稚嫩身體,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天真單純,「這個是媽媽用煙頭燙的煙疤,額頭是媽媽用煙灰缸砸的疤痕,後背是媽媽用鞭子抽的。」
醜陋的暗紅色傷疤橫亘在小郁淵稚嫩的後背,傷痕深可見骨,足以可見傷得有多重。
小郁淵敘述的語氣很平靜,略微帶著一絲稚氣的迷茫,「媽媽為什麼要騙我?」
看到兒子後背的疤痕,女人眼球幾乎要眥裂瞳孔,血紅色指甲刺進掌心皮膚內,渾身都在戰慄發抖,像是無法接受這一事實。
小郁淵天真懵懂問:「媽媽為什麼要騙我。」
「媽媽沒有騙你,媽媽愛你。」
話音落下,女人笑得癲狂,狠狠扇了小郁淵一巴掌,尖利的手指劃破小郁淵稚嫩的皮膚,留下長長的一道血痕。女人指縫中殘留著小郁淵臉上的皮肉。
小郁淵臉上被生生刮下來一塊肉,頓時鮮血淋漓,卻沒有哭叫,像是感覺不到疼痛。
小郁淵用右手背擦掉右側臉頰的血跡,咧開唇角,笑容帶著稚氣,「媽媽真愛我。」
小郁淵唇角笑容越咧越大,「媽媽愛我哈哈哈哈哈。」
女人伸手掐住小郁淵的脖子,緩緩收緊手心的力道,力道大的幾乎要捏碎孩子脆弱的喉管。
肺部呼吸不到新鮮空氣,小郁淵發出嗬嗬沙啞破碎的嗓音,雙腿在半空中胡亂地踢打,偶然踢到了女人的腹部。
腹部傳來劇痛,女人發出痛呼,扔掉手裡的孩子。
小郁淵被毫不留情地扔到地上,後腦勺磕到桌角,傳來鑽心的疼痛。
小郁淵從地上爬起來,臉上都是血,唇角依舊掛著笑容,麻木重複道:「媽媽愛我。」
「媽媽愛我。」
「媽媽愛我。」
……
小男孩稚氣的嗓音彷彿恐怖的童謠,一遍又一遍回蕩在空曠破爛的房間內,刺激著女人的耳膜。
女人面容扭曲,忍無可忍地吼道:「你閉嘴!」
小郁淵稚嫩的臉龐滿是鮮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女人,依舊笑著喃喃道:「媽媽愛我。」
女人從地上拿起一塊玻璃片,朝小郁淵走過來,努力微笑著讓面容不要那麼扭曲,「媽媽帶你去玩好嗎?」
小郁淵仰起頭,黝黑的眼睛像是紫葡萄,「去哪裡玩?」
「媽媽帶你去一個只有快樂的世界。那個世界有遊樂園,有遊戲機,有很多有趣的玩具。」
女人將玻璃片遞到男孩手中,溫柔呵護道:「只要小郁用玻璃片往脖子上輕輕地劃一下,所有痛苦全都會消失,很快就能到達另一個充滿快樂的世界。」
小郁淵今年十二歲,已經懂得了很多事情。
比如,媽媽心情不好會揍他。
比如,媽媽的男友總會用一種很噁心的視線盯著他。
比如,死亡的涵義。
媽媽讓他用玻璃片劃破脖子……是要他死……
小郁淵握緊手裡的玻璃片,鮮血從手心滲出來,掌心被玻璃片扎得鮮血淋漓。
趁媽媽沒有防備,小郁淵推開媽媽往樓下跑去。
他氣喘吁吁跑到樓下的時候。
恰好看到,女人從四樓一躍而下。
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綺麗詭譎的血花在女人身下綻放。
女人的身體變得破碎扭曲,頭顱以不正常的角度歪折。
空洞黝黑的眼眶直直地朝著他的方向。
猩紅的嘴角勾起,正在對他笑。
小郁淵似乎感覺到有血跡濺到了他臉上,溫熱的血液彷彿附骨之蛆,血腥味濃郁的令他作嘔。
是媽媽的血。
臉上的血液變成了密密麻麻的擠動的蟬蛹,猩紅的外殼擠在一起發出簌簌響聲。
小郁淵從右臉抓了一把。
甲殼蟲白色絨毛黏在手心,手心裡的蠶蛹化成一灘血水。
血水冒著泡沫,最後變成了媽媽扭曲的臉,對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
現實,郁淵從夢境中猝然驚醒。
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耳邊傳來嗡嗡的耳鳴聲。
藥效依舊沒有消退。
密密麻麻的無數條毒蛇在地上盤旋遊動,鱗片光潔碧綠,正在往下蛻皮。沒過多久,毒蛇變成一截一截的血塊。
滿地都是猩紅的血液,刺鼻的惡臭一陣陣襲來。
胃酸涌到喉嚨口,喉嚨泛起火辣辣的疼。
郁淵能感覺到,腦海中的那根神經已經瀕臨斷裂。
他用拳頭重重地砸在鐵質牆壁上,劇烈的疼痛從關節處傳來。
血液順著指縫淌落,劇痛能讓他維持短暫的清醒。
這種藥物產生的幻覺,他再熟悉不過。
前世,江初言給他用的藥物,同樣會導致人陷入極端的驚厥恐慌之中。江初言最喜歡折磨他,看他痛苦不堪的模樣。
這種幻覺伴隨了他很多年,身體器官出現了不可逆的損傷,最後也沒有根治。
禁閉室外面。
「阿初,郁淵被鎖在這個禁閉室裡面。」
傅斯昭熱情問:「需要我陪你進去么?」
「不用。」
江初言轉身徑直往前走,沒有看到反派眼底一閃而過的得逞笑意。
通向禁閉室的是一條幽長狹窄的走廊。
冰冷的白熾燈灑落在地板。牆壁鐫刻著恐怖扭曲的壁畫,顯得格外瘮人。
走廊只有他自己的腳步回聲,安靜又詭異,江初言後背不禁泛起寒意。
來到禁閉室門口,江初言將鑰匙扣入鎖孔,推開門走了進去。
光線灑入昏暗的禁閉室。
禁閉室里空空蕩蕩,最裡面擺放著一架鐵床,有種冰冷機械的美感。
能清楚看到,裡面一個人都沒有。
江初言心中訝異。
郁淵人呢?
他剛想轉身出去問一下,忽然感覺手腕被人拽住,蠻橫地拉進了禁閉室。
視線猝然陷入黑暗,尖利的關門聲響起。
那人鎖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幾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後背猛然撞到冰冷牆壁,脊骨都在隱隱作痛。
脆弱纖細的脖頸猛然被掐住,窒息感湧上來,江初言喘不上氣,桃花眼泛紅,疼得眼尾不自覺浸出淚水。
這個地方太狹窄,逃無可逃。
空氣中隱約漂浮著血腥味。
慘白的月光透過狹窄縫隙,濺入禁閉室。
看到這張臉,濃烈的恨意從心底升起,郁淵眼底布滿血絲,右手緩緩收緊指節。
曾經,江初言很多次將他鎖到禁閉室,一鎖就是十五六個小時。
禁閉室內沒有食物水源光亮,完全和外界隔絕開。精神完全陷入黑暗,無法感知到周圍的世界,每一秒都是在用刀子從身體剜下一塊血淋淋的肉。
這種精神上的折磨能讓人發瘋。
恨意在胸腔涌動,郁淵瞳孔蒙上濃鬱血色。
郁淵惡劣地加重了指尖的力道,肆意玩.弄著他的耳垂,「江初言,好玩么。給我注射藥物好玩么。」
指腹磨紅了少年耳垂,可憐兮兮的。
白皙皮膚泛起靡紅,很漂亮的顏色。彷彿碾.碎的桃花.瓣,桃紅色汁水浸出來,讓人想舔一口。
「老公。」
「老公,你快放手!」
聽到少年微啞的嗓音,郁淵瞳孔渙散沒有焦距,緩緩鬆開手。
驟然得到新鮮空氣,江初言深呼吸幾次后終於緩過來了。
可能是被嚇到了。江初言琥珀色瞳孔蓄滿淚水,淚珠順著桃花眼眼尾淌落下來,嗓音含著低低的啜泣,可憐極了。
「老公,不是我做的。你怎麼能誤會我呢。」
江初言紅著眼圈,漂亮的眉眼布滿委屈,琥珀色瞳孔泛著瑩亮水霧,像只可憐兮兮的布偶貓。
江初言確實很像笨蛋貓咪,嬌氣又嘴饞。
看到少年淚水模糊的桃花眼,郁淵心臟驀然被針刺了一下,尖銳的刺痛感傳來。
郁淵神情恍惚,眼前視線陷入五彩斑斕的怪誕的光暈,彷彿無數萬花筒在眼前旋轉。
他勉強站穩身體,喃喃道:「……是誤會么。」
江初言憤憤不平地繼續說:「當然是誤會啊!我怎麼可能把你鎖到禁閉室呢!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人嗎?!」
江初言咬住下唇,嗓音含著濃濃的委屈,惹人憐惜。
「我們認識了這麼久,你對我難道沒有一絲信任嗎???」
郁淵瞳孔中血色褪去,漆黑瞳仁變得清明,躁動扭曲的精神逐漸冷靜下來。
回想起剛才做的事情,郁淵心底第一次浮現出後悔的情緒。
郁淵臉色發白,嗓音乾澀道:「抱歉,我不知道是進來的人是少爺。」
「我剛才頭暈眼花,認錯人了。」
江初言捂住紅了一圈的脖頸,泛著水霧的琥珀色眼眸狠狠瞪了他一眼,冷聲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對不起。」郁淵放低嗓音,蒼白的唇抿緊。
看到少年冰冷的面容,郁淵第一次清楚意識到,他無法接受江初言對他露出這幅冷漠的神情。
在他自己都毫無所覺的時候,他已經將江初言當成了很重要的人。
活了兩世,即便是最痛苦的刑罰,都無法讓他低下頭顱。
如今,郁淵低下頭,放低嗓音努力哄著少年,「少爺,你能不能別生氣。是我不好,少爺想怎麼罰我都可以,拿鞭子抽我也可以。」
「我為什麼不能生氣?!我現在脖子還很疼。」
看到少年雪白頸側的紅痕,郁淵心臟泛開綿密疼痛。
少爺那麼嬌氣,一定被他弄疼了。
郁淵心底浮現出焦慮倉皇,神經質地捏緊指節。他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取得少年的原諒,只能一味地道歉,「對不起。」
江初言委屈巴巴地說:「你怎麼能懷疑我呢,把你鎖到禁閉室這麼優柔寡斷的事情我真的做不出來。」
優柔寡斷?
郁淵以為是他聽岔了,臉色愈發蒼白,嗓音低微,「抱歉,這種事情以後絕對不會發生。」
江初言漂亮的桃花眼沁出寒意,冷笑道:「如果是我動手的話,我肯定直接斬草除根,絕不留下後患。」
「頭孢配酒,說走就走。」
江初言做了個咔嚓的手勢,眉眼漾開笑意,「或者拿一把剔骨刀,朝腦袋咔嚓一下!很快就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