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蔣嬌嬌剛放完燈,下意識又抬頭朝謝暎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回正好瞧見他從人群中走來。
她心頭一喜,起身過來剛要衝他招手,就聽見斜刺里傳來個急急的聲音在喊「嬌嬌」,她循聲回頭,看見姚二郎正快步朝自己奔來。
於是出現在眾人眼前的一幕就成了:謝暎和姚二郎從不同方向都朝著蔣嬌嬌的方向在走,但最後還是略顯急切的姚二郎快了一步。
「嬌嬌,」姚二郎呼吸尚未平穩,便笑著將手裡的東西往她面前一遞,「這個給你。」
蔣嬌嬌下意識低頭一看,發現是個紅彤彤的絨燈球,瞧著很是可人。
她也沒想那麼多,伸手剛要接下,就見謝暎走到了近前。
他看了眼姚二郎手上的東西,沒有說什麼。
謝暎的臉上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但蔣嬌嬌只看了他一眼,就莫名心裡一緊,接著便就勢將姚二郎遞來的東西又推了回去,口中道:「不用,我現在又不太想戴燈球了,你留著自己玩兒吧。」
姚二郎道:「我是男子,這個我又用不了,你拿去吧,我還給你挑了個最好看的。」
謝暎一副不欲打擾的樣子,轉身往蔣修那邊走了過去。
蔣嬌嬌一看,心中頓時來了氣,於是她盯著謝暎的背影,接過了姚二郎再次遞來的燈球,故意揚聲道:「謝了,真的挺好看的——」
姚二郎高興道:「你喜歡就好,那快戴上吧。」
蔣嬌嬌便隨手將燈球插在了頭上,不再多說什麼,跺著腳走回了姚之如身邊。
姚之如看出她不高興,便輕聲問道:「怎麼了?」
蔣嬌嬌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沒好氣地道:「沒什麼,心煩。」
另一頭,蔣修也正一臉詫異地看著謝暎。
「人家都跑在你前頭了,你可真沉得住氣啊。」他打量著好友,說道,「你平日里挺聰明一人,怎麼這種討好我妹的招數竟讓姚二搶先了?」
謝暎順手放下了一盞河燈,平靜回道:「燈球只元宵節應景帶著玩兒,她既喜歡,我便不應妨礙他人好意。」
蔣修失笑,說道:「你倒大方,我可告訴你啊,你現如今的對手也不止姚二,莫忘了我前幾天跟你說的,我爹才剛拒了一戶人家的提親。」
謝暎沒有言語。
蔣修見從他這裡撬不出更多的話來,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蔣嬌嬌就這麼隔著幾個人的距離朝謝暎那邊望,越望就越覺得心裡不是滋味,但她又不是個能憋氣的性子,於是最終還是沒忍住,倏地站起來就走了過去。
姚之如只感覺身邊一陣風掠過,接著就發現蔣嬌嬌已經不在了。
她正感愕然,忽又察覺到身邊多了一人,下意識回頭看去,發現沈約不知何時買了幾盞河燈回來。
姚之如乍然看著近在咫尺的他,不由耳根微燙。
「這些燈我看做得不錯就買了幾盞,給大家分一下吧。」沈約這麼說著,已將最上面那盞燈遞給了她。
姚之如微怔之後反應過來他是要自己幫著傳遞,忙應下,然後一盞一盞接過來又往後遞去。
直到沈約把最後那盞遞到了她手中。
這應是給她的。
姚之如下意識凝眸看去,燈火搖曳間,有兩粒透明的水晶珠正貼著紗制的花瓣在輕輕滾動,宛若花露。
是一對耳墜。
她心頭猛然一跳。
只聽沈約貌似平常,又意有所指地說道:「給你的。」
姚之如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更覺不敢抬眸。
她飛快把掛在燈上的耳墜摘到了掌中握著,只覺手心都在發燙。
但她又忍不住高興,只能抿著唇角。
「謝謝。」她隔了片刻才勉強克制著激動,如是輕道。
沈約看著螢燈閃爍的河面,微微一笑,回道:「不用。」
***
蔣嬌嬌自氣沖衝過來二話不說插到了她哥和謝暎兩人中間后,便始終一言不發。
蔣修伸臂從背後拍了謝暎一下,給他使眼色,示意對方趕快安撫。
但他這個動作如何能躲得過蔣嬌嬌的視線?她立馬更覺來氣,當即說道:「既然都放完燈了那就回去吧,別人還等著位置呢。」
說完她就要站起來。
謝暎忽喚了她一聲:「嬌嬌。」
蔣嬌嬌突然就邁不動腿了。
但她心裡又彆扭著,於是也不看他,沒好氣地道:「你不是不想理我么?還叫我做什麼。」
謝暎略感失笑,好聲說道:「我沒有不想理你。」
蔣嬌嬌一聽,立刻轉回來盯著他,控訴道:「你就有!」
謝暎看了眼在旁邊伸長了耳朵的蔣修,眉梢微挑,示意對方收斂。
蔣修清了清嗓子,只能又轉過去催著不明所以的沈雲如往另一頭多挪挪。
謝暎抬眸看了眼蔣嬌嬌頭上的燈球,說道:「姚二郎送你的禮物,你喜歡么?」
她怔了一下,一時想不到該怎麼回答。
要說喜歡,其實還可以,但她有點不敢說。
可要說不喜歡,那豈不又在謝暎面前露了她有意氣他的馬腳?
所以她就沒有吭聲。
謝暎卻也沒有追問,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說道:「嬌嬌,你有沒有想過我與別人有什麼不同?」
蔣嬌嬌愣了一下:「你一直很不同啊。」
「哪裡不同?」謝暎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蔣嬌嬌突然有點語塞,倒不是她說不出來他的好,只是覺得好像明明有許多想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你人很好,長得也好,讀書也很棒……」蔣嬌嬌正在細數他的優點,卻被謝暎給打斷了。
「好了,」他淡淡笑了笑,「不必說了。」
蔣嬌嬌莫名感覺到他好像有點失望。
她便立馬忘了自己先前還在等著他來哄的事,忙道:「你真的很不同!」
謝暎沒有說什麼,只是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身上拿出了樣東西遞給了她。
「這個,」他說,「能戴一年四季。」
蔣嬌嬌順著他的動作垂眸看去,只見謝暎手裡正拿著一支小巧的琉璃梅花簪。
她倏然驚喜抬眸:「你剛才去買給我的?」
謝暎淺淺笑著,點了下頭:「嗯。」
蔣嬌嬌想也不想地便抬手把姚二郎送的那支燈球從頭上抹了下來。
謝暎微怔。
接著她已將他送的花簪拿到手中,迫不及待往發間戴去。
謝暎指間輕攥,靜靜看著她在那裡搗鼓。
「好看么?」她眼中盈滿了笑意,向著他問道。
謝暎凝眸看了她半晌。
「嗯,」他莞爾道,「好看。」
***
蔣黎正在內廚里準備冷盤,琥珀打簾走了進來,稟道:「娘子,『梅花里』的客人到了。」
「好,時間差不多,先把香飲上了吧。」蔣黎吩咐著,手下未停。
琥珀自嫁了人之後就當了她的管事娘子,後來蔣黎正式開店做起了買賣,就讓她又做了這家名為「酥心齋」的掌柜。
蔣黎雖然是個有一技之長的老闆,但平日里也並不在外堂中應客,大部分時間她都只在幕後經營,但每月里也會有十天親自掌勺,不過只接受「一日三閣,一閣一桌」的預定。
當然,也有例外。
譬如現在「梅花里」的這桌新客,就已經是今天第二桌客人了,讓蔣黎破例的原因倒也沒什麼特別,很簡單——來下定的是明清堂的掌柜。
蔣黎便只當是做個順水人情,而且是以後肯定會有收益的人情。
她自是挺樂意。
給不同閣間的內席客人準備的香飲也是不同的,琥珀等了一會兒,才親自端著剛泡好的湯綻梅去了。
她來到名為「梅花里」的酒閣子外,侍候的女使剛將紗簾打起,裡面就傳來個聲音說道:「此間窗外的河上風景倒確是不錯。」
雖然這些話已不是第一次聽,但琥珀心裡還是頗為自家娘子得意,走上去送香飲時連聲音都多輕快了幾分:「兩位請先飲這『湯綻梅』,酒菜稍後便送來。」
說話那人是個中年文士,他順口叫住琥珀,問道:「聽聞這內席是由你們老闆娘一手安排,那雪泡梅花酒應該含在其中吧?」
琥珀微笑禮道:「我們娘子是老闆。」
那人愣了一下。
「至於雪泡梅花酒是有的,客官放心,待會便送上來。」琥珀客氣地說完,便轉身退了下去。
中年文士頓了頓,朝旁邊那個正自默然淺笑的人看去,新鮮道:「這也值得她專門糾正我一回?」
對方只笑道:「既是給人家的稱呼,別人糾正你也沒什麼。」
「難怪我聽說這位蔣老闆早前在夫家可不是個一般的媳婦。」中年文士略帶調侃地說道,「現在已似可見其脾性三分。」
男子揉著額角,口中不以為意地道:「你是來吃飯,又不是相親,何必管那許多。」
文士看了看他,問道:「頭又疼呢?昨夜睡得如何?」
「還好。」他放下手,轉而端起了面前的香飲,「只是略有不適,無妨。」
中年文士看著他輕嘆了口氣:「你說你這三司使當的,竟比以前還心累。要我說,你要麼那頭放放手,要麼這頭抓抓手,不然讓你吃藥調理你又不喜歡,我看你這樣都擔心你英年早逝。」
原來此時坐在這「梅花里」的兩人不是別人,正是三司使陶宜和他的兄長。
只見陶宜略有無語地看著對方,失笑道:「二哥哥,一家人何必如此相殘,你咒死了我也沒有什麼好處的。」
「我這是擔心你。」陶宣皺著眉說道,「朝廷里的事本就已經夠繁雜、夠令人費心了,偏你身邊還沒個能貼心照顧起居的人,讓你續弦你又不肯,堂堂的計相……」
陶宜抬手打斷他道:「你莫要如此啰嗦,辜負了人家這店裡造出來的清靜。」
陶宣知他一向不喜歡這個話題,為免攪了大家的興緻,也不想讓弟弟更感不適,只能無奈地閉了嘴。
恰好此時菜也上來了,陶宣就轉而招呼他道:「來來,正好嘗嘗這雪泡梅花酒到底如何。」
陶宜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對酒菜都沒什麼興趣,淺嘗了一口后就放下了。
酒的確不錯,但他今日不太想多飲。
陶宣見狀,就讓人去問問看能否另外添個酒釀元子,並叮囑酒釀要多些。
陶宜道:「不必這麼麻煩,我隨便吃些就夠了。」
「好歹是我請你來吃飯,既是過節,怎能讓你隨便對付?」陶宣道,「來都來了,總得讓你舒舒服服地出這個門才是。」
陶宜笑了笑。
很快行菜就把酒釀元子送上了桌,與其他菜不同的是,這份酒釀元子並沒有用銀器盛裝,而是用的木碗,並配了一柄精緻的木湯匙。
碗中的酒釀湯呈現出一種淡褐色,面上浮著些許碎開的花瓣,淡黃中帶著幾不可見的微綠。
陶宜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往酒釀元子里放綠萼梅。
但他只當是食店老闆為了應景,也並未太在意,隨意舀了一勺嘗下。
陶宣就看見對面的人神色漸漸有變。
「怎麼了?」他問。
陶宜沒有回話,而是又喝了一口酒釀,少頃,方抬眸朝兄長望去。
「這裡頭還放了陳皮。」他眉宇間透出些興味來,「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