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魔屍毒
容霜至回自己院子的時候已然晨光熹微,天邊的流雲在光與暗的交錯下波濤洶湧,旋起旋滅間露出光斑跳躍著灑在這鼎盛浩渺的靈山上,劃破了那莊嚴的寂無肅穆。
容霜至抬眼就看到了倚著門的顧雲舟。少年劍眉星目,面容英朗,身材魁梧,身著雲紋藍袍,腰間懸著離火劍,威風凜凜。卻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頹了肩膀,瞬間變得,有些可憐。
「去哪了?」顧雲舟垂目問著他。容霜至走近了才發現他外袍被夜裡的霧氣洇成了深色,想必已經站了很久。
「不便告訴你。」容霜至對著顧雲舟笑眯眯道,回憶著原主與顧雲舟相處的樣子,想了想,還是踮著腳,伸手出來,替他撣落了頭髮上掛著的露珠。
只他剛一抬手,顧雲舟便撅起了嘴,劍眉一壓,一副受傷的表情看著他,委屈道:「你變了,你以前從不瞞我的。」
「我以前和趙尚言相處的時候不也沒告訴你嗎?」容霜至瞥他一眼,頭也不回地又往自己的屋裡走去。
豈料顧雲舟在他後邊瞬間變了臉色,不忿道:「你果然還是喜歡趙尚言,他這樣對你了,你還忘不了他?」
「忘不了?你不是親眼看到我捅了他一劍嗎?怎還會相信我對他留情?」
「你雖砍了他,卻避開了他的丹田,即便是用離火劍傷了他的肺腑,也不過讓他躺個月余。若我是你,早將他削成泥了,你還說你沒對他留情?」
容霜至:「…………」質問得好有道理,自己沒辦法反駁怎麼辦。
「那是我,沒有經驗。」容霜至尷尬地坐回床上,頗有些悵惘道:「這麼說,倒是可惜了。」自己好不容易出了手,奔著要人命的目的去的,卻因為沒刺丹田而敗北。
「你這樣,我倒才有點相信你一點不在乎他了。」顧雲舟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絮叨道。「不過,你而今與我二叔有了關係,看不上他也是自然。現在青昭宗弟子人人都在打聽,你和顧先生是什麼之交。」
容霜至聽他說話卻是一愣,忽地轉身抬頭望著他,「嘭」地額頭撞在了顧雲舟下巴上,讓他悶哼一聲。容霜至卻不知道疼一般,直直望著他,若有所思地問道:「你當真覺得,我與你二叔有關係?」
顧雲舟臉色卻是一斂,瞬間消了方才的氣焰,話裡帶著心虛。「霜至,那時的情景,有了不好嗎?」
容霜至卻是笑了笑,沒再說話了。果然沒有人是傻的。顧雲舟一進來,看到他和那位二叔抱在一起,卻不分青紅皂白,直直認定兩人有關係便匪夷所思了。
畢竟,依照正常的思路,該是先問問,他們怎麼了。
「你生氣了嗎?霜至。」顧流風繼續跟著容霜至,悄悄捏著他的衣角試探性問道,待到發現容霜至真的不理他了,才慌了神來。
忙攔在他面前,自說自話道:「我在登春台上為你和趙尚言吵了一架,本來也沒想找你的,可有弟子告訴我你出了事,我才過去。等我一進去就意識到被騙了,可那個時候我已經退不出去了。二叔平日雖然有些神秘,可對我們這等小輩還是好的。我回顧家的次數不多,與他雖無多少交集,可聽家裡人說他平日溫文爾雅,總不至於辜負你。」
「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選了你能想到的對我最好的一個可能說了出來。哪怕他不是事實。可飛短流長,最起碼,你二叔尊貴又有錢,即便是他為我布下的陷阱,若我以後能賴上他,我也不吃虧。」容霜至望著他,面不改色地將他說不出來的話補充完。
「顧二,我沒有怪你。」容霜至輕輕道,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滿是冷靜的淡然。「你只是因為關心我,才過來的。即便正中別人的下懷。」
只是不知首尾的好心終會變成壓死人的一座山。原書中那場捉姦的戲碼里並沒有顧二在場,可容霜至還是想到,那個時候,那麼關心容霜至的顧二到底是不在,還是因為全文大多以江雪寒為視角,所以不在。
現在卻是在心中有了答案,此間計歹毒無比,勢要摧毀原主所有的信念,能讓趙尚言親自陷害原主,又怎麼會放過唯一熱忱待原主的顧雲舟?
江雪寒看不到顧雲舟,是不是因為,書里的顧雲舟也想今日一樣,提前進了自己的屋子。只原主只夠將他匆忙藏起,那群人就來了。因為屋子裡還有一個顧雲舟,原主只能在慘劇的開始就被迫乖乖就範,只為草草了事,不讓眾人看出端倪,發現另一個受害者。
那時候的原主寧願豁出去犧牲自己,也不想和顧雲舟一起受被人誣陷的磋磨。
可還有什麼事情比這更令人崩潰的,一瞬之間,容霜至失去了所有。被自己最喜歡的人狠狠背刺,為自己最信任的人停止反抗。
他可能只以為那一刻抗抗就過去了,卻不知道,背後的人就等著那一墮,便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而這一次,顧雲舟仍舊是成為了他的軟肋。即便顧流風替自己躲了過去死劫,可這人同樣圖謀不軌。
顧二以為自己用話語把自己和一個多金王老五拴在了一起,卻不知道,他的二叔不過是個外邊包了層金的黑芝麻湯圓,再是金皮,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一肚子黑水的壞東西。
容霜至吸了口氣,終於意識到顧流風說的是什麼意思。既入了局,又有誰是無辜的呢?顧雲舟從被人視為自己在意的人後,便註定要成為一個掣肘自己的棋子。
可是,顧二到底有什麼錯?人非草木,孰能無心,他不過是想要對自己好罷了。錯的是那些藏污納垢,利用這一片良善之心,鑽營陰私的鬼。
容霜至沉默良久,才輕吐了那口氣。似是決定了什麼一般,眼裡灼然問他道:「我有些事想要告訴你,只在那之前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
「我若與你二叔一起被封了靈脈掉進西海里,你會先去救誰?」
「啊?你和他為什麼去西海?」
「不必要說多餘的!」容霜至漂亮的桃花眸微挑,似帶著怒意嬌矜問道。
「哦,按道理該是先去救二叔的。」顧雲舟撓撓頭,不知道容霜至是什麼意思,還是乖乖道:「聽說他少時孱弱身體不太好。而且他修為沒你高,閉氣時間也不會比你長。」
「可我還是想先去救你,會有那麼多人願意去救二叔,可若是沒了我,誰會想要第一時間去救你?」顧雲舟認真望著他道。
眼前的人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玩伴,是他記事起便精心呵護著的瓷娃娃,他那麼努力地保護他,不想讓他受到半點塵埃,又怎麼捨得他掉進西海里不先去救他?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已經體會到你更在乎我了。」容霜至被他樸素扎心的回答震到,強壓下欲吐出來的一口老血,一點都沒有開心的樣子,卻還是昧心誇獎他道:「所以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你說。」
「我而今身陷囹圄,連能不能保全自己都尚未可知。你若是真對我好,便要時刻有所提防,萬不能再被人當槍使了。最重要的,是要先護好自己和信任我。」
「還有,你二叔為人陰險狡詐,慣會皮裡陽秋,最是錙銖必較,喜歡聽籬察壁,簡直放僻邪侈,無所不至。所以,你日後見到他一定記得繞道走。」
顧雲舟:「……」
「怎麼了?你怎麼不回答我?」容霜至一口氣說完,看著他沉默的樣子詫異道。
「今日讓我守在這裡的就是他。」顧雲舟盯住容霜至,幽幽道:「他讓我轉告你……」
「什麼?」
「即便你在背後罵我,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不能看著你一個人受苦,日後該幫的,總是要幫的。」顧雲舟甚至把顧流風的幽怨又欠揍語氣也模仿了出來。
容霜至:「……」我******!
「所以我二叔到底哪裡不好了?他到現在還在關心你。」顧雲舟不怕死繼續問道:「他是真的對你有意思,你若是有不喜歡他的地方,你告訴我,我讓他改。」
「不用了。」容霜至訕訕收回想要跟他說的其他的話,冷著一張臉兀自進了屋子,清雅的眉宇間一派淡然。「我與他並無關係了。」
「你若是無事便也回去吧。」容霜至轉了身欲關上屋子,迎著第一抹朝陽,對顧雲舟道。「我要休息了。」
只是剛說完便察覺到丹田一疼,容霜至皺了皺眉,疑惑地低下了頭內視自己的身體。
一道黑影從丹田處快速飄過,散出讓人不適的涼氣,瞬間灌向容霜至全身。容霜至情不自禁地唔了一聲,連著扶門的力氣都沒有,便失去了意識,軟軟向地上倒去。
「霜至,你怎麼了?你的臉怎麼那麼白?」顧雲舟眼疾手快扶住了他,關心問道。
清晨,顧流風穿戴的時候,望著自己腰側已經痊癒了的淺淺痕迹垂了眸,想了想,朝著空中道:「孤影,把你在臉上留疤用的爛肉膏借我用用。」
空氣凝固了一瞬,片刻后一個瓶子還是從角落裡拋向了他。
「多謝。」顧流風利索接過,指節一彎,便摳出一大坨,徑直糊在了那道痕迹上。
「他昨晚傷了你?」
「嗯。」顧流風溫吞吞應道。抹了葯,將瓶子還給他,準備出門。
「您可真無恥。」孤影即便隱藏著身形,也還是朝著顧流風翻了個白眼。
過了一會兒,卻似乎想起了什麼,問道:「不過給你划拉破皮了,應該不會耗竭靈力吧?」
」怎麼?「顧流風一怔,抬眼問道。
「記得我身上的魔屍毒嗎?昨晚上你與我說,他們不會放過容霜至的時候,我想了想。」孤影漫不經心道:「若是真的不放過他,他們怕是會同樣給他下毒。」
「剛中了毒的人,雖看著脈象平和無事。若是耗竭了自己的靈力,可能會出現癥狀。」
「嘭」的一聲,顧流風被門檻險些絆了個大跟頭,早在他說話的時候就變了臉色,急匆匆朝著破岳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