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160章
定北侯府。
曲映芙不知從哪裡撲了出來,直直墜進曲紅昭懷裡:「嗚嗚,你們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要一個人過年了。」
「其他人呢?」曲紅昭奇道,「方姨娘呢?」
「姨娘撇下我和陶姨娘她們結伴去京郊玩兒了,」曲映芙可憐兮兮地抹著她那並不存在的眼淚,「其他人也都不在府里。」
曲紅昭遠目,對於定北侯府上下而言,這真是一個自由自在的新年:「你怎麼沒跟去?」
「我惦記你要回來嘛,一年到頭好不容易能見你一面,我可不想錯過。」
曲盈袖冷笑了一聲。
曲映芙白她一眼,繼續對著曲紅昭撒嬌:「難得父親鬆了口,允許大家都出去走一走,我也想和你們一起出去看看。」
曲盈袖刺她:「果然別有目的。」
曲紅昭笑道:「好啊,你想跟著我,還是跟著盈袖?」
曲盈袖再次冷笑:「這還用問嗎?她定然是想纏著你了。」
「就你話多!」曲映芙咬牙切齒,「我長姐肯讓我纏,關你什麼事?」
兩人眼看就要吵起來,曲紅昭熟練地一手一個把人按住:「既然只剩下咱們三個,乾脆給管家他們也放個假,讓他們過個好年吧。」
二人自然沒有意見,於是定北侯府迎來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安靜新年夜。
曲映芙歡快地站在屋頂放著焰火:「若是父親在府里,定然不許我這樣做!」
曲盈袖覺得她十分幼稚,立刻擺出成熟的姿態不屑與她為伍:「你笨手笨腳的,他一定是擔心你把整座定北侯府都燒了。」
「別胡說,」曲紅昭對三妹笑道,「父親大概是怕你摔下來。」
「嗚嗚,」曲映芙開始假哭,「大姐你好溫柔,二姐她好惡毒。」
「你找打是不是?」曲盈袖作勢追打她,兩人在屋頂上你追我跑,嘻嘻哈哈地鬧了起來。
待終於鬧得累了,兩人並排在曲紅昭身邊坐了下來,一左一右,把腦袋枕在長姐肩上,一起坐在屋頂看著遠處天空中的各色煙花。
曲盈袖側頭看了看身邊的長姐和三妹,微微笑了起來,過往種種,有對有錯,有悔有悟,好在,有家人始終不棄不離。
對於過往和將來,她已經不再糾結與憂懼。
此時,便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候。
兩個妹妹困了也不肯去睡,堅持要陪曲紅昭守歲,結果枕在她的肩頭,就這樣陷入了夢鄉。
曲紅昭只得把她們兩個逐個抱回房間,蓋好被子。期間曲映芙睡得極沉,倒是曲盈袖被她的動作弄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看著她,然後就著被抱住的姿勢,展開雙臂圈住她的玉頸,在她肩頭蹭了蹭:「姐……」
「睡吧。」曲紅昭拍了拍她,看著她呼吸漸沉,才轉身離開了房間。
她望了望皇宮的方向,不知陛下此時有沒有入睡。
曲紅昭向來想到就做,此時有了想法,就打算入宮去看一看。
守宮門的禁軍侍衛就算不認得曲紅昭的臉,也認得她的腰牌,自然不會攔她。
曲紅昭一路順暢地行至御書房,門口的彭禮對她一笑,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陛下吩咐過,曲將軍來此,無需通報。」
她向彭禮祝過新年安好,才踏入了御書房的大門。
她一眼就看到了御案之後端坐的帝王,後者正執筆在紙上認真地塗寫著什麼。
「新年夜還不給自己放個假?」曲紅昭笑道,「陛下果真勤政愛民。」
聽到這個聲音,皇帝立刻從滿案文書中抬起頭,對她笑得燦爛:「你來了!」
「嗯,我來了,」曲紅昭走上前,指了指那一桌待處理的奏章,「要不要我幫你?」
「你難得回京一趟,哪有一回來就壓榨你的道理?」
「我在外面已經休息得夠久了,」曲紅昭笑了笑,「陛下這是給內閣幾位學士放假了?」
「是啊,本來他們會幫朕把那些冗長晦澀的奏章簡練后呈上來的,但我想著,他們一年忙到頭,乾脆讓他們好生陪家人過個年吧,」皇帝語氣哀怨,「反正朕是孤家寡人,也沒有人陪。真是寂寞深宮,柔腸一寸愁千縷啊。」
曲紅昭不上他的當:「陛下應該已經猜到我會回來了吧?」
皇帝重新笑了起來:「瞞不過你,彭禮!」
他話音一落,彭禮便推門進來,身後跟著捧托盤的小太監:「已經備好了。」
他們放下東西,就識趣地退了出去,皇帝對曲紅昭招了招手:「這是宮裡新釀的酒,叫天仙狂醉,朕想著你定然喜歡,就給你備了一份。」
曲紅昭已經取了酒杯自斟自飲了一杯,眼神一亮:「果然是好酒!」
「你喜歡就好。」皇帝托著腮看她在燈下明眸閃著光芒的模樣,怎麼看怎麼覺得可愛。
若曲紅昭知道他的心思,怕是要說他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了,畢竟她從沒想過自己能和可愛這個詞聯繫起來。
「這酒很烈,」曲紅昭放下了酒杯,「為免貪杯誤事,還是先幫陛下處理摺子吧。」
皇帝也不再與她客氣,遞過來一疊奏章:「那就仰仗曲將軍了。」
曲紅昭認真讀完了這些奏摺,在陛下處理完他那一疊后,盡量用簡潔的語言給他描述了出來。
「這位翰林大人,問陛下新年好,開篇大段駢句他寫得特別有文采,可惜你沒空細讀。」
「……」
「咳,總之,他要對陛下舉薦人才,被舉薦者叫作方憲,目前在翰林院任編修之職。他認為方憲足可勝任剛剛空缺出的禮部員外郎一職。」
皇帝搖頭:「方憲這人,不適合禮部,倒適合吏部,不過還得讓他在翰林院磨兩年性子。」
他接過奏摺,迅速批複。
曲紅昭又拿起另一本奏章:「這位府台大人開頭先讚頌了陛下的英明神武,稱頌了在陛下治下百姓們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皇帝笑了笑:「其實你可以略過這些的。」
曲紅昭聳聳肩:「他的屬地里有人發明了一種能讓農人耕地時省些力氣的農具,奏摺里還附了這種農具的圖樣。」
她把奏摺遞了過去,皇帝低頭看了看,叫了彭禮進來:「送去工部評估可行性,讓他們儘快給朕拿個結果出來。」
彭禮領命而去。
曲紅昭已經翻開了另一本:「這本是汝平伯遞上來的,開頭也是照例稱頌了陛下仁厚禮賢、內政修明,他的主要目的是禮貌且委婉地詢問陛下能否給他一筆借款,好讓他修繕他的府邸。」
說到這裡,曲紅昭抬頭問道:「這種事不是一向由戶部處理嗎?怎麼會把摺子遞到陛下面前?」
「因為汝平伯和現任戶部尚書有些舊怨,」陛下接過奏摺,「你覺得如何?」
曲紅昭挑眉:「我覺得不行,汝平伯養得起後院一房又一房的妾室,我可不信他缺銀子。」
「大概是幾個月前戶部同意祁詹事借款的事給了他啟發,」皇帝一邊批複一邊搖頭,「不過祁詹事那是真的兩袖清風、一窮二白。」
加急的奏摺送到陛下面前時早已被特殊標註過,由帝王優先批複。此時他們二人處理的不算特別緊要的那一批,曲紅昭也因此發現其中混著很多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甲官員和乙官員鬥氣,都要請陛下來評一評理。
「當皇帝可真不容易。」她由衷感嘆。
「誰說不是呢?」皇帝終於批複完那一桌奏章,舒了一口氣,把筆一扔,跳下御座,「這絕不是朕想象中和你重見的場景。原本朕想,待你回來,我們就一起放煙花、賞花燈、看舞獅,等到了元宵節,就一起出去猜燈謎,以朕的聰明才智,定然能把最漂亮的花燈都贏給你。結果卻讓你陪朕批了一夜的奏摺……」
曲紅昭眨眨眼:「這有什麼?我又不是只能與你同歡樂、卻不能共患難的人。」
聽到她把批閱奏章稱為共患難,皇帝被逗笑:「謝謝你。」
曲紅昭微笑:「我很高興能幫上忙。」
皇帝站在她面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曲紅昭思索:「我發現我認識的人似乎都很喜歡擁抱。」
皇帝幽怨道:「還不是因為你平日里就喜歡左擁右抱?」
曲紅昭拒不接受指控:「我哪有?」
「你明明就有,而且你抱她們都是主動的,而朕只能投懷送抱。」
曲紅昭調戲他:「不得不說,我很享受您的投懷送抱。」
皇帝立刻快樂起來:「那朕就大人有大量,再給你抱一個好了。」
兩人每人拎了一壺「天仙狂醉」,並肩坐著,互相分享離別後彼此的經歷。
曲紅昭先開口:「我曾在山中住了一個月,『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我特別喜歡這句詞里的意境,在山中時,便親手試了試。酒沒釀成,茶卻不錯。」
「真好,聽起來就悠閑自在。」
「這一路上我還學會了很多東西,我路過江陵時,救過一位姑娘,她教會了我吹笛子,有機會的話吹給你聽。」
「你這一路都在救人,」皇帝飲了一口酒,「換了朕,就只能對你講講,這段時日我斬了多少人、下獄了多少官員。」
曲紅昭拍了拍他的肩:「陛下做的事,我遠在民間時都聽說了,你斬的是十人、百人,救的卻是天下人。」
皇帝低笑:「聽你這麼說,連朕都突然都覺得自己了不起了。」
「陛下本就很了不起。」
皇帝對她舉起酒杯,眼神里似有亮光:「為這話,我敬你一杯。」
能認識她真好,他想。
曲紅昭懂他的抱負,理解他的手段,明白他的國事為重……因為她自己也是一樣,把家國天下看得最重。
她對他而言,早已不只是心上人那麼簡單。
她是知音、是密友,是與他肝膽相照的知己……都說帝王乃是孤家寡人,皇帝實在很慶幸自己遇上了曲紅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