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嵇雪眠不想讓段棲遲為難宣沃。
眼前的段棲遲嘆了口氣,道:「那嵇首輔,隨本王走吧。」
宣沃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嵇雪眠難得聽話一次,心道豁出去了,跟著段棲遲回了玄清宮。
嵇雪眠剛到宮門口,就看見一抹墨藍的身影離開了。
嵇雪眠對人對書皆是過目不忘,不會記錯,這人就是宣懿。
邁進宮門,靈音已經做好了吃食,正指揮著宮女們把東西擺上來。
見嵇雪眠來了,忙把他迎進來,又看見了段棲遲,知道段棲遲昨夜在玄清宮住下,很細心地準備了兩副碗筷,兩份早飯。
「先生,攝政王殿下,請。」
嵇雪眠聽到這稱呼,心裡一松,知道靈音已經明白了這宮裡的規矩,不由得欣慰了一下。
段棲遲在嵇雪眠對面坐下,「今天早上吩咐做的蓮子羹呢?」
他沒有吩咐靈音,另一個小宮女說道:「回攝政王,做好了,這就端過來。」
靈音把一個食盒拎到嵇雪眠面前,「先生,這是二皇子送來的小吃,還說不知道您喜不喜歡,叫奴婢去給他回話呢。」
段棲遲掀開蓋子,瞧著這些精巧的糕點,明顯用了很多心思,「宣懿?」
而後,頓手,「拿出去丟了。」
嵇雪眠語氣不善道:「別丟,放這裡。」
說完,嵇雪眠招呼宮人們都湊過來,「想吃什麼就拿走,我喝蓮子羹就夠了。」
嵇雪眠最近什麼都不愛吃,挑食的很。
段棲遲看了他幾眼,手拿過來,點了下他的臉頰,「你確實瘦了。」
嵇雪眠拿起勺子,不留情面地敲了一下他的手指。
靈音抿唇笑笑,「那奴婢們就不客氣了。」
嵇雪眠點頭,「玄清宮裡本來就沒有主子下人那一套,我不是妃嬪,也不是皇室血脈,只是暫住,你們不用緊張。」
嵇雪眠想了想,「靈音,今夜你不用等我,自己吃飯吧,還有,給你留的課業要寫,我回來會檢查。」
靈音苦著臉,「是,先生。」
段棲遲搖搖頭,「你家先生可是整個寧朝有史以來最嚴厲的老師,你有的罪受了。」
靈音聽完這話,臉更紫了。
嵇雪眠瞪段棲遲一眼,「臣有那麼可怕?」
段棲遲道:「自然沒有,本王嚇唬他的。」
靈音撓了撓頭,「大人,這裡有一摞子美人圖,是皇上吩咐奴婢給您過目的。」
說著把厚厚一疊宣紙推過來,嵇雪眠一看,滿目都是女子的畫像。
段棲遲打趣道:「嵇首輔在京中以閱覽群花出名,這是不是美人,是不是畫師收了銀子美化,你還不是一眼便知?」
靈音眨眨眼睛:「原來先生也是青樓楚館的常客嗎?」
嵇雪眠無語,解釋道:「那只是我在外的偽裝,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沒這回事。」
段棲遲瞭然的笑笑,「原來如此,讓我看看。」
嵇雪眠一僵,然後反應過來他說的「看」是什麼意思,這才放鬆。
意識到自己多想了,嵇雪眠表面上不動聲色,舀了一勺蓮子羹,嚼了一嚼,喝了個乾淨,又盛了一碗。
段棲遲注意到他有些貪吃這羹的動作,唇角微彎。
喝的急了,嵇雪眠咳了幾聲,段棲遲放下畫像,過來拍他的背。
靈音選擇不看,遣散了其他宮人,自己也跟著退了出去。
嵇雪眠緩了緩,拿過畫像,「都很漂亮。」
段棲遲卻不認為,「都沒有你漂亮。」
嵇雪眠臉色微紅,把這些畫像分了幾份,幾張看起來賢淑大方的,幾張嫵媚動人的,幾張靈動可愛的,分類放好。
嵇雪眠認為不妥,「這種事怎麼能讓朝臣看?宣沃也太不懂規矩了。」
段棲遲頓了頓,「他要是懂規矩,就不會搞出來一個雪公子,作什麼幺蛾子。」
嵇雪眠繼續喝羹,「攝政王殿下也有意見見雪公子嗎?」
嵇雪眠想到這裡,覺得寧朝前途堪憂。
一個兩個都沉溺於此,折了一個宣沃還不算,連這亦正亦邪的攝政王也要折裡面。
段棲遲見他這樣,雖然話語輕飄飄的,裡面蘊含的信息可不算好。
忙解釋道:「雪眠,我只是隨口一說。」
嵇雪眠嘆了口氣,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罷了,等我勸勸宣沃,讓他收收心,該成親了。」
段棲遲沉默了,沒說話。
嵇雪眠把靈音叫進來,把分好的畫像遞給他,「你就說,這皇后的人選還是讓太后定奪,臣不能管。」
抬了抬手,一頂轎子很快就停在玄清宮外。
嵇雪眠不記得自己叫了人,便問靈音:「這是誰叫的?」
段棲遲走過來,笑眯眯的,「晚上有宮宴,宴請的可是你我二人,你說,不該浣洗一下嗎?」
嵇雪眠想了想,點頭,「那倒是自然。」
段棲遲抬手推開宮門,「那嵇首輔,請吧?」
嵇雪眠渾然不知:「去哪?」
段棲遲二話不說,把嵇雪眠塞進轎子里,宮門在身後緩緩關上。
嵇雪眠剛想給段棲遲一巴掌,讓他放肆,只見他豎起食指,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嵇雪眠只好忍氣吞聲。
轎子走的不算遠,一路把他們拉到湯泉宮。
湯泉宮同樣華美富麗,宮人們正垂首迎接段棲遲。
嵇雪眠一看這架勢,心裡就知道了,段棲遲早就吩咐過他們,叫人提前準備好了。
嵇雪眠閃身一步,低頭恭敬道:「臣去那邊。」
嵇雪眠真的怕他說要一起洗。
畢竟這種話他不是沒說過。
好在宮人眼線眾多,段棲遲沒有為難他,而是幾不可查地笑了笑,撫了一下他的臉頰。
「好。」
嵇雪眠忌憚著宮人太多,不自覺地躲過他的手,僵著後背進了一間。
一池的花瓣飄在水面上,嵇雪眠緩步走進去。
泡在水裡,嵇雪眠看見屏風后,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一閃而過,偷看了他一眼,又去了段棲遲那片池。
嵇雪眠回想了一下,段棲遲身邊好像沒有侍妾王妃之類的,這少年的打扮,分明就是伺候榻笫的。
攝政王的事,和皇帝的事一樣,嵇雪眠都應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嵇雪眠閉目養神,被熱水包圍著,感覺手腳的冰涼已經緩和了許多。
胃裡也很舒服,這麼多天的疲倦好像一起湧上來。
他一直覺得肚子不舒服,可能真的生了什麼病,確實該去御醫那裡瞧瞧了。
另一邊,段棲遲看著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白衣少年把衣裳丟了一地,抱著雙臂,一言不發。
這是個少年,模樣眉眼,身形手腳,全都像極了十七歲的嵇雪眠。
只不過,沒有他那份凌絕傲然的風骨,多了些不可言說的嫵媚。
還有那雙眼眸里的神色,一個冷如冰雪,一個柔似春柳。
擋上那雙眼睛,簡直就是少年嵇雪眠本人站在那。
除了那張嘴,肯定不像嵇雪眠一樣,沒事就教訓誰一頓,發起狠來,管他是皇帝還是攝政王,通通照打不誤。
「雪公子。」
段棲遲沒有問他,而是很確定。
雪公子點點頭,很是乖順。
看著這不該有的表情出現在類似於嵇雪眠的臉上,段棲遲疑惑。
嗯,確實很像嵇雪眠某些時候的表情。
段棲遲靜靜道,「你是個太監?」
雪公子不覺有問題,「太監怎麼了,嵇首輔他不還是個……」
段棲遲眉峰一凜,「他怎麼?」
雪公子大著膽子,跳進了熱池裡,靠近段棲遲。
段棲遲不動。
他注意到雪公子全身上下,都有昨夜宣沃留下的印記。
看起來很暴戾。
雪公子撥開水面,輕聲細語:「奴婢已經看到了,攝政王您……您喜歡他。」
「這……這不合倫常。」
段棲遲一雙長睫下眼神鋒利,「本王知道。」
雪公子不解說道:「可是作為人臣,本就有義務討主子開心,嵇首輔能有如今的榮耀,全都是拜朝廷所賜,他本就不應該拒絕您。」
然後,他笑了起來,「而且他明明就是個哥兒,有什麼可傲氣的?他有的奴婢雖然沒有,但是奴婢比他聽話的多——」
段棲遲突然問他:「你很愛笑?」
雪公子一愣:「皇上最喜歡奴婢笑了,攝政王您不喜歡嗎?」
段棲遲沒說話,不打算回答他。
雪公子又湊近了些,刻意要討好他,「不知道嵇首輔那樣清冷的人,肯不肯像奴婢這樣做……」
段棲遲抓住他正要動作的手,眸中笑意正盛,悄聲說,「你是覺得本王很溫柔嗎?」
雪公子害怕了,「我看嵇首輔的皮膚很乾凈,才這麼覺得。」
段棲遲閉上眼睛,收斂笑意,「你再敢非議他半個字,本王就親自把你的嘴縫上。」
雪公子嚇到了,「奴婢……奴婢明明會比他乖,更會服侍您,您為什麼生氣?」
段棲遲思忖片刻,笑了一下,「你怎麼知道他不乖?」
話音剛落,嵇雪眠便洗好了,換上了嶄新的潔白衣袍,領口處一點緋紅淺淡的綉線,精緻雍雅,蜿蜒到烏髮間。
兩縷俊秀的劉海垂在耳畔,蓬鬆飄散著,又長又直的發梢稍稍滴著水,落在他的袍子上,暈染開一點一點蕩漾的水花。
嵇雪眠淡淡回眸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寫著讓他快點。
段棲遲的眼神盯著他,片刻不能移。
他剛剛出浴的皮膚還泛著些粉紅,水汽縈繞在他的眼角眉梢,連眼尾都紅潤潤的,整個人像朵盛放的春桃,看在段棲遲眼裡,煞是好看。
只不過,嵇雪眠在看見雪公子的那一刻,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唯獨眉頭皺了一下,唇角抿了抿。
段棲遲嘖了一聲,推開雪公子,「離本王遠點,省的嵇首輔誤會。」
雪公子一臉迷茫,「可奴婢覺得,嵇首輔並未把您和奴婢這樣子……放心上?」
段棲遲俊眉挑起來,「你再說一遍?」
雪公子怕被縫嘴,嗚嗚捂著嘴不敢說話。
竟然漸漸哭出了聲。
段棲遲頭疼,「你哭什麼?」
雪公子抹著眼淚:「攝政王您看見了奴婢的身子,不能不要奴婢……」
嵇雪眠聽著聲音走過來,看見這一幕,腦門青筋直跳。
「段棲遲,和宣沃一個孩子搶個小玩物,你還是不是人?」
「我沒有!」段棲遲急得辯解,眯起狹長眼眸,從水裡站起來,未著寸縷。
嵇雪眠見到了,面上一紅,轉身就走。
段棲遲徹底急了,抓過宮人準備好的衣袍,「雪眠,你等等我,聽我解釋!」
宮人們看方才還恩威並施、高深莫測的攝政王三步兩步追出去,一邊快速整理著衣裳,一邊滿臉懊惱的神色。
走到門口,想起什麼一樣,吩咐下來:「把那個蠢貨送回宣沃宮裡去,關他七天禁閉,哪裡不服,叫宣沃自己來找我。」
宮人們瑟瑟發抖,「是,攝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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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