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第37章 第37章

嵇雪眠意識不清楚,隱隱約約聽到耳畔有人在繾/綣地喚著他的名字,「司伶,司伶。」

那雙溫暖的手捧著他的臉頰,嵇雪眠胸口下的肺疼得快要不能呼吸,緊緊皺起了眉頭。

抱著他的人聲音又低又沉,似乎更急了,「醒醒,不要睡著。」

嵇雪眠從未聽過有人這樣焦急地呼喚過他。

好像從前的體質再孱弱,也沒有心力交瘁暈倒過,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嵇雪眠本能地去蹭那人的掌心,幾近薄弱的呼吸慢慢噴在燙人的手上,感受到他把自己整個騰空抱起來。

他肺部悶疼,喉嚨又腥又甜。

嵇雪眠用極輕的聲音呢喃道:「沒……沒事。」

「別說話。」段棲遲的聲音瀰漫著濃厚的沉重,「先去國子監,等會兒御醫就來了。」

他抱起高挑細瘦的嵇雪眠來完全不吃力,嵇雪眠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感覺不到任何顛簸,耳邊段棲遲正在刻意和他說話,「我剛才看,你喜歡喝酸梅子湯嗎?」

嵇雪眠意識恍惚,「嗯……好喝。」

「可我記得,你最不喜歡酸的。」段棲遲輕聲細語地哄著他,不讓他失去意識,「怎麼又喜歡了?」

嵇雪眠滿腦子徘徊著「喜歡」「不喜歡」,感覺自己有點分不清了。

過了片刻,他才緩慢說道:「我……從前不喜歡嗎?」

段棲遲把他摟的又緊了幾分,「就在這國子監,你親手把一疊不愛吃的酸梅捏成了碎汁末,你忘了嗎?」

「是嗎……現在,我很喜歡。」嵇雪眠昏昏欲睡,因為劇烈的心肺震蕩,他不由得直皺眉,往段棲遲懷裡又縮了縮,靠著他就像靠著一棵樹。

段棲遲的嗓音嘶啞:「你喜歡,我叫人天天給你做。」

嵇雪眠淺淡笑了下,「好……」

段棲遲的心突然停跳了一下。

嵇雪眠薄涼細弱的呼吸打在他鎖骨上,臉頰蒼白,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做的。

段棲遲喊他:「司伶?」

嵇雪眠臉上沒什麼反應,卻用細瘦纖長的指尖掀開了他的衣襟,循著溫暖探了進去。

緊接著,他輕微地喟嘆一聲,好像緩和了一些寒冷。

段棲遲只覺得渾身的血液溫度又上升了幾度。

國子監的路他再熟悉不過了。

段棲遲踹開門,輕手輕腳把嵇雪眠放在國子監宿舍的榻上。

嵇雪眠還在犯迷糊,好歹沒再昏迷了。

國子監外傳來:「皇上駕到!」

嵇雪眠微眯著的鳳眼睜開了條縫,細密的長睫在他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

他要起身,被段棲遲按著肩膀阻止了動作,「不許動。」

嵇雪眠抵抗不過他,蹙著眉,「禮節……」

「笨。」段棲遲氣的,撫著他淡紅的唇角,低頭親了上去。

嵇雪眠被他掃蕩一空,不由得推他,「臟……」

「不臟,我喜歡。」段棲遲也嘗到了血腥味,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嵇雪眠徹底無話可說了,只能任他強勢地不管不顧著。

宣沃進來的時候,看見他的皇叔正坐在老師身邊,替他掖好被角,揩去他雪白臉頰上的血跡。

他屏退了跟隨的宮人奴才們,「皇叔,老師他怎麼樣了!」

「宣沃。」段棲遲保持著不疾不徐的語速,這似乎這對他來說很艱難,「你是要來給雪公子求情嗎?」

宣沃並不是為了這事而來,宮宴上和老師拌嘴后,他後知後覺不該如此。

剛才看見嵇雪眠的第一眼,以為老師垂死,已經歿了,心都快碎了。

直到老師稍微動了下,才緩過一口氣。

就在老師離開之後,皇叔直接叫人把雪公子關進了冷宮,勒令不許任何人服侍他,不足三個月不許出冷宮,什麼時候帝師徹底消了氣,親口說可以放人才能放。

就連他這個皇帝都得服從皇叔的吩咐,因此,宣沃眼睜睜看著雪公子哭啼啼地被拖走,也只能壓抑怒氣,無能為力。

眼前,一向不喜歡任何人靠近的老師居然允許皇叔摸他的臉。

一向對他人警戒萬分的老師居然允許在皇叔待在身邊。

都是皇叔趁人之危,這樣欺負老師的事不知道發生過多少回了。

宣沃頓時對攝政王的恨意又加深了無數。

況且攝政王的手在被子底下,肯定是正趁他不能反抗,牽著老師的手。

宣沃語氣不善:「皇叔,您和老師從來都是敵對的,老師要是醒來看見您,病情也許會更加嚴重。」

段棲遲垂眸,「他討厭我,也不一定喜歡你。你來,他更生氣。」

宣沃實在是忍不住了,兜頭兜腦把心裡話說了出來,「皇叔難道得不到老師,就要把像老師的慰藉也從朕身邊奪走嗎?」

段棲遲看了他幾眼,明晃晃的嘲諷,「我沒有興趣管你的破事,雪公子是死是活,我毫不在意,他像不像嵇雪眠,也和我沒關係,你不要自以為是。」

宣沃也不讓步,「皇叔,明明我們誰都得不到老師,讓朕把老師帶走吧!」

段棲遲不打算教訓他,好像只是告訴他一個事實,「你帶不走他。」

「他是我的。」

段棲遲神色如常地說完這句話,宣沃不淡定了。

嵇雪眠隱隱約約聽見有人說話。

本來緩和下來的病氣又複發了,他不安地在被子里動了一下。

宣沃收起偏執神色,瞳孔放大看著嵇雪眠,「皇叔!」

段棲遲怒極,閉了閉眼,長嘆一口氣,「宣沃,滾出去,你是皇帝,別逼我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罰你。」

「皇叔,你瘋了?」宣沃眯起雙眼,「就算你是攝政王,朕也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這天下說到底都還是朕的。」

「是嗎?」段棲遲冷笑著,「你以為,沒有嵇雪眠拚死攔著,你能好端端站在這?」

宣沃整了整衣冠,渾然不怕:「皇叔,朕也知道一些你的往事,只是不願意撕破臉,只要你讓朕把老師帶走,朕可以當著今晚沒來過。」

段棲遲掩飾著暴戾的情緒,抬手揉了揉眉心,語氣不耐煩,「林淵,把皇帝帶回寢殿,他該睡覺了。」

「是,王爺。」不知道從哪閃出來的林淵從門外進來,很謙卑卻不由拒絕,「皇上,請吧。」

宣沃語氣陰冷,「林淵,敢攔朕,你不要命了?」

林淵拱手:「回皇上,末將不怕死,只聽攝政王一人吩咐,您請吧,不要耽誤了——明天早朝。」

林淵故意提到了早朝。

宣沃到底顧忌著段棲遲幾欲滔天的權勢,心裡憋屈,也不得不先離開。

臨走前,「皇叔,你別太欺人太甚。」

段棲遲只是勾起唇角笑了笑,不予回答。

轉而把嵇雪眠的手從被子里取了出來,攥在掌心裡。

見狀,林淵不再等待,直接把宣沃帶了出去。

不一會的功夫,就聽見國子監外,趙禹高聲喊著:「皇上起駕!」

嵇雪眠睡眠很淺,被喧鬧聲吵醒了,卻沒力氣睜開眼睛,只能反握著段棲遲的手,不想這份溫暖離開。

段棲遲心念一動,感受到他恢復了些力氣,溫聲細語道:「要喝水嗎?」

說著就鬆開了嵇雪眠的手,要去拿水。

嵇雪眠卻伸出手,拉著段棲遲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力氣小到段棲遲只要一用力就能甩開他。

嵇雪眠夢囈一般說道:「別走,陪陪我……」

一見到他,段棲遲不由得收斂了一身的暴戾,好言好語哄他,「乖,聽話,喝點熱水沖沖血氣。」

「不喝……」嵇雪眠搖著頭,整個人像燒紅的蝦一樣蜷縮了一下,表情掙扎,「我好疼……」

他整顆心像是被針扎一樣難受,一陣一陣的緊縮著,他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央求唯一陪伴著他的人不要離開他。

萬一他死了,至少段棲遲會把他埋了。

段棲遲重新坐下,見他牙齒都在打戰,便把手指送到嵇雪眠齒間,嘆氣,「別傷害自己。」

嵇雪眠忍著力氣,不下口,只是輕輕摩擦過他的指節,剋制而隱忍,繼而他偏過頭去,緊閉雙眼。

段棲遲壓制不住怒氣要喊人來的時候,李御醫匆匆趕來,正是宣沃特意為嵇雪眠尋來的神醫。

段棲遲不用他跪,「省了,過來看看首輔大人的病。」

年過半百的李御醫有條不紊地卸下醫藥箱,過去把脈。

嵇雪眠知道有人搭上了他的手腕,逼自己安靜下來。

「回攝政王,首輔大人是久郁成疾,夜裡思慮太多睡不好,久而久之就變成了疑難雜症,很難找到病根,雖然暫時不會危及生命,但以後再不可殫精竭慮了,否則餘下壽命也就……不長了。」

段棲遲只覺得腦門一涼,從脊背躥上來的寒意差點就要把他淹沒,哽住了一瞬間,強撐著心驚,「該怎麼治?」

李御醫是個老實巴交的正經人,如實道:「也並非無法醫治,只要用微臣的湯藥方子吊命,雖然難喝,但是保准有用。連續喝個五年七年,就能和健康的人一樣了。」

李御醫斟酌了一下措辭,「首輔大人最主要的病症還是心疾,這可急不得,需要耐心開導心結才是。微臣聽林侍衛說了些癥狀,一猜便是這樣的病,已經帶了些熬好的葯來,喝下去明天就會好一些了。」

段棲遲看著嵇雪眠,久久不能接受這個結果,雖然他早就該想到。

段棲遲默了默,聲音低到不能再低了,「以後首輔大人的藥方都由你開,有任何情況就去找玄清宮的靈音,治好了他,御醫院首席就由你來坐。」

段棲遲又道:「若是你愚蠢到在葯里做小動作,便是誅九族之罪,可知道嗎?」

李御醫聰明,得體跪下,「是,微臣明白,從今以後,微臣唯攝政王陛下馬首是瞻。」

段棲遲又道:「在宣沃那裡,你知道怎麼說嗎?」

出身鄉野的李御醫進宮雖然不久,但是他清楚,如今他是攝政王的人,自然得聽攝政王的話。

「首輔大人需要靜養,暫時不能再為朝政擔憂了,請皇上不要過於打擾病人休息。」

段棲遲喜歡聰明人,看了他幾眼,嗯了一聲,「去領賞銀吧。」

等李御醫走了,段棲遲掀開藥罐子的蓋子,兀自憂愁。

這葯聞起來比閆明熬的還苦,一點都不甜。

嵇雪眠聽見了李御醫說的話,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清苦味道,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什麼味道……」

段棲遲把他扶起來,依在榻后木背上,清淺笑了一下,騙他,「可以救命的葯,很甜的。」

嵇雪眠被他的笑弄得迷迷糊糊,看起來軟乎乎的,特別好欺負,「葯,甜?」

段棲遲舀了一勺苦的要死的葯湯,遞到他唇邊,語氣溫柔:「真的,你嘗嘗就知道了,張嘴。」

嵇雪眠聽話的張開,喝了一口,咽了下去。

結果他差點就被葯苦死,不解又生氣地抬眼看著段棲遲,只見他笑吟吟地又遞來一勺,「良藥苦口。」

嵇雪眠再也不信他了,本來就難受,還要喝苦水,整個人抗拒的很。

見他不願意喝,段棲遲把湯碗放一邊,把他摟過來,「你不喝我就親自喂你喝,你自己選吧。」

嵇雪眠就是不想喝,他從小就不愛喝葯,偏偏病弱,時不時就得喝葯,今天也是病氣太重了,他很想拒絕,「你騙我,你都不知道這葯有多苦,我不喝。」

話音剛落,段棲遲便自己喝了一口葯,掐著他的下頜,不容拒絕地渡了過來。

嵇雪眠躲不開,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還怕被葯嗆到,只能皺著眉頭,閉著眼睛,一口一口地被逼著喝葯。

這一壺喝完,不說嵇雪眠,段棲遲都要被苦死了。

他輕柔摩挲著嵇雪眠下頜被他按出來的指印,「你說得對,現在我知道葯有多苦了。」

擱平常,嵇雪眠早就跟他生氣了,不把他一巴掌扇門外面去,他都不姓嵇。

但他畢竟是個脆弱的病人,沒力氣說話,一頭如墨的烏髮披在他的身後,散了幾縷在他鎖骨上,安安靜靜的,看起來很乖。

喝過了熱騰騰的葯,嵇雪眠的臉頰被熏的紅撲撲的,可愛的很,他低斂著漂亮的眼睛,唇上一點點緋紅的顏色,好看的要命。

段棲遲忍不住湊過去親他。

苦澀的藥味在他們的味覺上蔓延,輾轉,逐漸被沖淡,變成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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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師揣了死對頭攝政王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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