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嵇雪眠心驚膽戰的站著,手下意識地擋在腰腹上。
然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一個月多的身孕是看不出來的。
段棲遲只是看了他幾眼,沒做他想,「李御醫出去的時候滿臉擔憂,只說你不讓他說,到底怎麼了?」
「一點小毛病,睡一覺就好了。」嵇雪眠緊跟著回了話,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從喉嚨口蹦出來了。
段棲遲似乎有點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語速這樣快,不過他還是走近了幾步,執意追問:「李御醫原話怎麼說的?」
嵇雪眠被他盯著,感覺自己是落在了大理寺手裡的罪犯,大言不慚道:「原話就是這樣說的,王爺的意思是我騙了你?」
段棲遲還是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嵇雪眠試圖跟他轉移話題,決定問他,宣懿給宣沃倒暖身的歡情酒這件事情。
「照王爺的說法,宣沃和阿蘭都服了歡情酒?」嵇雪眠重新坐下,拾起桌子瓷盤裡的點心,咬了一口。
見他吃東西,段棲遲便坐在他身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品了一品,似乎對這天山香葉不太滿意,重新又擱下。
段棲遲渾身燥熱,只能勉強一飲而盡,說道:「沒錯,還喝了不少,這歡情酒烈性,非兩人和合不能解,自.瀆沒用,今夜皇後宮里的嬤嬤們有的忙了。」
「新婚夫妻之間增進些感情也是理所應當的,教引姑姑有經驗。」嵇雪眠說起這種話,不自覺颳了下鼻尖。
「嗯。」段棲遲似乎是敷衍,輕輕應了一聲。
他心不在焉的,眼角還泛著潮紅,整個人隱約散發著瀕臨極欲邊緣的危險,似乎像一條即將點燃的火藥線,隨時隨地會打破努力維持的冷靜。
看得出來這歡情酒藥效太烈了,宣懿備的這份大禮屬實下足了料。
可是宣懿為什麼要給段棲遲也倒一杯?是想讓這不沾女色的攝政王也現出原形?
嵇雪眠整理著思緒,宣懿這個人心思縝密,幕僚也曾說起,宣懿一直在封地招兵買馬,養精蓄銳,陷害段棲遲實屬情理之中。
宣沃身側實在是群狼環伺,唯一一個正大光明打著篡位旗號卻鞠躬盡瘁守護邊疆的人,居然是眼前這暴戾恣睢的攝政王。
銅牆鐵壁一樣的嵇雪眠抿了一口茶,渾然不怕這群狼。
似乎是段棲遲感覺到嵇雪眠在尋思他,他挑起眼眸,蘊藏著深深慾念的瞳孔黑嗔嗔的,白眼仁上有了紅血絲。
嵇雪眠和他對視了一眼,莫名覺得被他扼住了喉嚨,幾乎要窒息。
段棲遲就是這樣的人,他從不掩飾他的慾望,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他想要的時候會說,他想坑害誰便去做,誰也攔不住他。
可是眼前這情形,他似乎正極力剋制著身/體的渴望。
嵇雪眠能看懂,他打算裝不懂。
扭過頭去,卻被段棲遲出聲叫住:「司伶。」
嗓音嘶啞地要命,翻湧著滾燙的熱意。
嵇雪眠突然猶豫,要不要現在告訴他。
可是不說的話,晚了就來不及了。
嵇雪眠清了清嗓子,下了些決心,說道:「王爺,臣有一事相求。」
聽嵇雪眠語氣很是慎重,不像是要說尋常話的樣子,段棲遲緩緩放鬆,背靠在長椅木背上,左手搭在桌面上,幾根手指不輕不重敲打著桌面,焦躁不安。
但他臉上還是沉靜的,似乎還帶了點溫柔的笑意。
他寬闊的胸膛緩慢起伏著,不經意露出的鎖骨都染上薄紅。
段棲遲的目光在嵇雪眠臉上徘徊流連,唇角微微勾起來,道,「你說。」
被他這樣虎視眈眈地盯著,覬覦著,打量著,嵇雪眠只想速戰速決,不想拐彎抹角。
「臣打算再在宮裡暫住些日子,就回嵇府住。」
段棲遲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嵇府街巷偏遠,你每天上朝要天不亮就起,太辛苦了。」
嵇雪眠眯了眯眼睛,「王爺……去過?」
「路過。」段棲遲直言。
嵇雪眠一想也是,他住在哪裡,哪裡就要被踏破門檻。
段棲遲去沒去過都已經不重要了,他想知道的話,一群人上趕著要告訴他。
「臣竟從來不知。」嵇雪眠把手中點心都吃光了,意外覺得味道不錯,甜絲絲的,便又拿了一塊。
段棲遲看著他的唇蠕動,看起來很愛吃,心情也是大好,拿了一塊,嘗了一口。
一時間,兩個人只顧著吃東西,竟然沒說話。
段棲遲吃完了糖糕,捻了捻手指,輕笑一聲,「大人日理萬機,能知道我什麼?」
這話說的莫名酸。
好像嵇雪眠辜負了他一樣。
嵇雪眠咽下點心,潤了口茶。
段棲遲卻把手伸過來,擦掉了嵇雪眠嘴角殘留的糕餅渣。
然後他食指游移,揉.弄著手下一瓣唇.肉,直到徹底紅潤起來。
「我思戀大人多年,大人也從來不知。」
嵇雪眠躲開了,火辣辣的。
自李御醫說完,這一個晚上給他的震撼實在是太多了。
嵇雪眠疲憊的很,現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覺,希望在明天早晨發現,這只是一個夢。
段棲遲收手,這才慢悠悠問他:「為什麼要回嵇府?」
嵇雪眠便垂下眼帘,「臣想回家看看了。」
嵇雪眠心道,回自己家住,還要問為什麼嗎?
當然嘴上不會這麼和他抬杠。
一個宣懿就夠難對付的了,他現在不想再激怒段棲遲。
同時,嵇雪眠不想被他發現自己懷了他的……
嵇雪眠咬了下嘴唇,不想提起他肚子里正沉睡的小生命。
現在唯一能指望段棲遲放他回嵇府的理由,就是他對自己的喜歡了。
雖然嵇雪眠也不敢確定,段棲遲是不是逗他,在利用他吞噬半個朝堂。
畢竟嵇雪眠小時候真的沒有那方面想法,他對誰都很冷淡。
要不是嵇雪眠去了南疆,他這輩子都想不到段棲遲喜歡自己。
畢竟當年嵇雪眠保護他,也只是幫段棲遲在國子監里過的更好一點,沒有多餘心思。
更別提現在他們在朝堂上水火不容,是外人眼裡的仇敵。
氣氛僵持著。
段棲遲沉默著,未置可否,沒說同意,也沒說不行。
嵇雪眠便催促了一句:「王爺?」
段棲遲的頭卻側了一下。
他在餘光里發現了被嵇雪眠掃到凳子底下的杯子碎瓷片。
嵇雪眠眼看著段棲遲的眉心重重一跳,然後他彎腰撿起瓷片,拿起來反覆看了看。
半晌,他面露不悅,把碎瓷片擱在桌面上,「司伶,這是李御醫摔的嗎?」
嵇雪眠否認:「他只是御醫,哪來的膽子在臣面前摔東西。」
段棲遲道:「也是。」他反覆查看著碎瓷片,「上面還有水漬,說明時間不長,不是宣沃摔的,那麼只能是你自己摔的了?」
嵇雪眠只好承認:「是臣失手了。」
「失手?」段棲遲揚起眉毛,「你唯一一次失手,就是在南疆跑馬山射箭偏了幾寸,饒我一死,你說你不是故意的,騙得過別人,騙不過我。」
段棲遲話音落下,湊近幾步,他身上的體溫好像還沒有消散下去,好像外面的冷風那麼大,都無法吹滅他熊熊燃燒的烈火。
嵇雪眠不由得躲閃了半步,沒有過於明顯,「確實是我摔的。」
段棲遲搖搖頭,「不對,你有事瞞我。」
嵇雪眠心口驟停。
「李御醫到底說了什麼?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問。」
嵇雪眠強作鎮定:「尋常問診,沒什麼特別的。」
段棲遲篤定:「那你不會摔茶杯。」
半晌,段棲遲眼眸一沉,貌似被自己的可怕想法嚇到了。
他站起身來,走到嵇雪眠身前,把他按在椅子上,半跪下來,衣袂鋪在地上,華麗又一塵不染。
嵇雪眠低頭看他,不動聲色。
段棲遲不甘不願地說道:「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是你的病太嚴重了,很難治癒……對不對?」
嵇雪眠微微一怔,給自己找台階下,他不能讓段棲遲一直糾結在這裡:「就算是吧。」
段棲遲的眼眸里突然閃出心碎的神情來。
嵇雪眠突然意識到這樣說可能不太合適。
按嵇雪眠自己的體質,他要是承認了,恐怕在段棲遲眼裡,真就離死不遠了。
果不其然,段棲遲看他像是看一個馬上要撒手人寰的病患。
「攝政王府和嵇府相距甚遠,你不在我眼前,我總是擔心你。」段棲遲牽著他的手心,大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著,細細慢慢,「留在宮裡,或者去王府,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被迫壽命縮短的嵇雪眠苦於不能解釋,「王爺你先放手,學生們要下晚課了。」
「下就下,誰敢看你?本王罰他們抄十遍課業。」段棲遲委屈道。
嵇雪眠警告他:「別胡鬧。」
段棲遲一邊笑一邊用下巴去摩蹭他的手指,「你答應我,我就不胡鬧了。」
嵇雪眠頭疼,怎麼能答應他?
可也不能讓他一直這麼半跪著,這叫什麼事?
他正這麼想的,門外就有人敲門,「嵇首輔在嗎?」
段棲遲先是一愣,然後笑的更換,「你答不答應我?」
嵇雪眠一把捂住他笑的可惡的嘴唇,冷聲朝門外喊道:「說。」
門外人敲得更急了,「嵇首輔,趙公公傳旨,宣您去延年宮。皇后衣衫不整從宮裡跑出來了,您快去勸勸皇上吧!」
「洛國公已經知道了這事,氣的吹鬍子瞪眼,這就往宮裡來了,恐怕難以收場啊!」
嵇雪眠猛地拍桌子站起來,腦子嗡的一聲。
一股怒火從胸腔底部升上來,一陣陣灼燒著他的平靜。
最後平靜全部消弭,嵇雪眠森寒怒喝道:「皇上又怎麼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到底發生了什麼?」
外面的太監不敢喊,小聲說了一句:「奴才只知道,皇上他……哭了。」
眼瞅著嵇雪眠腳底晃了幾晃,段棲遲便牢牢摟著他的腰,不讓他倒下,轉頭冷笑,飽滿的怒氣隨著話語爆裂出來:「他這麼大的人了,有什麼可哭的?告訴他,哭不死別來找他老師。」
「不行。」不管話怎麼說,嵇雪眠是一定要去延年宮的,「今天是皇后新婚,不能怠慢老臣。」
嵇雪眠感覺到一口血腥氣卡在嗓眼裡,宣沃雖然任性,但他是個合格的皇帝,兢兢業業,來日必有作為。縱有錯處,不能一棒子把他的功績打死。
洛國公就這麼一個寶貝長姑娘,定然不會善罷甘休,本來洛國公有意扶持宣懿上位,和嵇雪眠有過幾次不快交流,眼下更是難辦了。
太后又不願意理宣沃的事,她很可能抱著小貓在宮裡安寢,當她的閑散太后,撒手不管。
宣懿和段棲遲……更是禍害,不提也罷。
到頭來,兜兜轉轉還是掉在了嵇雪眠腦袋上。
嵇雪眠幾乎是操碎了心,心臟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有一根脆弱的神經怦怦直跳,帶著他渾身上下的經絡都在抽痛,不得不屏住呼吸,忍了又忍。
段棲遲呼吸凝滯:「司伶!」
疼痛像潮水一樣涌過來,嵇雪眠終於忍不住了,趴伏在身邊人肩頭,許久都沒緩過神來。
段棲遲摟著他不敢用力,只能焦急地喊他的名字。
嵇雪眠腿都站不利索了,兩隻手的手指齊齊勾著段棲遲的衣襟,緊緊攥成拳,疼的壓抑呼吸。
段棲遲問他,他就下意識回答:「疼……」
段棲遲頓時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捅了一刀。
他低聲哄嵇雪眠:「我去看看宣沃,你躺著別動了。」
嵇雪眠深呼吸一口,極其緩慢地說道:「我必須去,洛國公三朝元老,見不到我,必會大發雷霆,後果不堪設想。」
他說完這話,緊跟著就不由自主跌了下去。
段棲遲忙摟住了他,皺緊了眉心:「我去和洛國公說,他必然不敢為難你。」
嵇雪眠閉上了眼睛,緩了幾緩,「那不合禮數,你別攔我。」
段棲遲嘆氣,無奈的吻了吻他的臉頰,「那我陪你一起去。」
夜已深,門外的宮路上早已經停好了轎子,抬轎子的太監們低眉順眼,誰也不敢往屋裡瞧。
嵇雪眠自己站都站不穩,轎子正等在外面,肯定是越快過去越好。
嵇雪眠想起段棲遲貌似酒勁兒沒過,只要仔細低頭去看,就知道他喝下的歡情酒烈到什麼程度。
可他確實疼到走不動路了。
兩相比較之下,似乎嵇雪眠更慘一點。
嵇雪眠只能豁出去了,他勾著段棲遲的肩膀,趁著四下無人,小聲求了他一句:「你扶我過去,行嗎?」
段棲遲乾脆把他背起來,「本來想抱你,怕你臉皮薄,叫人家看見又臉紅,你別擔心。」
嵇雪眠不得不俯在他背上,被他身上的溫度燙到皮膚髮麻。
在南疆的時候,嵇雪眠身中蠱蟲,段棲遲畢竟多次幫過自己,眼下風水輪流轉,居然輪到了他……
段棲遲剛才出去,肯定是試圖自己解決酒性,結果顯而易見失敗了。
要是這副樣子去見洛國公,簡直是穢亂至極,他又和段棲遲一起出現,簡直沒臉見人,洛國公什麼陣仗沒見過,還不是一眼就看破。
嵇雪眠看了一眼密閉的轎子,抿了抿嘴唇,本來就靠近他耳畔,更是小心放低了聲音:「你剛才說,這歡情酒如何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