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第70章 第70章

嵇雪眠掐算過日子,離他臨產還有三四個月。

軍隊行至漠北需要日行三五百里,十五萬士兵,三十萬馬匹,順著漠北和京城的通路,也得月余。

正趕上冬天裡特有的雨季,士兵們沒有防水的桐油,所有人的靴襪都被雨水和雪水沾濕了,北風一吹,多厚的皮毛衣裳都扛不住寒冷,凍傷寒了不少士兵。

就連霍邱這樣身強體壯的老將軍都扛不住,這幾天日日待在馬車裡,流連病榻。

霍邱帶了幾個女子隨行,知道嵇雪眠對他這種好|色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心裡就對嵇雪眠有了幾分親近。

最主要的是,滿朝文武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攝政王親口承認過,他和這位首輔帝師有了孩子,哪個敢動嵇大人一根頭髮絲,攝政王都得抄人家滿門。

臨行七天前,霍邱被攝政王叫去軍營,千叮嚀萬囑咐,萬萬看好嵇大人的康健,光是「他身子骨病弱,胃寒,又懷著孕,得多多照料。」這種話就說了不下百次。

霍邱耳根子都長繭了,今天一見嵇雪眠扶著腰從馬車上下來,一個一個體恤士兵,詢問他們的難處,那脆弱卻堅強的樣子,確實是挺招人疼的。

霍大將軍識美人,愛美人,更懂得珍惜美人。

因此,見嵇雪眠被風打了個踉蹌,捂著嘴淡淡咳了幾聲,霍邱就招呼他進馬車喝杯熱水,暖暖身。

嵇雪眠卻拒絕了,轉過頭,看著高天雲闊,濃黑色的層雲密布,團團白雪混著雨滴砸在地面上,皺了皺眉頭。

蘭慎和士兵們聊著天,見嵇雪眠來了,忙起身跑過來:「大人,這會兒雨雪下的正猛,您先回馬車裡歇著吧,剛才見您貪睡著就沒敢提,您該喝葯了。」

嵇雪眠點點頭:「稍等一會兒,我去看看士兵們。」

他發現,士兵們趁著輪班的機會,回馬車上擰乾鞋襪,每途徑一個能歇腳的城鎮,就得修整一番,慢慢就耽誤了腳步。

今天是臨近除夕的前一天,過了子時,就是大寧朝三五六年的開端了。

很小的時候,嵇雪眠的父母還健在,他們會早早備好年貨,魚蝦肉蛋一應俱全,紅燈籠,紅剪紙,連暖閣池子里的鯉魚都是紅的。

雖然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如果身在京城,也許在那座攝政王府,會有一個人做好了一切,帶著笑意陪他過一個年,同他熱心探討,小皇帝在除夕夜還在忙著寫課業,是多麼敬業。

現在嵇雪眠面臨的卻是山窮水盡的地步,大越氏的人不怕冷,走的快,他們的軍隊雖然跟的緊,但是天氣極端冷冽,士兵都受不了。

身在遙遠的他鄉,人煙稀少,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淡,士兵們也都在想家,一個個嘴上不說,夜裡都說悄悄話,想爹娘,想媳婦孩子。

因為月份太大了,嵇雪眠夜裡難以安睡,翻來覆去的,有時候心裡太焦躁,在營地外散心,就偶爾能聽到。

這附近剛好有一座不知名的城池,城裡的人們穿戴著皮毛帽子,厚厚的襖裙一層又一層,男人生的孔武有力,女人也豪爽大方,越是臨近漠北,人們越是開放。

嵇雪眠突然想起來,大越氏是怎麼培育出副君瞿罪這麼一個花花公子來的?真是有趣。

「凍腳嗎?」嵇雪眠走到一個年齡很小的士兵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再堅持一下,今晚進城休整,明天就過年了。」

小士兵抬起頭,黝黑的眼睛頓時含滿眼淚:「嵇大人,您真好……」

嵇雪眠不由得被他逗笑:「你叫什麼名字?」

小士兵猶豫了一下:「我叫范停,他們都叫我戈壁地鼠,我特別會埋炸|彈。這次也是霍將軍賞識,說興許用的上|我。」

嵇雪眠點頭,「好,那你跟著我,我叫你什麼時候埋,你照辦就好。」

雨雪之中,所有將士們聽從首輔大人的吩咐,在城中各自找了地方休息,明天早上回營,一切井然有序。

嵇雪眠卻照舊睡不著,蘭慎也留在他屋子裡,雖然是暗衛,但也怕冷不是?

嵇雪眠讓他去買蠟,有多少買多少,蘭慎照辦,又不知道從哪淘來了一堆紅布和針線。

嵇雪眠喝著酥油茶,這味道不太好,但是很暖:「這是幹什麼?」

蘭慎細細地裁著布料,正經說道:「大人不會針線活,等到孩子出生的時候穿什麼?我都替大人做好,到時候生下來就能用。」

嵇雪眠不置可否,放下杯子,拿起一塊布料,挺厚實。

嵇雪眠望著天邊那根本看不到的月亮,緩緩說道:「再過一個時辰,就是除夕了。」

·

段棲遲在攝政王府里坐了整一個時辰沒動地兒,黑漆漆的眸中隱帶了一絲戾氣。

下人們來來往往,誰都不敢和他搭話,放下茶杯恨不得腳底抹油,生怕被面色不善的攝政王抓住為難。

「你留下。」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似乎努力壓抑著噴發的怒火。

下人們私底下都發現了,自從嵇首輔離開京城那天起,攝政王的臉子就越來越差,原來整整齊齊的髮絲動不動就隨意攏上,凌亂垂在腰側,眸中分明是怒火,卻隱忍不發。

雲霓悄悄透露過,攝政王沒遇見嵇首輔之前就是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展現在嵇首輔面前的都是美好的一面,其實這才是他最真實的面貌。

「王爺……您有何吩咐?」

「今天找到宣懿的屍體了嗎?」

「還沒有,林副將到現在也沒回來,您懷疑睿王詐死,看來是確有其事。」

段棲遲深深呼吸一口氣,眸光一開一合間,竟然顯出幾分狼狽:「有沒有……書信送來?」

下人馬上跪下:「王爺恕罪,聽聞去漠北的古河道上大雪封山,又下起了雹子雨,軍隊行到山脈前就失去了聯繫,探子進不去,書信自然也送不出來……」

還有一句話下人不敢說,只怕是王爺自己心裡也有數。

身強體壯的士兵們都暫且生死未卜,更何況孱弱多病還懷著孕的首輔大人,是死是活……誰又敢說?

段棲遲抬手便摔了茶杯,嚇得跪在地上的下人抖成一團,頭也不敢抬,縱然嵇首輔平常不總是在攝政王府待著,但是只要他在,王爺就和藹又好說話,不像現在,能把人活活嚇死。

下人們全都開始想念起嵇首輔來,明明是清清冷冷的人,說話也不溫柔,但就是能讓他們都喜歡他,一見到他就忍不住笑。

「你走吧。」段棲遲揉揉眉心,閉上眼睛,把戾氣都藏進了眼底,不讓下人看見。

下人端著茶盤子唯唯諾諾就退下了,門關上之後,段棲遲才睜開眼,看著這滿眼熟悉的布景,分明看了多少遍,偏有那麼多不一樣。

窗幔沒變,桌子還是水曲柳檯面,菜也擺了一桌,就連茶都是曾經喝慣的溫度。

可就是不舒服,哪裡都看的彆扭。

少了那一抹白衣,整個攝政王府就冷清下來。

就在這時,林淵和沈敬帶著閆明登門拜訪,一進王府就察覺到了詭異到死一樣安靜的氣氛。

就連林淵都不敢大聲說話:「閆大人,您是有天破了要女媧來補那麼大的事嗎?如果不是的話,卑職奉勸您快走吧,眼下府里的氛圍可不是鬧著玩的,咱們王爺最近……唉。」

沈敬接他的話茬:「最近大開殺戒,簡直是瘋了,大越氏有一支沒跟上軍隊的突擊兵,那個瞿罪也不好惹,他等著埋伏霍邱他們,結果被咱們王爺發現了蛛絲馬跡,愣是一個不留,全都殺了,到最後我也看不下去了,處理了剩下的人,來和王爺彙報。」

閆明打了個冷戰:「林副將,你天天在城裡轉悠,到底發現宣懿的屍體了嗎?」

林淵搖頭:「根本就沒有屍體。所有的據點都被咱們的人炸了,連骨灰都扒拉起來粘上,都沒發現宣懿的蹤影。」

閆明嘆氣:「我來找攝政王就是為了這件事,多虧了首輔大人遠見,皇上和皇后剛從行宮裡走出去,行宮就被宣懿的人包圍了,翻遍了每個角落都沒看到帝后,現在皇上正在我家,這也不是個辦法。」

沈敬小聲說道:「一會兒見了王爺,您可千萬別提嵇首輔這三個字,雞這種動物都不能提!」

閆明:「你放心,我還沒活夠呢。」

三個人各有各的要緊事,不約而同推開門,竟然不敢去看攝政王。

段棲遲好似陷入了沉思,一身不帶任何顏色的黑衣裳把他顯得像是地獄里來的惡鬼,臉色蒼白,髮絲凌亂,微微抬眸的時候,眼裡冷傲的姿態讓人不寒而慄。

「有事嗎?」

三個人撲通跪下,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彙報。

段棲遲就這麼靜悄悄的聽著,時不時嗯一聲,多餘的話也沒有,直到他們說完了,平心靜氣開始吩咐,雖然一如既往的心思縝密,不出錯處,卻讓人聽出來喉嚨嘶啞,像是熬了幾夜那麼疲憊。

送走幾個人之後,雲霓小心翼翼地進了房,送上一碗餃子,一碗元宵。

段棲遲沒有拒絕,雲霓這才敢說話:「您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明天是除夕,好歹吃些吧。」

雲霓不忍心去看他的眼睛,好像灑滿了細碎的光,讓人看了就難受。

她記得前一陣子,王爺和嵇首輔約好一起過年,當時有說有笑的,誰知道一轉眼,嵇首輔就生死不明了,失蹤在蠻荒的地方,讓人揪心。

雲霓是個機靈的姑娘,背過身去擦了擦眼淚,強顏歡笑道:「王爺別煩心,奴婢知道最近有位神算的道長來了福臨寺,正給有緣人祈福算卦呢,您先吃了這些東西,明天奴婢陪您去算。」

段棲遲聞言,不由得抬眸去看她,許久許久,他才點了點頭,默默道:「好,我吃。」

雲霓卻注意到,裝滿餃子的碗里卻悄悄盪起一點漣漪,很快就消失不見。

今天,是闔家團圓的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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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崽崽登場倒計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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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師揣了死對頭攝政王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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