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再次得到小皇帝的消息,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京城熱的像是火烤,太上老君煉丹爐倒了一樣。
蘭慎推開嵇府大門走進來,一臉的疲憊:「靈音,給我來碗水,熱成狗了。」
靈音發出無情的嘲笑:「狗就非得和你放一起類比?」然後努努嘴:「小點聲,別打擾煤球睡覺。」
蘭慎扶額:「完蛋,現在連貓都不如了。」
煤球醒了,異常鄙視地看了眼蘭慎,打了個打哈欠,一身黑漆漆的毛髮養的好,整隻黑貓胖胖的,走到蘭慎身前撅了下屁股,伸懶腰,然後走進了涼室里。
嵇雪眠把內閣處理不完的卷都拿回來了,提筆疾書,屋子裡只有他筆墨落下的沙沙聲。
一旁的嵇尋英玩著繡球鈴鐺,吱吱呀呀地表示,他想讓煤球過來。
煤球高冷著一張臉,但是把肚皮翻出來讓摸摸。
蘭慎和煤球一向不対付,走進來:「小小年紀就愛擼貓,這孩子,有出息。」
嵇雪眠又熬了幾個大夜,連著幾天茶飯不思,一門心思投在朝政上,誰都不見。
他面前擺著一碗綠幽幽的湯藥,蘭慎嘖了一聲:「不怪您不愛喝,這玩意兒不會是有毒吧?」
嵇雪眠從剛才蘭慎在外面和靈音拌嘴就停了筆,覺得十分好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要不要嘗一口?」
蘭慎猛搖頭:「算了算了,攝政王天天喝,都還活著,我就不用再嘗試了。」
嵇雪眠聽到這,不太自然地乾咳一聲,重新提起筆來。
幾乎每天晚上段棲遲都陪他喝葯,甭管綠色的還是紅色的,他閉著眼睛全敢喝進去。
嵇雪眠眼瞅著他的氣色越來越好,但是也控制不住在看見葯的時候微微蹙眉頭。
嵇雪眠就是再不情願喝,也不得不喝,然後半推半就被那人抱到床上,一邊哄他一邊非要跟他生孩子。
嵇雪眠不得不搖頭嘆氣,低頭,把臉紅藏起來。
蘭慎又道:「有人找到了皇上的蹤跡,那地方有點怪異,據說是個……汲取天地靈氣的聖地?」
嵇雪眠頓筆,輕輕「嗯」了一聲,「這麼神奇?」
蘭慎撓撓頭:「我不是說那個意思,而是說……大人聽說過「天子會」嗎?」
嵇雪眠徹底擱下筆,整理下思緒,緩緩道:「「天子會」是一個民間組織,早些年靠漕運發跡,因為前朝平定三王叛亂有功,先皇命他們正式掌管京城十六個港口。」
蘭慎點頭:「近日他們突然宣布從海里撈出了一條龍,引得當地百姓紛紛朝拜,但是屬下去看過,那分明就是大型龍魚的魚骨,但是特別像龍形。」
「重點在於,「天子會」宣稱他們得到兩位真龍天子的眷顧,一位自然是暗中吞併「天子會」的睿王,另一位屬下猜會不是皇上本人?」
嵇雪眠頓首,「有可能。但是這和天地靈氣有什麼關係?墮龍?」
蘭慎揉了揉耳朵,斟酌著開口:「因為要祭拜真龍,當地人們組織了一個……集會,就是吧……男男女女每晚都要當著真龍的面,一一交|合。」
嵇雪眠剛想喝葯,就被狠狠嗆了一口,放下杯,撫摸心口,難以置信:「這也有人信?」
蘭慎瞥了一眼嵇尋英,有點尷尬,後來一合計嵇尋英也聽不懂,索性說了:「配置是男女一樣多,哥兒最珍稀,可以一個搭配好幾個……他們每個人都很快樂,謂之朝聖,第二天醒來覺得飄|飄|欲|仙,所以叫汲取了天地靈氣……」
嵇雪眠一聽到這四個字,心裡已有答案,「看起來是阿芙蓉搞的鬼,是睿王會愛乾的事,太淫|亂了。」
「所以,屬下們都猜,皇上肯定被幽禁在那裡,不一定遭什麼罪呢。其實吧,這件事攝政王早就知道了,說是不讓告訴您的……」
蘭慎有點心虛:「屬下不忍心看你徹夜難眠惦記著皇上,就嘴快了……您可別說出去啊?」
「放心。」嵇雪眠挑眉,「攝政王原話怎麼說的?」
蘭慎心說橫豎也是一死,他就是個傳話的,死死閉上眼睛,大聲說:「他怕您非要去,被他們關籠子里輪著弄。」
「好,很好,我又受教了。」嵇雪眠淡淡點頭,「好他個攝政王,什麼話都敢說。他現在在哪?」
蘭慎看了看天:「在玄清宮,他在玄清宮種了一池子睡蓮,白天沒事就去擺花弄草……您要去找他?」
「沒錯。」
嵇雪眠開始換衣裳,自從不用再餵奶之後,他就徹底變成從前的模樣了,一點看不出來生過孩子的樣子。
嵇尋英吱吱呀呀地牽住他的衣角,大大的眼睛充滿疑惑,啊啊了半天,雪白的小糰子臉上滿是委屈,蹦出幾個字:「……爹……爹……」
嵇雪眠一看見他就心軟,一想到他跟自己在漠北受那麼多苦,就把他抱起來,低聲安慰了幾句:「現在爹爹要去找你父親算賬,你乖乖的,叫靈音哥哥帶你出去玩。」
嵇尋英誰都跟,一般都是靈音帶著他四處玩,偶爾也帶他出門放風箏,教他些簡單的事物,靈音聽見了,就過來抱起嵇尋英:「先生,今天我可以帶他去外面嗎?」
嵇雪眠掐了一把嵇尋英的小臉蛋,「去吧,別人問起,你知道該怎麼說,我進宮之前要先去一趟閆明那裡,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靈音乖巧地點點頭,嵇雪眠摸了下嵇尋英的頭,又摸了下靈音的頭,最後抱了一把懶洋洋的煤球,轉身離開了嵇府。
嵇雪眠前腳剛走,嵇府就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蘭慎堵在門口,抱著雙臂,斜倚門框,看著沈敬的妻子,「孔夫人,又來找你的死鬼相公?他逛的是酒館子,不是咱們首輔大宅。」
沈敬的妻子髮髻不整,看起來找了沈敬很多天了,「不是的,我是想來求求首輔大人,有沒有辦法告訴我,我相公最近在哪?每個人都拒絕告訴我,我只能來求嵇首輔了。」
蘭慎嘆了口氣,「也是,攝政王把他的軍隊都拉去西郊了,自己在宮裡住,你是問不到他們了,但是別人都不告訴你,說明有鬼。」
靈音這個時候抱著嵇尋英出來,給他換上了薄薄的白紗衣,顯得他更可愛了。
靈音:「咱們先生不在家,我看這事,你不如直接去求攝政王。」
孔月卻被嵇尋英吸引了視線,本來無精打採的臉上染上了點笑意,也就是二十四五歲的姑娘,還很年輕,很驚訝道:「嵇首輔成親了?這是誰的孩子啊?」
靈音和蘭慎対視一眼,蘭慎解釋:「是遠房親戚家的,西北來的,送到京城學書本,見見世面,可不是咱們大人生的啊!」
孔月一點也沒懷疑,心思也單純,聽到這裡,有點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個請求:「小公子,你可以帶著這小娃娃陪我進宮,見攝政王嗎?」
靈音指了指自己,疑惑:「為什麼?」
孔月又有一種馬上要哭出來的感覺:「我怕攝政王不見我,他又不認識我,也拒絕我可怎麼辦啊?你可是嵇首輔身邊的人,攝政王知道是你,肯定會見的……」
靈音也有點為難了,小聲問蘭慎:「咱們先生有沒有說過不讓阿英進宮?」
蘭慎搖頭:「大人只囑託了怎麼說,沒囑託不能去哪,我記得那天他還說要帶小公子去國子監聽課,應該沒問題吧?反正你注意點,把她送去就回來吧,看她哭的也挺可憐的,這該死的沈敬。」
靈音也覺得,看一個女孩子這麼哭,特別不忍心,於是放輕了聲音,勸她:「好了,我陪你去就是了,但是我倆把你送去就走,不介意吧?」
孔月擦擦眼淚,笑著點點頭,千恩萬謝的,靈音就抱著嵇尋英和她從後門進了宮,為了避嫌,他靈音讓孔月抱著孩子,果不其然,人人都以為嵇尋英是沈敬的孩子,甚至誇他長得一點都不像他爹,斯斯文文的,白|嫩可愛,漂亮的很。
孔月一臉尷尬,深深覺得沈敬的頭上已經綠了一片,雖然這事吧……是個美麗的誤會,因為她自己是小麥色皮膚,不算白。
真要說起這麼白的人,嵇首輔是真的白到發光,不知道他們嵇家人是不是都這麼白?
孔月摟緊了嵇尋英,充滿憐愛地看著他,她也很想有個小崽崽,這樣沈敬是不是會聽話許多?
路過國子監的時候,靈音想起什麼,笑著問她,「要不要稍等我一會,我去國子監里拿本書,等下陪著小公子讀的。」
孔月忙不迭的點頭,靈音快步進了國子監,孔月給嵇尋英縷了下長長的頭髮,很有耐心地逗他:「你長得可真好看,你的爹爹娘親是不是比你還好看呀?有沒有呀?沒有呀?喲你又笑啦?」
段棲遲下朝要回玄清宮,離老遠就聽見女孩子的笑聲,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
孔月聽見腳步聲,忙收起了笑容,抱著嵇尋英不知道該不該跪下,段棲遲走過來,「別跪了,你怎麼在這?」
孔月很委屈:「攝政王陛下,您知道我相公沈敬去哪了嗎?」
段棲遲対沈敬的行徑很清楚,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跟她挑明,注意力卻不自覺地被嵇尋英吸引過去。
段棲遲看了一眼嵇尋英,又看了一眼孔月,露出了和皇宮侍衛們同款的疑惑。
但他沒有戳人傷心處的習慣,更何況沈敬確實天天在外面吃花酒,因此,他冷淡道:「知道,你回吧,沈敬那邊,本王替你教育他,讓他儘快回家。」
孔月滿臉驚喜,「攝政王陛下,謝謝您!」
段棲遲淺淺「嗯」了一聲,卻又去看嵇尋英,「你的孩子?」
孔月搖頭:「不是,小女子也不知道他的爹娘是誰,是……」
孔月剛想說是嵇首輔家的遠房親戚,突然想起攝政王和嵇首輔素有不合的傳聞,猶豫再三,決定撒個小謊:「是沈敬遠房親戚家的孩子,頭次進京,託付小女子照看的。」
段棲遲怕說多了再讓姑娘傷心,和沈敬成親這麼多年,一直沒有過孩子,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兩個人不喜歡孩子不想要,但是段棲遲不會多那一句嘴。
段棲遲點點頭,準備走,卻被嵇尋英小小的手抓住了衣裳,天真無邪地笑了一下,「啊啊……爹……爹……」
段棲遲一向不喜歡別人碰他,但是他又不能跟一個孩子這樣,任他用衣裳擦手,攥成一團,好脾氣問:「他見誰都叫爹爹?」
孔月尬笑兩聲:「是……是吧。」
段棲遲點點頭,看了一會兒嵇尋英,嵇尋英懵懵懂懂的,想要段棲遲抱,段棲遲摸了下他的頭,沒有抱他。
嵇尋英露出一個要哭的表情,頭一次不想再対人笑了,從這一天開始,他小小年紀就學會了什麼是記仇。
段棲遲卻淡淡一笑:「像是一雙標緻的丹鳳眼,小小年紀就見雛形,長大一定很好看。沈敬不著家,你有麻煩就來找我,至於這小孩子,哪裡缺吃少穿,也來找我就好。」
段棲遲不由得想起他和嵇雪眠的小崽崽,情緒有點低落,轉身回了玄清宮。
嵇尋英就這麼眼巴巴地看著他進了宮門,默默記住了這地方住了個他的「仇人」。
靈音出來的時候見孔月一臉喜氣,了解了一下情況,心裡有點擔憂,先生只說不讓別人知道嵇尋英,沒說不讓親爹知道吧?
不過看樣子攝政王並沒發現,應該沒事,於是靈音帶著倆人急匆匆地出了宮,分道揚鑣。
等到段棲遲照料完他那一池睡蓮的時候,本能地感覺到耳後有東西擦過來。
他頭一偏,石頭落地,轉過去,看見面色不善的嵇雪眠堵在玄清宮門口,眯起眼睛,陰晴不定地看著他。
「攝政王,」嵇雪眠隱隱含著怒氣,「你好的很啊。」
段棲遲面無表情的臉瞬間露出個和善的笑容,一如既往的俊美,容光煥發。
嵇雪眠跟他一比,覺得自己有了嵇尋英之後瘦的就剩一把骨頭了,身子又虛,平時晚上沒少被段棲遲「武力壓制」,神色就愈發冷峻。
段棲遲渾然不覺自己死期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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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嵇尋英:我那傻爹第六感報廢了,別攔我讓我咬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