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所有人後退一步,收拾收拾衣裳,躲到一邊去,給從天而降的睿王讓地方。
宣沃一看到他這個便宜二哥就氣不打一處來,被關在籠子的身|體直發抖,對他怒目而視。
唯獨嵇雪眠走過去,他越走越近,宣沃就突然慌了神一樣,定定地看著他的老師,嘴唇微動,說不出話來。
當老師真的站在面前的時候,宣沃突然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奇怪感覺。
嵇雪眠握著欄杆,淡淡說了一句:「別怕。」
短短兩個字,擲地有聲。
宣沃點頭:「有老師在,我不怕。」
嵇雪眠注意到他說的是「我」,而不是「朕」。
心中一動,五味雜陳,有點心疼他。
睿王宣懿看起來風雅不再,從前的風廣光都餵了狗,整個人顯得陰暗可怕,嗓音嘶啞難聽:「玉璽在哪?」
他問的是嵇雪眠,而不是段棲遲,上前一步,被段棲遲嚴嚴實實擋住。
摺扇唰啦一聲展開,扇面擋在宣懿胸前,段棲遲微微勾起唇角,要笑不笑地看著他:「睿王這麼有本事,自己去找啊?」
「別擋路。」宣懿緩緩轉頭,「攝政王。」
在旁邊呆住的人全都傻了眼,紛紛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攝政王?」「蛟龍天子?」
段棲遲頭一次聽到這種稱呼,略略低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並未辯駁。
宣懿卻用一種極其晦暗的眼神看著段棲遲,聲音不大,足以讓所有人聽見,他說:「你們錯了,比起我,攝政王才是另一位真龍天子。」
「什麼?這!」
「這不可能!先皇沒有那麼多孩子!」
「他來自漠北!他甚至都不是中原人,睿王您在說什麼?」
宣懿非常煩躁地捏了捏眉心,呵斥道:「你們都閉嘴,我說是就是。」
緩了緩,宣懿才不情不願地解釋:「他比我年齡小,是先皇的三皇子,當初被人掉包送去漠北,皇帝才做了三皇子,誰也沒想到他還能活著回來。」
「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嗎?」段棲遲搖著扇子,慢悠悠地笑,「睿王此舉,又有何深意?」
宣懿深吸一口氣,指著宣沃:「殺了他,我歸順,就這麼簡單,你考慮一下。」
段棲遲靜靜聽著,聽到最後,揚起長眉,很是悠哉自得:「你不要傳國玉璽了?」
「你會給?還是他會給?」宣懿指向嵇雪眠,「你們倆一張床上滾了多少次,都睡的不能再熟了吧?蠢貨才指望他能乖乖聽話,把玉璽交出來!」
「皇叔……不,弟弟,」宣懿冷哼一聲,「你知道嗎?我其實挺佩服你的,這麼塊冷石頭,你愣是給捂熱了。」
「自從我抓了宣沃,沒有弄死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敗了。」
段棲遲輕嘆一聲,眸中滿是戲謔:「白饒你這麼多年皇叔皇叔地叫著,本王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了。」
段棲遲用摺扇點了點宣沃:「他,有人保了,我殺不了。這樣吧,本王剛好帶了玉璽出門,要不送你玩玩?」
宣懿愣住,「你……你說什麼!」
段棲遲卻徹底笑起來,「你真信啊?」
宣懿恨死這種被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感覺了,也發出嗤笑聲:「是我高估自己了,比不上弟弟,永遠這樣遊刃有餘,論定力,論排兵布陣,我跟你耗了兩年,我認輸了,我服你。」
段棲遲垂眸,意味不明哼笑著。
嵇雪眠走過來,伸出手,面無表情冷冷說道:「籠子鑰匙,給我。」
宣懿惡狠狠瞪他一眼,「帝師大人,首輔大人,你的心可真是寬闊的堪比漠北草原了!孩子死了,你都不傷心嗎?你是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的冷血動物?」
宣懿冷笑:「多虧了你的孩子死了,否則接下來的棋局,我都不知道如何布置。」
嵇雪眠當著宣懿的面,急中生智,欲蓋彌彰:「我哭的時候,你也未必聽得見。」
段棲遲的眉心狠狠一跳。
他回過頭去看嵇雪眠,發現他果然如口中所說,眼尾悄悄紅了一片。
段棲遲覺得,嵇雪眠就是要他的命。
他為什麼總是招人心疼?從前因為他是個哥兒,藏的深,現在因為孩子沒了,他又把傷心藏的那麼深。段棲遲垂眸,他受不了嵇雪眠這樣。
然而嵇雪眠並未過度注意段棲遲,其實他並沒有悲極而泣。
這大廟裡的阿芙蓉味道實在是太嗆眼睛了,他的眼睛特別容易敏|感,一刺|激就想流眼淚。
嵇雪眠揉了揉眼睛,抬起袖子遮住口鼻,低低咳了幾聲,別過頭去,不想再聞。
段棲遲默默不語地看著他,心就又被一把刀狠狠刺了一個洞。
嵇雪眠此言一出,圍觀的人紛紛議論:「他是生過孩子的哥兒?」
「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
「這小腰,太細了,這要是浪起來,嘖嘖……」
宣懿狠狠擦了一把臉,語氣陰森:「我也想看看帝師在人身子底下發|浪是什麼樣,可惜了,我沒那個眼福了。」
「你說什麼?」嵇雪眠眼睛一眯,被段棲遲一把攔住,緊緊摟進懷裡,說什麼也不放手。
宣懿鎮定說道:「你們不用把我押去監獄,我宣懿一生一世沒受過這樣的罪。」
「我死之後,有你們受的。」
宣懿此時才是真正的窮途末路了,反而到了此刻,他徹底冷靜下來,一股說不出的狠勁兒顯露出來:「段棲遲,你還想當皇帝嗎?」
段棲遲被他一提,先是微怔,下意識去看嵇雪眠。
巧的是,嵇雪眠也正在看他,很平和。
段棲遲最終選擇搪塞一句:「與你無關。」
嵇雪眠卻知道,他是想的,他想了很久很久,一再壓抑,為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宣懿呵了一聲:「你不說也無所謂,我只告訴你,宣沃這個月就及弱冠了。」
「他不再需要攝政王輔佐,也不在需要帝師教導。」
「你們不殺了他,你們將永無寧日。」
宣沃咬著牙關,硬撐著說道:「我不會……」
宣懿突然仰天大笑,「不管你是不是手下留情,整個朝堂都不會善罷甘休。
「皇帝,終究是九五之尊,無人可逆,要謝就謝先皇,留下那麼多肱股之臣,誰叫你年幼,把權力過於分散,這些老臣,你哪個也得罪不起。」
「宣沃,你成年後,攝政王,皇帝,只能留一個。」
「而帝師,」宣懿看向嵇雪眠,目含憐憫:「要麼告老還鄉,要麼退隱深林,再就是,死。」
宣懿說完這些,整個人就像是失心瘋了一樣,他不顧一切地跑出廟去,看得出來,他已經在漫長的焦灼征戰中徹底失去了戰鬥力,再也不可能翻出波浪來了。
而宣沃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他不敢去看嵇雪眠和段棲遲。
和他不一樣的是,嵇雪眠絲毫沒有被宣懿的話影響,宣懿沒有留下鑰匙,嵇雪眠也就放棄了。
他負手踱步過去,研究了這籠子許久,宣沃就那麼依依不捨地看著他。
看的嵇雪眠心裡一軟。
他低聲安慰:「沒事。」
宣沃就要哭了一樣,拚命搖頭。
嵇雪眠淡淡笑了,「別哭,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想弄斷這籠子也不是容易的事,嵇雪眠直接招呼段棲遲過來。
段棲遲將摺扇別在腰間,從容走過來,「我來。」
他不急不慢走過去,聽見人們的竊竊私語。
「就算是攝政王當皇帝……好像也沒錯啊?他可是先皇的三皇子呀——」
「可咱這位真龍天子,也很盡職盡責,我朝真是受到了天神的庇佑啊!」
有人實在是忍不住了,多嘴問道:「攝政王陛下,這位帝師……你們都不害怕?」
段棲遲伸手,拎起那把鎖,輕輕鬆鬆震斷,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怕啊。」
嵇雪眠聞言,扭頭看他,一言不發。
段棲遲和他對視一眼,有點懊惱:「我只怕不能和你死在一處。」
嵇雪眠扶額,就知道他嘴裡說不出什麼好話,「行了,帶上宣沃,咱們走。」
出了龍骨廟,段棲遲環顧一眼,瞭然,低聲說道:「林淵去追宣懿了,不用擔心。」
嵇雪眠點點頭,心裡有點亂。
宣懿說的話,每句都對,以後的路只怕越來越艱辛,嵇雪眠雖然頭疼,但是並不懼怕。
出了魚骨廟,嵇雪眠稱事回了一趟嵇府,段棲遲沒攔他,而是護著宣沃回了宮。
他惦記著嵇尋英,離府時間長了,總得回去看看。
誰知道他一回嵇府,嵇尋英正和靈音玩的不亦樂乎。
靈音一抬頭,滿臉都是灰,樂的正歡。
嵇雪眠走近幾步,低頭去看。
嵇尋英好奇地看著一隻爬來爬去的毛毛蟲,特別想伸出手去碰一碰。
直到他觸摸到毛毛蟲背後的毛毛,狠狠地愣住了。
然後嵇尋英小嘴一憋,沒出聲,兩滴眼淚從眼角滾出來,哭的非常隱忍。
嵇雪眠看的心裡這個好笑,非常沒有道德心地笑了出來。
沒辦法,只好接過嵇尋英,任由他的小手飛快地抓著自己的袖子,小屁股一拱一拱的,直往嵇雪眠懷裡躲。
到底是自己生的孩子,再傻也不能丟了,嵇雪眠結結實實地摟住他的屁股,溫聲哄他:「怕什麼?」
嵇尋英只會說些簡單的話,他水靈的眼睛哭的可憐兮兮的,他把小手舉到嵇雪眠眼前,支支吾吾說道:「手手……疼!」
靈音笑的直不起腰,嵇雪眠也沒忍住,輕輕笑了一聲,「爹爹給吹。」
嵇尋英被他倆笑的,有一點點愣怔住,眼淚還掛在臉上,把小手手堵在嵇雪眠嘴上:「爹爹、不抱、我……」
嵇雪眠沒聽清,又問了一遍:「爹爹不抱你?爹爹正抱著你呢。」
嵇尋英卻搖搖頭,急得呀,小手豎起來,堵在嵇雪眠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小小年紀就有他父親那個混不講理的樣兒,不讓他爹爹說話。
嵇雪眠耐心地等著,聽他想說什麼。
嵇尋英想向爹爹告狀,白天他讓攝政王抱,攝政王沒搭理他的事,小崽崽因為不會講話吃了大虧,想了又想,機智的小腦袋瓜終於想出了一點點辦法來。
「別的、爹爹、不抱、我……討、討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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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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