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夜花妖
夜幕低垂，煙塵遍地，千峰齊肩，岩壁如削。
荒原上滿目土黃焦黑，山間岩洞處處雲霧裊裊上升，億萬里河山一片死寂。
無窮無盡的暮色蔓延開來，山川、河流、樹木、道路被深邃的黑霧漸漸籠罩，直至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天地間只剩下永劫的黑暗。
夜色中，巍峨的山脈連綿起伏，如同莽荒巨獸一般靜靜卧伏。
在山嶺的深處，山道邊不遠處有一棟年久失修的殘破建築，透過坍塌的院牆，可以看到這是一棟三間的庭屋。左右兩間廂房已經坍塌，正中的大殿勉強還算完整，卻已經沒有了大門，裡面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清。
這是一間不知廢棄了多久的山神廟，供奉著一座破爛斑駁的神像。供桌翻倒在一旁，地上野草叢生，隱約可見零落白骨。一隻不知是野兔還是黃鼠狼的小獸在荒草里若隱若現。
一輪冷月徐徐升上樹梢，灑下斑駁遊離的慘白色光影，映照著荒蕪冷寂的山嶺，將小廟也一併籠罩其內。
凜冽的寒風吹過，連綿的烏雲橫跨天際，遮住了零落的星光。
從烏雲中探出垂雲雙翼，一隻大得驚人的赤雕從雲層中飛出，綠色雙瞳死死盯著下方的山神廟，流露出無比肅殺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慄。
在廟外的密林里，一條通體漆黑的巨蟒見首不見尾，在荒草中緩緩蜿蜒遊動，丈許長的信子不時吞吐，發出嘶嘶的輕響，圍繞著山神廟盤桓不去。
斷崖下矗立著一個高達二三十丈的黑影，小山般的魁梧身形令人望之生畏。如同雕像般立在那裡，碩大的頭顱正對著山神廟的方向。
赤雕、黑蟒、巨人，它們對小廟虎視眈眈。
——卻始終沒有靠近一步。
在這陰森驚怖的場景中，山神廟大殿里卻生著一堆篝火，一個青年道者自顧斜斜靠在牆角，手捧一卷書冊，口中吟哦有聲。
「眾生所以不得真道者，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驚其神。既驚其神，即著萬物……得悟道者，常清靜矣！」
在火堆上，架著一隻剝了皮的山雞，油脂吱吱的響著，不時滴落在火堆中，發出「嗤」的一聲輕響，冒出一股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
「看來可以吃了——」
陸吾放下了書卷，把山雞撕開三份，口角流涎的就要湊上去。
暗沉的夜色中，突然響起了一個尖銳的呼救聲。
「——救命！」
一個艷麗的年輕少女，慌慌張張的從山林深處跑了出來，一頭闖進了庭院。額上香汗涔涔，衣襟散亂，半遮半掩的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膚。
這女子身著一襲淺粉色宮衣，難掩羅衫下的高挑身段，明眸皓齒，眉目如畫，實是生平罕見的絕色。
大約是太過慌亂，她足下忽然一軟，一跤跌進了陸吾懷裡，頓時溫香在抱，軟玉滿懷。
——也將陸吾手中的雞腿撞落在地。
……
……
荒山、破廟、月夜。
院子里的年輕道士，再加上一個衣衫不整的美貌少女。
但凡一個正常的穿越者，都會立刻聯想到《倩女幽魂》、《畫皮》，或是「盤絲洞七情迷本」「屍魔三戲唐三藏」之類的劇情來。
接下來就按照各大主角的性格特點，選擇「收服美貌女妖」或是降妖除魔，怎麼都會大賺特賺，打死不吃虧。
陸吾的反應卻是出人意料之外。
他一個虎撲，救下了險些掉在地上的烤肉，
不顧烤肉滾燙，大口大口往嘴裡塞，任憑那少女楚楚可憐的敘述著「奴家被妖怪擄掠到此，僥倖逃脫，望請公子救上一救」的老套話術，甚至連一雙欺霜賽雪的玉臂從背後纏上自己的脖頸，丁香在耳垂輕輕舔舐的誘惑都恍若未聞。
一大塊外焦里嫩的山雞腿被囫圇吞下肚裡，險些被活活噎死的陸吾猛拍胸口，直拍得砰砰作響，總算順過氣來，這才扭過頭問道：「你剛才說啥？」
少女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莫非是我長得不好看，吸引力還不如一塊烤肉？
卻聽身前的青年道士嘆息道：「你看中了我身上什麼東西？等我吃飽了，你想要什麼就拿什麼吧——」
少女臉色微變，強自嬌笑道：「奴家紅鸞，是臨近山下的獵戶家女兒，如今落難到此，只盼公子能護我周全。莫非連這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肯么？」
「那你只怕找錯人了！」陸吾平靜的說，「我什麼本事都沒有，你若是想吃了我，我也沒有自保之力……」
他忽然做了一個誰都意想不到的動作，將第二塊烤肉塞進嘴裡，慢慢的躺在地上，閉著眼睛含糊不清的說：「下手麻利點，我怕疼！」
你閉眼就閉眼吧，嘴裡還在拚命吧唧吧唧是什麼意思？
少女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一時間還有些不知所措。
這劇本是不是哪裡不對？
難道不應該是這個年輕道士被自己引誘得慾火焚身，想要圖謀不軌？然後自己就可以趁機奪取他的元陽，或是……
為什麼他就這樣躺在地上，一副「嗟，來食！」的模樣？
感覺到自己受到了輕視，少女的眼神忽然變了。
她身子一晃，陰寒的雲霧陡然彌散開來，大如磨盤的粉色巨花憑空出現。在火光的映照下搖曳生姿，綠葉青翠欲滴，花瓣晶瑩嬌嫩，花蕊中生著一張艷如桃李的少女臉龐。
美人、花瓣、花枝、綠葉，每一種都美到了極處。
但是組合在一起，卻展現出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妖異氣息。
「你在耍我？」
尺許長的花瓣陡然張開，四周布滿利齒，鋒銳如刀，惡狠狠的朝地上的陸吾咬來！
而正在這個時候，那堆只剩餘燼的篝火，突然無風自動，火光猛然旺盛起來，照耀得庭院中亮如白晝！
在無盡深夜中，凄厲的嚎叫聲四面八方同時響起，似乎有無數凶神惡煞的洪荒巨獸，在這一時刻齊齊蘇醒。
就在這危急時刻，院外突然響起了一聲急促的短呼。
「陸觀主高抬貴手，留紅鸞妹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