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對峙
紅鸞今天異常地興奮。
她本是一株山中月季，吞吐日月精華而誕生靈智，又苦修百年。算算時日，今夜便將苦盡甘來，成功化形。
正是皓月當空，只見南屏山山陽處氤氳妖氣繚繞，異彩紛呈，從大如磨盤的月季花中噴出一團淺粉色的雲霧。粉霧漸漸擴散開來，化為五臟六腑，延伸出骨骼四肢，再化出一顆頭顱。
斗大的花朵憑空飛起，化作一件粉色的長衣落入雲霧中。霧氣徐徐褪去，露出一個明艷動人的少女來。
有分教：「酡臉倚嬌承舞雪，瘦枝扶力借柔風。」這美貌少女眼波流轉，左右打量著自己，半晌才滿意的輕哼一聲，目光巡梭片刻，落在遠處的小廟上。
她卻不知道，就在她注意到山神廟的那一刻，密林中的黑蟒立刻隱進了更深的黑暗，空中的赤雕則振翅飛起，藏入了烏雲當中。
而崖邊的巨人則後退了一步，龐大的身軀似乎與山崖化作了一體。
紅鸞花妖對此渾然不覺，她略一思忖，身形閃動間，已經來到廟外，一雙妙目朝院牆裡望去。
庭院中生著一堆篝火，一個黃衫道士正專心致志的翻弄著火上的烤架。
「有血食？」紅鸞不禁眼睛一亮。
草木化形艱難，體內一身精元盡數生成血肉骨骼，此時的少女早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見到有個大活人好端端的蹲在面前，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肥肉？
到底是涉世未深，紅鸞沒去多想這荒蕪偏僻的山嶺中為什麼會有一個生人，她盯著青年的背影，饞得口角流涎，如同一隻餓壞的小狐狸見到了十七八隻大公雞，恨不得撲上去就要大快朵頤。
她眼睛滴溜溜一轉，將衣物撕扯幾處，又撥亂鬢髮，隨即沖了進去。
誰曾想，這低賤的血食竟然這般看不起自己？
自覺受辱，紅鸞憤怒的尖叫一聲，化作花妖本體，便要將陸吾一口吞掉。
突然外面飛入一道青光，只聽「砰」的一聲悶響，流光重重的撞在花妖身上，將巨花撞出七八尺遠。
紅鸞狼狽不堪的打了個滾，重新化作人形，翻身躍起，驚疑不定的看著躍身進來的……
「姐姐？」
陸吾還是四仰八叉懶洋洋的躺在地上，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揚起手臂打了個招呼，「喲，這不是……綠萼么？久違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曾經以潘璧為餌，引來陸吾的鐵樹鳳尾松妖綠萼。
綠萼不去理會紅鸞，自顧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脆聲道：「觀主既然來我南屏山，怎麼不來妾身這裡坐坐？若是南秋公知道了，定要責罵妾身不知禮數！」
「也是心血來潮，並非是刻意進山！」
陸吾呵呵一笑，坐起了身子，目光若有若無的朝外看了幾眼，「你這南屏山不得了，當真是大妖雲集。莫說是尋常百姓，便是我來了，也是心有餘悸，生怕遇到哪個大妖怪，一口水便被吞了！」
「不敢不敢！」綠萼急忙解釋道，「那兩位妖族前輩不知觀主的身份，只以為有仇家上門滋事。南秋公與他們有舊，斷然不會對觀主有所不利。」
陸吾砸吧砸吧嘴唇，心裡也覺得多少有些遺憾。
在天眼的注視下，雲層中有妖氣凌空，山林間又有無邊血腥氣瀰漫，這兩個大妖，若是能尋機斬殺了，不知要賺到多少功德。
唯獨山崖下那股妖氣雖然磅礴無比，卻是正而不邪。沒想到竟然是南秋公親自鎮在那裡，
若是如此……
「就算是動起手來，短時間內，我倒是能纏住天上那隻小鳥，外面的大蛇你打算怎麼辦！」正在陸吾想入非非的時候，腦海中傳來凰玖的傳音，頓時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失策了，區區鍊氣九重的本事，加上幾十張天師符，就想對付這樣的千年大妖？到底還是太高看自己了！
沒有功德就沒法提升修為，修為不夠就打不了大妖怪，打不了大妖怪就沒法快速積累功德……
「這踏馬的就是個無解的套啊！」
想到這裡，陸吾目光投向了一旁無所適從的花妖一眼，眼神中的灼熱，讓紅鸞不由得驚慌失措的後退了一步。
綠萼急忙上前，盈盈施禮道：「好教觀主得知，紅鸞今日剛剛化形，不通世務，衝撞了觀主，還望仙長大人大量，饒她一命！」
陸吾嘆了一口氣，搖頭道：「罷了罷了，既然你替她說情，難不成我還能出手？」
紅鸞不知高低，被綠萼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慌忙提著羅裙溜了出去。
見妹妹走了，綠萼這才鬆了一口氣，笑道：「觀主稍待，此時天寒地凍，不妨喝一杯酒，暖暖身子也是好事！」
她將手一招，幾個尚未化形的花草木妖，頭上頂著美酒水果，搖搖擺擺的跑了進來。綠萼接過酒壺，款款上前，殷勤地滿滿倒上一杯，輕笑道：「山中猴兒釀的無名果酒，請觀主嘗嘗！」
陸吾接過酒壺喝了幾口，只覺清甜美味，不由得眼睛一亮，笑道：「這酒倒是釀得不錯！」
綠萼巧笑嫣然道：「既然觀主喜歡，那就多喝幾杯！」
山神廟外，幾個強橫至極的神識正在遙遙對峙。
空中響起一個宏大的神念，「南秋老兒，你為了那小道士阻我，當真不怕咱們翻臉么？」
山林中也有神識傳出：「老鳥兒，你莫非還沒感應到？那小道士身上藏著一道古怪的氣息，倒像是你的對頭！只怕老松樹是為了你好！」
「正是因為那道氣息，我便看那小道士分外討厭，總覺得似乎對我不利！」
只聽山崖下傳來大笑道：「我勸你們不要去碰那位陸觀主，此人修為看似泛泛，實則高深莫測。真要是動起手來，還指不定誰吃虧呢！」
山林那道神識遲疑了一下，徐徐道：「老松樹，你若不提，我還險些忘了！適才我剛提起動手的念頭，只覺內心中無端便升起極大的警兆，彷彿生死一瞬有大恐怖。真是奇了，莫非這小道士是什麼不世出的大修士么？」
半空中有巨雕飛下，落在山崖頂端，收起摩雲雙翼，沉吟半晌道：「南秋老兒，此人究竟是何等身份，不妨與我說說？」
「此人乃是青華道人愛徒，當代玄真觀觀主陸吾……」
不等南秋公說完，那大雕已經嗤笑連連，叫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那個老雜毛的徒弟！也罷，沖著你這老木頭的面子，我且不為難他。今日壞了我的好事，且去尋些血食來打牙祭罷了！」
一道巨影騰空飛起，轉瞬間飛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