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戰或死

第十五章 戰或死

「一百招?」沈玉刃笑,「任大俠既然是武林前輩,一百招怎麼使得,不如五十招為限好了!」

白慧儀悄悄吐吐舌頭。沈玉刃有時做起事情來之胡攪蠻纏,簡直叫人無法抵抗。不過女人在江湖中是天生享有特權的,任伯川對此,也只好苦惱地笑笑。

可是他笑完之後,卻不慌不忙地答道,「玉刃侄女如此抬舉,任某又豈能真與尤姑娘動手?這一陣,就請絕色七姝向尤姑娘討教罷了。百招為限,點到為止,神霄派武功獨步江湖,還請尤姑娘手下留情!」

七色女應聲蟲似的,齊齊向楚雲抱拳,「還請尤姑娘手下留情!」腳下卻絲毫不閑著,隱隱約約之間,已經移動了開來,形成陣法。

沈玉刃跺腳。「以眾敵寡,還百招,還要人家手下留情,任伯川你還要不要臉?」

任伯川也不著惱,笑嘻嘻地答,「不要,都給玉刃侄女你。」

這邊楚雲卻沒有心思與任伯川計較。

因為七色女的身形,已經將她逼在了某個陣法的中央。

離位,坎位……楚雲不動聲色地隨之微微移動自己的朝向。

神霄派修鍊武功道法比翼齊飛,凡是世間存有的陣法,還沒有楚雲不識或是不能破解的——如果她認真學懂了所教授的課程的話。

幸好,陣法一門,她當年學得不算太差。

七女所列的方位,明為最普通的天罡北斗陣法,然而暗裡卻隱含極為高妙的「東方破」與「南極變」兩種子陣。

「東方破」與「南極變」又隨時可能轉為「西海生」或是「北冥斷」。四方陣生生不息,每陣必須要四人起陣。七女以為的紅菱為中軸,兼顧兩陣。

而很顯然,兩側的白月明與黑紗若是遊離出陣外,餘下五人又極有可能再加入五行的內容。

楚雲眼神一掃之間,心下已經預測好她們各種可能的變陣與對應的破解方法。

她忽然覺得行走江湖是一件極其有趣的事情。

從來沒想過,曾經被填鴨一般教給她們的知識,會成為血與劍之間的事實考驗。

她開始興奮。

屬於真正高手的那種興奮。

然而沈玉刃看著她的興奮,眼中卻掠過一絲擔憂之色。

「玉刃侄女,」任伯川打著哈哈,「尤姑娘一意接戰,你若是再從旁滋擾,難道不怕人家惱了你看輕於她么?」

「誰是你侄女,你不過不想我說出這絕色陣的秘密罷了。」沈玉刃高聲道。「你莫急,」看見任伯川臉色一變,沈玉刃大笑,「我不說便是。不過,別忘記我自始至終沒有過讓你從我面前帶走任何一人的承諾!」

任伯川悠悠閑閑。「倒也無妨,等她們分出勝負,下一場我來為侄女喂招,想來也是一件樂事。」

白慧儀驚退一步。

任伯川的身體周圍,瀰漫出認認真真的殺氣。

嘻笑怒罵也好,舊雨新知也罷,他鐵了心一定要帶走楚雲與連小開,為宋情生報仇,為慧妍雅集雪恨。

而她也終於看出,沈玉刃的神色並非是在任性胡鬧。她亦以一派宗主的氣度,不允許她要保護的人淪為網中香餌,籠中困獸。

除了楚雲與七女的對峙,另一場大戰隨時可能點燃起來。而以她的身份位置,最好還是退開,退得越遠越好。

楚雲的腳下已經微轉了七次角度。

七女不似之前般暗走,而卻堂皇地疾奔起來。

人影穿梭來去。

楚雲的額上沁出微汗。她們變陣越來越快,她亦必須作出越來越快的反應。

一旦她的角度出了一絲偏差,那一剎那的虛陣就會成為實在,就會源源不斷地展開來去,令她失去所有先機。

她直覺自己如一個學生,應對一場艱難兇險的考試,一刻也不能懈怠。

然而她不可能永遠應對下去。

她必須要在自己的精力耗盡之前,取得先機。

果然,四方陣勢轉為了中央五行。

轉的又快又急,又出人意料。

而黑白二女,渺渺竟掛出了雙八卦的樣子!這是唯一楚雲沒有料到的變化。

她可以應對這變化。

然而她卻沒有——她仍是按照應對普通五行的方法應對。

一剎那七女的臉色明朗起來。

——

陣勢引而不多時,一旦作,簡直如同風火雷霆一般!

任伯川笑了。

沈玉刃神色平靜。

楚雲呢?

——楚雲,也在笑。

她的嘴角一抹嬌艷的笑容如花展開。

剎那她已經從陣法中升華!

衣袂飄揚,如狡兔起、蒼鷹落。

她撲向這個陣法的陣眼,也即是,要害之處。

此時,七女身形陡然一變,黑白二姝成為先鋒八卦,黃藍綠紫一人擔當八卦二門成為正統八卦,而紅菱墜后,直接成為獨門八卦!三個相互連套的八卦陣如車輪一樣轉動起來,帶出無與倫比的壓迫感與雄大氣勢!

楚雲所撲的那處,就成為了三重死門。

任伯川仍在笑。

沈玉刃仍然靜靜觀看,一面抵禦任伯川的壓力。

楚雲足尖在死門一點,將要踏實之時,卻奇妙地轉向了他方。

她的身形根本未定。招式也未老。

她含著一抹自信的微笑,手中展出一道劍光。

是她與連小開去鐵匠鋪打制的那把普通鐵劍,她換了騎馬勁裝,故而佩在身上。

劍光明晰地指出三重八卦共同的進路。

一切根本早在她的預料之中。

難怪,她的笑容,一直如此輕鬆。

沈玉刃卻凝重了神色。

「五十招了。」她沉聲喝道。

「她走不過五十一招。」任伯川眨了眨眼睛。

可惜楚雲來不及聽到。

在任伯川說完之前,她的第五十一招,顯然會取得勝利,破解七女所有陣形攻勢的一劍,卻似乎攻上了銅牆鐵壁!

一剎那陣勢遽變!

一種她從來未曾見過、聽過、想過的陣勢。

那一劍,擊正的不是七人之間的最弱一點,反而卻是七人勁氣齊聚的最強之處!

勁氣交接激蕩。

楚雲飛出數丈開外,重重落在地上,同時噴出一口鮮血。

同一時刻,沈玉刃的劍已出鞘。

任伯川殺機牽動。

「等一等。」

連小開從地上站起來。

他的嘴角還帶著雞腿的油膩。在這場對峙當中,沈玉刃同楚云為一方,任伯川同絕色七姝為另一方,白慧儀退——沒有人將他算進去,沒有人。

「你去照顧楚雲姑娘……」沈玉刃皺眉。

「不。」簡潔明了的答案。

「小兄弟,有何賜教?」任伯川才現,連小開的眼神望緊自己。

「你要帶我們兩個回去,怎麼卻只跟我老婆一個人過招?」

「哦。小兄弟言下之意,是也要領教一番?」

「她們,七個。」連小開指指絕色七姝。「我們,兩個。」他指指自己的鼻子。「過了五十一招,還有四十九招。我來接。」

任伯川,沈玉刃,絕色七姝,白慧儀,甚至從地上掙紮起身的楚雲,俱是一愣。

「小開你別……」

「放心,老婆,你教我武功也不少日子了,該我保護你了。」他爽快地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七位姐姐,小弟我才十五歲,學武不到三個月,這次該我請你們手下留情了。」

絕色七姝向任伯川投去質詢的眼光。

任伯川想了想,點點頭。

沈玉刃苦於被任伯川的氣機牽引,無法脫身。

楚雲又驚又憂,只好相信七女不會對連小開造成太大傷害,至多如自己一般而已。

若能出現奇迹,撐過四十九招,說不準任伯川會守信而退。

只好姑且讓他一試。

連小開已經滿不在乎地站在了七女中央。

如夢似幻的陣勢又一次動了開來。

楚雲在陣外凝神細觀。

她無論如何也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判斷會出現如此重大的失誤。

她明明已經望到了一切變化,料到了一切攻勢,攻到了準確的罩門。

卻還是……慘敗。為什麼?

陣勢動,連小開卻未動。

楚雲忍不住出聲提點。「小開,看過易經否?兩儀三才四象五芒**七星八卦九宮十全,各有方位,歸於太極!」

「看過啊。不過哪一章有講這些?」連小開無辜地答。

他一分神間,七絕色的陣法已經直接向他攻來!

楚雲心中一緊。

又一松。因她居然見到連小開輕輕鬆鬆避過那輪攻擊。

雖然身形仍不似武的正規架勢,卻也算得上行雲流水,十分瀟洒自然!

「六十一招。」眨眼間十招過去,沈玉刃抗住任伯川的強大壓迫報數。

絕色七姝陣形驟變。

換了攻勢再來。

楚雲看得清楚,不由得心內著急,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小開,走休門,繞景門,出生門!」

「這個我好像懂一些……」連小開依言去找方位。

沈玉刃卻厲聲斥道,「尤楚雲,你閉嘴!……」

任伯川怒意加強,一道氣浪逼得沈玉刃再也說不出話來,只得全力抗衡。

楚雲正有些莫名,卻見連小開已經遇險!

他將要從生門而出之時,那陣法就如楚雲先前所歷一般,生生地變了,變得陌生難懂!

而所有的攻勢,全部招呼向連小開的身體。

楚雲靈光一現,終於明白過來,忍不住驚呼出聲——

連小開卻身子一滑。

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要跌倒一般,身子失去平衡。

他這一滑倒,卻堪堪使得一數招式全部落空。

他奇迹般地再站起來時,已經繞到了七女的身後。

陣法閃爍畸異,含驚帶震地一變再變。

連小開避,避,避。

「夠了,已經一百零五招!」沈玉刃低喝一聲逼退了任伯川的氣場。

任伯川臉上一陣青色一陣紅色。

絕色七姝也暫時停下攻勢,等待任伯川的指示。

任伯川終於長嘆一聲,默認連小開已經破陣。

連小開似乎認為理所當然,並無喜悅之色,卻飛奔到楚雲身旁。

「老婆,你怎麼樣?」

「我沒事。」神霄派的內功用來調息療傷,有事半功倍之效。「小開,你,你如何識破那陣法的?」

一時間,眾人俱都豎起耳朵,想要知道答案。

卻聽連小開嘿了一聲,有點莫名其妙地答,「哪有什麼陣法,不過是七個打一個而已。她們依照衣服的顏色依次出招,我依次閃開就可以了。」

楚雲一震,終於徹底明白過來。

原來這陣法是專門針對精通五行八卦之人而設計。

它似是而非,似乎包涵許多精深卦理宮位,令人憑藉自己的所學和經驗,作出無中生有的想象中的判斷。

而小開未曾學過這些奇門之術,故而不受影響,只是按照自己眼睛所見拆解而已,也令得這精心設計的巧妙陷阱成為簡單的圍攻。

「小子,你那招魚龍舞又是從何學來?怎麼用得那麼難看?」沈玉刃嬌聲問道。

連小開遇險時候那一跌,別人看不出來,她卻一眼識破,正是神仙洞府不傳之秘的絕妙身法「魚龍舞」。

「啊……」連小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那夜見你用過一次,我便一直琢磨要如何才能做到……自己琢磨出些門道,不過既然你說難看,想必我琢磨得還是差很遠哪。」

「自,自己琢磨?」沈玉刃一愣。

「天,小開,那你與之相配的的內功已經修習到……」

「第八重『託事顯法』修完啦,正想問你下一重是什麼。」

「是『十世相隔』……可是,怎麼會那麼快?我這一層的果位,連我都未修得……」

沈玉刃有點不耐煩二人的卿卿我我。「總之不管如何,一百招已經接下,任大俠怎麼說,是要和在下一戰呢,還是高抬貴手,讓我帶他們南下?」

任伯川仰天大笑。

「縱然接的下又如何?七姝聽令,替我死纏住沈玉刃,我親手擒下那兩人,再來替仙刀兄教訓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輩!」

「無恥!」沈玉刃怒罵。

「慧妍雅集是俠義榜的常客,偶爾上一次暗黑榜亦是好事。」任伯川眼神如冰。「黑帖已經出,今夜之前,必須用這兩個人將那個神霄派的鼠輩誘出來捕殺!」

「不用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從眾人頭頂上傳來。「我已經在這裡。」

任伯川一驚,抬頭卻不見人影,只見數只蝙蝠飛了過去。

眾人的心皆往下沉去,因為他們都看見,楚雲的表情。

她,真的在顫抖。

混濁的聲調被艱難而破碎地吐露出來——

「英……英敏。」

一個受傷的楚雲。

一個剛剛學會躲避的連小開。

一個剛剛被看穿的絕色陣。

一個躲在一邊明哲保身的白慧儀。

對著英敏,真正能應戰的,只有沈玉刃和任伯川而已。

沈玉刃忽然笑起來。「神霄派不殺女人。任大俠,你多多保重。」

任伯川鄙夷地望她一眼,卻絲毫不敢怠慢,全身勁氣漾滿十步見方的空間。

可是,出一句說話的英敏,竟然不見了。

十幾雙眼睛搜尋之下,仍然不知道這片光禿禿的山頂上,究竟那個可怕的殺人躲在何方,準備何時出致命一擊。

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慢慢爬上了眾人的脊背。

蝙蝠的嘶叫從山下傳來。

眾人行走江湖多年,不是未曾聽過蝙蝠的那種叫聲。

那是一種普通人聽不到的,極其尖銳的聲音。可是,這種本來就能令人心膽欲裂的聲音,卻在此刻變得前所未有地可怖,瀰漫著血腥的味道和烈火的焦灼,遠遠地似乎從地獄中傳來。

沈玉刃想問楚雲這是否就是那傳說中的血決,抬起嘴唇才現,自己竟然不出聲來。

不止沈玉刃,場中眾人,都幾乎不能出聲,不能思考。

再下去,是不是就會不能聽,不能看,不能感覺?

黑袍的身影慢慢從山下走上來。

「不用我動手,你們便已經狗咬狗到這種程度,甚好。」

楚雲打了一個哆嗦。

雖然距離尚遠,她卻清晰地感覺到,英敏的相貌變了。

五官仍是那娃娃臉似的可愛五官。

臉型膚色亦沒有分別。

只是,只是,仍是變了。

他變得更英俊。

眉梢眼角一種邪邪的男子味道透了出來。一轉眼間,又似乎流露出屬於女子的嬌媚。

他變得更成熟。

臉上的神情顏色,甚至整個形容氣質,都變得——張狂而霸道。

他亦變得更邪惡。

那是種教人一見之下就要走避的氣質。甚至雞犬草木,都似乎在他踏過的土地上絕跡。

英敏提著劍。

艷紅的火霆在靜靜的空氣中烈烈燃燒。

劍尖不斷地有一塊一塊帶著油脂的東西掉下來。

如果仔細看,可以辨認出,那些油脂塊原本是數只蝙蝠,被劍尖刺穿成為一串,又被火燒成焦炭。

「是否願意火葬?」英敏停在了眾人不遠之外,閑閑地問了一句。

眾人一剎那升起一個共同的錯覺——他的身後,為何竟有一條血的河流,亦烈烈燒著,翻滾如熔岩一般,從天上流下來,流入了這個少年的眉心?

血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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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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