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舌退韓榮

戰爭若是摻雜了個人的仇恨，那往往是可怕的，因為戰勢的發展已超出了理論預測的範圍，讓其中一方逐漸走向牛角尖。而這種牛角尖不是意味著勝利，就是意味著滅亡。

其實柯比能的決定是正確的，對他來說確實沒有必要在這一城一池上花太多力氣，畢竟他們這次的收穫已經足夠。可韓榮不同，他的目標根本不是土地，也不是各種戰利品，而是曹軍的性命！

而且，他一直在等著對方援軍的到來，因為他必須要殺曹操幾個大將才能解恨。雖然這樣的後果是他也許也會因此而喪命，又或者再也無法踏入大漢半步，但他都已在所不惜。韓瓊就是他的希望，是他生命的延續。如今這個希望已經破滅，他自己的生命也已沒有了意義。他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受人尊敬的河北槍王，而是一個被深深刺傷的父親。他的腦子裡就只有八個字。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柯比能暗中搖著頭，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瘋狂的漢人。當韓榮主動把攻擊涿縣的任務攬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柯比能自然樂得在一旁坐山觀虎鬥。如果韓榮能攻下涿縣，那他自然能享受戰果；就算韓榮也無功而返，到時候再走也不遲。

不過他不僅要和曹操比時間，也要和蹋頓比時間。好在他麾下其他的兵馬正在幽州各地緊張有序地搶奪著，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再等一等。

韓榮大踏步走出去的樣子讓他都覺得有些可怕。韓榮已是個老人，韓瓊是他快到四十才得到的一個兒子，自然如掌上明珠般珍貴。韓瓊的死讓韓榮原本挺直的背脊變得有些佝僂，這種打擊對他來說顯然難以承受。不過他雖然白髮銀須，可滄桑並沒有磨去他面上那身為高手的霸氣。這種霸氣是深刻到骨子裡的，只要他還活著，就不會磨滅。河北槍王這四個字是他用無數的勝利換來的，而這些數不清的勝利已不僅是他的回憶，更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正因為這樣的過往，才讓他支持到了現在，才讓他有信心用敵人的命來補償他所受到的傷害。他不是不知道兩軍交戰傷亡難以避免，當他同意讓韓瓊投奔袁紹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這一天，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他才知道那種刺痛是如此強烈。

他緩緩走到自己韓家子弟之前，提起了伴隨他多年的鐵槍，沉聲說了一句：「隨我上！」

跟在他身後的韓家子弟不過千人，但這已是相當數量的私兵了。也只有像韓榮這樣一生都雄踞冀州的豪族才能有如此資本。這千人幾乎都得到過他的點撥，實力自然非普通士兵能比。因此當這一千人開始行動的時候，田豫立刻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殺氣。

由於要登城，所以這一千人都沒有騎馬，用的也不是長兵器，以便近身肉搏。他們就這樣一步步向前走著，從營盤到涿縣之間有五里左右，他們就這樣大踏步而來。

田豫第一次皺緊了眉頭。他看到了韓榮，也看到了那飄揚的「韓」字大旗。他是幽州人，又怎會沒聽過冀州有個槍王的存在？從他們移動的腳步和躲閃弩箭的動作來看，之前用來對付鮮卑人的方法都已不再適合，在這短短的時間裡，田豫又能用什麼樣的方法來擋住韓榮？

聽說薊縣也是這樣被攻克的，韓家私兵人數雖然不多，可他們攀爬城牆如履平地，只要讓他們攻上城頭就不會再被逼回去。涿縣不像鄴城那樣的大城，城牆本身並不算高大，而且也不平整，根本難不倒像韓家私兵這樣的高手。若是如此，那又該怎麼辦？

田豫咬著牙，終於做出了決定。經過這十天的戰鬥，他的北地軍已經損傷了十之一二，已經是相當不錯的成績。可就算這兩千多人都用上，也未必就能穩操勝券。所以他開始號召百姓都來到城頭，除了孩子和他們的母親外，其他人尤其是老弱婦孺都要和他們並肩抵擋韓榮的進攻。

這些百姓還以為涿縣已經守不住，心想反正都是死，那就和敵人拼了。短短片刻就已有上前百姓登上城頭。不過田豫的做法讓人費解，他把還算壯實的百姓剔除出去，真的只讓老弱婦孺拉開架勢來守城。其他人都不明就裡，還以為田豫就想讓他們送死，紛紛出言反對。可田豫向他們保證這些人不會有生命危險，他們要做的就只是在城頭做個樣子而已。

出於對田豫的信任和背水一戰的心態，這些老弱婦孺還真的咬牙切齒，對敵人怒目而視。整個城頭高高矮矮都是這些尋常百姓，反倒讓真正的北地軍士兵被淹沒在其中。

韓榮緩緩走來，卻看到城上防守的都是這些百姓，不禁一怔。他還不知道對方搞的什麼鬼，就聽田豫的聲音從頭上傳來：「來的是不是河北槍王韓榮韓老將軍？」

「正是老夫！」韓榮冷冷作答，又反問，「你是何人？」

「在下名叫田豫，乃是這涿縣之長。韓將軍拋棄自己的漢人身份，偏偏和鮮卑外族為伍，殘殺我大漢同胞，難道不覺得羞恥么？」田豫人雖年輕，可言辭卻鋒利得很。

韓榮冷笑道：「我的兒子死在你們手上的時候，你們怎麼不想著念在大家都是漢人而放他一馬？」

「這是什麼話？袁紹多行不義，令郎助紂為虐，本就死不足惜！而且令郎是在兩軍陣前被光明正大的擊敗而死，又能怪得了誰？像韓將軍這樣是非不分，本末倒置，真是妄稱什麼河北槍王了！」田豫好似一點也不擔心大難臨頭，說話反而更為刻薄。

「好！那老夫也讓你死在兩軍陣前，讓你嘗嘗死亡究竟是什麼滋味！」韓榮的眼睛更紅了，顯然被罵得七竅生煙。

「我死沒關係，難道這些無辜的百姓也要隨我一起去死不成？」田豫厲喝道，「你死了一個兒子，就不顧尊嚴，不顧道義，幫助外族人塗炭我漢人生靈。你就算再有本事又怎麼樣？我們一城百姓都同仇敵愾，想要這涿縣，想殺了我們，就要從我們所有人的屍體上踏過去！」

韓榮舉目望著城上的這些怒目圓睜，握著兵器的手卻在微微發抖的普通百姓，一時竟也說不出話來。

「你若是真想為你兒子報仇，那就在這涿縣城外等上幾天。我們大公子正在增援這裡的路上，你若真有能力，就也在兩軍陣前堂堂正正把他擊敗，那樣我們自然無話可說。」田豫接著道，「可你若想拿這些百姓出氣，我也阻攔不了，可你終歸免不了遺臭萬年，做個人人唾罵的外族走狗！」

韓榮冷冷望著田豫，一字字道：「曹煜真的會前來支援？」

田豫道：「當然！你以為我們怕了你不成？」

「好！那我就等他幾天！」韓榮道，「冤有頭，債有主，曹煜是殺害我兒的主謀，殺了他也算我兒的大仇得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