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11章 第11章

「公主恕罪,只查到她是跟著裴大人回京,並不知從何處帶來的呀……」

啟元宮內,安陽公主聽著婢女的彙報,微微失了神。

裴玄卿刀尖舔血這麼多年,從不肯將任何女子收容在身邊。

她怎麼能,她怎麼配!

駙馬不可攝政權,安陽知道他非池中物,遲早會展翼高飛。便不多奢望,只是常侯在出宮路上,能點頭道一句:「裴大人可安好。」

裴玄卿可以不愛她,也絕不能愛別人!

這麼想著,她凌厲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水霧。

樂師所奏鳳求凰,在安陽眼裡,也成了嘲諷她凰鳴孤山、不得所愛的挑釁。安陽惡狠狠地投過目光,白璧無瑕的玉足踩過羊毛毯,走到樂師面前,重重踢在心口。

「錚——」

弦斷琴毀,安陽冷漠地捏著樂師下頜:「什麼破琴,吵得本宮耳朵疼。拉下去,挑斷手筋,再不許她入南府!」

樂師不知自己哪裡惹得公主大怒,她打小便在南府習琴,除此外一無所長。

「公主,求公主開恩!奴婢若廢了手被趕出宮,便是死路一條。求求您大發慈悲,只要能饒了奴婢這雙手,奴婢什麼都願意做!」

安陽來回踱步,忽地想到什麼。片刻后,伸出腳尖,勾起樂師下巴,笑得詭異:「當真?」

「當、當真,為公主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婢女送走樂師后,忙跪下懇切地勸道:「公主,南楚世子與她頗有些淵源。上回不僅沒幫咱們,還警告您別再動心思。您這樣做,只怕,會鬧得面上難堪。」

「蠻夷世子,怕他做什麼!」安陽目光在婢女身上落下,厲聲道:「怎地,本宮堂堂公主,殺一個賤人,南楚還能為此出兵不成?再說,那樂師該知道,敢供出本宮,下場絕對比挑斷手筋還慘。」

婢女一貫知曉她的驕橫,也知她對裴玄卿愛得痴狂。

馬車受驚,人人都避之不及,唯裴郎君撲上來,險些廢了自個兒一雙手,硬是將公主從鬼門關拉回來。

風吹起車簾一角,安陽瞥見小郎君其人如玉,刀刻斧鑿般的眉眼低低垂著,手心傷得見骨。粗布麻衣,難掩典雅之態。

她嚇得一時失語,就獃獃地坐在車裡,盯著自己的救命恩人,許是在等他開口求些什麼。

可他什麼也沒求,確認車內有呼吸聲后,堪堪行了一禮,便背身離去。

這樣完美無缺的好郎君,不該穿著快磨破的舊靴,亦不該在市井受盡苦楚。

「他想往上爬,本宮就向父皇推舉;他不近女色,本宮便遠遠守著。可他怎麼……怎麼能喜歡上別人!」

婢女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哪裡敢接這話,只得好言勸道:「公主,裴大人將她留在身邊,未必是喜愛。大戶人家,收留個貓兒狗兒,也是有的。您別動怒,不如再細細查看。」

「不行!本宮不許!」安陽歇斯底里地喊著,半分也無皇家儀態,蹲下身子,抱著自己埋頭啜泣:「想到他們日日相見,我恨得要發瘋了……」

*

思及前些日子被綁走,裴玄卿上值前,一再叮囑江嫿切莫獨自出門,他會接阿妁下學。

一貫冷峻嚴肅的人,竟也有說重複話的時候。江嫿保持微笑,拚命壓制住自己欲往上翻的眼皮:

「知道啦裴大人,人家一定努力苟活,爭取多幫您的忙哦~」

得了答覆,裴玄卿方才還寒得像冬日飛雪的臉,立刻雲銷雨霽,浮出一絲暖意:「阿妁,打起精神。萎靡不振的,夫子看了像什麼樣子!」

江嫿嘴角僵硬,看著妹妹呵欠連天、水汪汪的小鹿眼滿是迷茫:她是誰,她在哪,為什麼卯時敲鐘寅時起。

裴玄卿不許她單獨出門,便苦了江妁,日日早起,順路乘馬車去書塾。

窺見黑色馬車吱悠吱悠地消失在巷角,水碧才捂著肚子走了出來,大呼一聲痛,便癱倒在地上。

江嫿聽見異動,才開門,便見一位女子哭喊著疼,渾身痙攣,求她救命。

看她表情痛苦,想是不便挪動,折騰到醫館。思量再三,江嫿大步流星走過去,將她扶起,溫聲道:「別怕,我是大夫,你隨我進來,我替你看看。」

水碧嗚咽著謝過,起身時,迅速從懷裡抽出一柄小刀。

江嫿只覺得有明晃晃的光從眼前閃過,未及反應,利刃整個沒入腹中。

血珠順著刀柄滑落,「嘀嗒」、「嘀嗒」地匯成一攤。水碧抽出刀,又重新刺入,接連幾下,刀刀致命。江嫿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唇畔開了又合,劇痛讓她發不出一絲聲音。半個身子重量掛在刀上,傷口隨著身子下沉逐漸變得更寬。

「對不起,對不起,下輩子我給你當牛做馬。」

水碧哆嗦著收回手,猛地將江嫿推倒,快速跑開。傷處血流如注,江嫿躺在血泊里,唇色越來越蒼白。聲音細若蚊吶,斷斷續續:

「裴大人……救、救我……」

*

馬車急急剎住,車夫敲了敲木框:「大人,前頭有棵巨樹倒了,過不去呀。」

裴玄卿掀開車簾,不知是突然被晃了身子不爽利,還是憂心要去遲了,總覺得哪裡不安,言語中多了幾分煩躁:「那就繞一條道。」

車夫連連應下,扯著韁繩調轉碼頭,暗自納了悶。

這樹好端端的長了幾十年,怎地突然倒了。天又沒亮,害他差點撞上,真倒霉!

這麼想著,才過一個轉角,又不知從哪躥出一位小娘子。也不看路,低頭狂奔,險些被馬踹翻。車夫怒罵:「跑那麼快,投胎啊!」

裴玄卿接連被晃兩次,心情極差,掀開帘子想看看誰這麼不長眼。那小娘子跑過時,帶起一陣風。晨清露重,風中卻參雜著一絲不該出現的血腥味。

這個時刻,除了被他們吵醒的江嫿,哪有人出門……

「回家,立刻回家!」

隔著老遠,裴玄卿就看見老大一灘血。江嫿仍穿著送他們出門時的素白衣裳,此刻已經染得半紅。無論他怎麼叫喊,江嫿都毫無知覺,連呼吸都比嬰孩還微弱。

她生死未卜,裴玄卿只覺得心頭似被人反覆碾壓盤削,疼痛不已。到了醫館,他一腳踹開大門,抱著江嫿放到榻上,又闖進後院,把迷迷糊糊的大夫硬扯出來,帶到江嫿面前:

「救她,無論想什麼法子,給我救她!」

大夫看他一身綉金蛇的玄衣,哪能不認得監察司指揮使。可他是良民,無過錯,便不願受這番羞辱,脖子一僵:「監察司就能欺壓百姓?裴大人,此事我若告上開封府……啊!」

話音未落,亮刀出鞘,橫在大夫脖子上。裴玄卿連下巴都在顫抖,啞著嗓子,一字一句:「救她,否則現在就殺了你!」

「啊……是、是,官爺,您先收刀,小的這就用藥。」

江嫿連哼唧的力氣都快沒有了,眼尾流出幾滴瑩淚。

她是快死了嗎?

死在一個陌生人手裡。

可她還沒有撫養阿妁長大、還沒能替爹娘翻案,還沒有……報答幾分裴玄卿的照拂。

耳邊嘈雜紛亂,什麼也聽不清。這樣孤立封閉的環境里,居然莫名其妙地憶起裴玄卿來。

起初,腹部像野獸撕咬般,疼痛讓她幾乎無法忍受。可隨著手腳漸漸冰冷,痛感卻緩緩褪去,或是說,變得麻木。

「冷,好冷……」

她喃喃地低語,大夫止血手忙腳亂,衣領還被裴玄卿揪著怒喝:「你聽見了嗎,她說冷,快用藥啊!」

大夫擦擦額前汗水,連連告罪:「姑娘失血太多,畏寒是沒辦法的事啊。大人,您先鬆開手。只有血止住了,才有機會再救她。」

恍惚中,江嫿感覺自己身下輕飄飄的,左右搖晃,像乘上了一艘小船,遊盪在浩瀚無涯的湖面。

飄得越遠,越發覺所珍視的那些人或物,記憶越模糊,有什麼看不見的刀在割捨她和現世的聯繫。

「不……我不想……」

霎時,一雙溫熱的手包裹上來,將她蒼白又冰冷的手,深深藏進手心。暖呼呼的,好像誰在船上,替她點了一盞暖燈。

裴玄卿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呵氣,不斷揉搓,聲音比冬日裡檐下的冰錐還冷:「為何還是醒不來,你到底通不通醫理!」

大夫束手無策,直磕頭求饒:「大人,小店只能暫時止血,可姑娘臟器受損,實非尋常藥材能醫治,除非……」

「除非什麼?」

大夫咽了咽口水:「南楚多奇葯,聽聞此次貢品中有一珍品,名為還魂丹,活死人肉白骨,治癒刀傷不在話下。可……」

可貢品已經盡數收入國庫,如此奇珍,皇上哪肯賜下,救一個民間女子呢!

枕頭被她的淚珠浸濕,裴玄卿的心像被烈火油烹一樣煎熬。他想過,此生最壞的結果便是她不愛他,那也罷了,能每日看她笑笑鬧鬧的便好。

可那麼明艷活潑的小太陽怎麼會黯淡下去,這般蒼白羸弱的躺在病榻上,要與世長辭。

「保住她,還魂丹,我會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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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執王爺的掌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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