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佩兒不明所以,沒覺出她話中帶的詞,好言解釋:「奴婢豈敢貪墨喪葬銀,只是昨日備了點心和米釀慶生卻沒用上……一時心裡難過。」
言辭懇切,江嫿瞥了眼她的神情,似真非假。便停下筆,借扶起她的由頭,探上腕間脈搏,問道:「她真是六月十五生人?」
佩兒眼角噙著淚花,連連點頭。坦言說,下人謊報生辰,主人家可依律追罪,若不是小蓮已經身亡,她絕不會說破了。
脈象一切正常,江嫿鬆開手,面泛疑云:「既知有罪,為何還冒險謊報?」
佩兒心裡酸楚,無奈道:「姑娘,咱們做奴才的,哪能生得火命呢?」
「火命?」
江嫿複述了一次,腦中想起些什麼。
在大周,越是偏遠、民智未開之地,越是講究命格。來盛京太久,她都將將忘了,從前在高府見識過,姨娘們為了給孩兒博個好命途,拼著命也要礙到好日子、好時辰。
若是公子,純火命格為最佳;若是小姐,便瞧准水命。
相反,奴才裡頭,轉而以木土為上,意喻為主人家添磚加瓦、松柏長青。哪個應徵的奴才命格純火,那是萬萬使不得的,會衝撞了貴人們。
「可盛京並不講究這些,她何須謊報?」
佩兒抽抽嗒嗒地答著:「我們都是從桃山縣來盛京賺錢貼補家裡頭的,臨走時,小蓮她娘千叮嚀萬囑咐過,編個土或木的。」
江嫿支頤沉思,小蓮出生那年的六月十五,是丁未月、丁卯日,又是午時,按五行來算確是純火命格……
霎時間,腦中有根細弦綳斷,她驟然想起,若論五行,人的心臟對應的,可不就是火么!
跨越大半年,竟是連環殺人案。
從前,那本《醫道》,她只當迷信糟粕來讀著玩兒,沒想到今日派上了大用場。
江嫿快速翻閱著案件薄,又命佩兒拿來日曆,一一比對。
十一月六日,庚子月、辛卯日,死者死於申時,被剖去雙肺,生辰八字與臟器對應:金;
九月十二日,戊戌月、戊戌日,死者死於丑時,被剖去脾臟,生辰八字與臟器對應:土;
今年,三月二十一日,乃甲辰月、甲辰日,死者於寅時被挖了肝,五行一應為木。
樁樁件件,看似是過生辰那日倒霉遭殃,實則是人為算計得極精準。之所以選擇奴僕們下手,只因這些人的生辰八字都在僕役司記著。這麼說,此人有翻閱名錄的權利。
古往今來,凡是連環案犯,要麼故意留下記號來挑釁刑部;要麼毀屍滅跡,生怕有人將案子銜接起來。
而此人既不想引起關注,又沒對屍身動手腳,只能說明,他做這件事的目的,對時辰要求極嚴苛,或為祭祀。
可這件連環案里,小蓮明面上記的生辰八字為虛,本不該成為火之祭品。知道她生辰的,左不過是同鄉……
疑點再度轉移到佩兒頭上,江嫿起身,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握著手寬慰道:「沒事的,都過去了。興許,其他知曉小蓮生辰的人,昨兒個替她祭拜過。」
串了線似的淚珠接連著滾落,佩兒肩膀一聳一聳地:「奴婢們在僕役司雖有個同鄉,可他家算是村裡富戶。拿著銀子買了僕役司小官當著,便看不起奴婢們。想來,是不會為小蓮祭拜的。」
江嫿眉間一挑:「哦?他姓甚名誰?」
「僕役司四處管事,周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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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日頭不烈,江嫿一大早便坐上馬車出了門。僕役司洒掃管事沒好氣地攔在幾人跟前,不耐煩地擺手:「去去去,沒看到閉著門吶!」
紫蘇忙將江嫿護在身後,不叫人碰著她,拿出腰間「裴」字模樣的府牌,呵斥道:「不長眼的狗東西,看看清楚咱們是哪府上的!」
那管事揉揉眼,仔細瞧了瞧「裴」字,想著通盛京都沒有裴姓世家,能用得著府牌的……
「哎喲小人眼拙、小人眼拙,姐姐們大人有大量,不知裴大人有何吩咐?」
他左右裝模作樣地扇自己臉,紫蘇嗤笑道:「誰是你姐姐,呸。姑娘要挑些中意的奴婢,還不快些開門拿名簿來?待會兒日頭大了,熱著姑娘,仔細裴大人來找你麻煩!」
那管事立刻賠著笑臉,喜滋滋地將人迎進。除了名簿,還附上最好的瓜果茶水,非得紫蘇驅趕著,才肯退下關了門。
紫蘇用銀簪驗過茶水,才給江嫿斟上一杯,打趣道:「姑娘若坐府里那輛六乘鵝梨木、覆蜀錦的馬車才是,這起子小人便不敢冒犯。」
江嫿輕抿一口,不愧是買家非富即貴的地兒,這茶竟不比裴府的遜色多少。她拍拍凳子,示意紫蘇一同坐下。
不得不承認,如今她雖有錢,可盛京里最不缺的便是富人。要在外頭辦事,還得仗著裴玄卿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