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莞美人的屍首已被宮女平放在堂上,由白布蓋著。皇上欲掀開,太醫忙跪在前頭直言不可。懸樑死狀可怖,恐會驚擾聖體安康。
離白布咫尺之遙,最終皇上還是垂下了手,坐到主座上,揉著額側,閉目道:「剛才那個宮女呢?」
垂雲從宮女堆里跪著出列,哽咽道:「方才皇上回營,奴婢想喚主子起身用晚膳。誰知推開門,一雙腳在跟前晃。奴婢嚇得魂飛魄散,都說含恨而死的人會化為厲鬼……」
這話便是在指摘良貴妃了。
垂雲一直貼身伺候著莞美人,稱每每在行宮偶遇,良貴妃動輒出言譏諷。直到今日午時,良貴妃獨自進去后,不知同主子說了什麼。她再入內室看望時,莞美人悲慪不已。
「混賬丫頭,本宮不過早上訓了她一回,何來動輒譏諷?且午時,她睡著不肯起,本宮能與她說什麼話!」
「你住嘴!」盛怒下,皇上摔碎了一杯碗盞:「難不成當眾說出這種話,你還不知錯?」
良貴妃一驚,含著淚跪下。忽地,她思量了這整件事,猛然抬頭,驚恐地看著垂雲,手指發顫:
「那時,你們非要本宮來,為的就是現在,對不對!」
垂雲頭磕得「砰砰」直響,快哭得背過氣去,指天畫地發誓,哪有人聖寵當頭,為了陷害一個貴妃搭上自己性命。說著,頓地起身,朝香爐衝去。
江嫿覺得有陣風從腦袋上掠過,髮髻兩邊重量不對稱了。再一定神,才發現左邊流蘇簪滾出老遠,垂雲膝蓋被簪子打中,吃了疼,伏在地上,裴玄卿呵道:「按住她!」
末了,又靠近在江嫿耳邊說:「乖,別生我氣。實在沒別的能拿,回京給你買新的。」
從察覺對方要自盡,到迅速摸索可用之物投中,僅發生在三步路內,垂雲還是用衝刺的。
監察司審過這麼多案犯,有得是受不住刑,謊稱要寫供詞實則觸柱身亡者,裴玄卿早已形成了條件反射。
江嫿摸著頭皮鬆了口氣,除了感嘆裴玄卿的反應力超長外,還慶幸自己帶的是簪子而非冠。否則,若硬拔下來,豈不是連頭髮都扯掉了!
垂雲欲自盡以證清白,倒跟莞美人如出一轍。只是,相處不足一旬,就感情深厚至此?
況且,以江嫿的直覺,良貴妃對莞美人可算是忍了又忍。今早拿住莞美人不顧龍體康健的由頭,才能撒幾句氣,還立馬就收斂了。
她往前挪了一步,裴玄卿察覺到,握住她的手,只對視瞬間,便明了她的心思,悄聲問:「可有把握?」
「六成,裴大人能否助我一試?」
裴玄卿薄唇輕抿,故意將她手腕扣得更緊了。江嫿疑惑地抬頭,發覺他藏星匿辰的雙眸中,竟然隱約泛著喜色。
被用力一拉,江嫿失了平衡,輕輕摔在他的肩臂上,耳邊傳來曖昧的一聲:
「裴大人不能,五郎或許可以。」
壓不住的得意、藏不下的歡愉,裴玄卿就像一隻拚命壓著自個兒尾巴、不讓它搖起來的老虎。
咦,上回有這種感覺,似乎還是徐瀟那小子見到澤靈郡主的模樣。只是,他太遜,江嫿只能將其比喻成小狗。
原來大老虎見了心儀之人,也要變成懷中貓的。
江嫿倏地紅了臉,唇間澀澀:「五郎……」
小娘子講完,連耳根子都熱乎起來,嬌怯的聲音讓裴玄卿心中痒痒的,有萬千多足蟲在爬。他面上風輕雲淡,推著江嫿走到最前頭,拱手道:「皇上,能否允江大夫查看屍身?」
換了旁的女子,太醫決計要攔著。可江嫿么,自打在太醫院一試成名,她的往年經歷讓這些老人家心悅臣服。
疫區屍地她都有膽子踏足,遑論查看莞美人屍身了。
讓眾皇子宮妃退開后,太醫輕手掀開白布,江嫿在避著人那一側,眉頭緊鎖。
莞美人目眥欲裂,眼珠子都快擠了出來,臉憋得紫紅,口閉不上。她脖子纖長,白綾還纏在上頭,勒出的紅痕赫然醒目。
難怪太醫不敢讓皇上親眼瞧……也算是給美人留下最後一絲面子了。
依屍身僵硬程度,死亡事件大概在兩個時辰以前,確實是良貴妃離開后。
她回首,凝眉朝裴玄卿搖了搖頭。
窒息而亡,尚且看不出異端。
良貴妃腦中冷靜下來后,心裡門清:論辦案,有監察司裴玄卿,無人能出其右;論對人體的熟悉,江嫿可謂天下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