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曹寧闖進門,見指揮使扶著腿坐在軟榻上,額發微微汗濕,眉宇間有隱忍之意。
而在他對面,江嫿視線左右飄忽著閃躲,曹寧憂心忡忡地走上前:「頭兒,你受傷了?」
裴玄卿握緊拳,幾乎咬著牙關地抬起頭道:「有話直說!」
「是,卑職查到,那日御駕進場不久,有一名東宮衛暑熱不適,回營休息,到末時才歸來。」
「太子親兵?」江嫿猛地從座上躍下,大步走到跟前:「那人呢?」
曹寧沒吱聲,看了眼上司后,無奈地低下了頭。
裴玄卿目光冰冷地輕哼了聲,黑亮的眸子泛著怒意,起身道:「監察司要拿的人,東宮也敢窩藏?本官這就親自去提,你帶人跟上。」
忽地又轉身叮囑江嫿:「你就在這,以免誤傷。」
江嫿這回沒瞎湊熱鬧,乖巧地點點頭。看五郎的架勢,是不準備去請皇上口諭,而是直接闖宮了。
監察司乃天子心腹,於公於私,太子都該全力配合父皇的親兵才對。他敢打指揮使的臉面,究竟是真囂張過頭,還是怕屬下扛不住刑招了。
她想過很多次,甚至托裴玄卿將宮妃們的出身、宮中經歷都查給她看,一個個地分析,會是誰忌恨寵妃,下此毒手。
沒想到以太子之尊會行卑鄙陋事,儲君德行有虧,恐於社稷不利……
*
能容六人齊驅的院門被堵得水泄不通,一黑一金身影立於正中,周邊近衛皆拔刀相向對峙著,誰也不肯先退一步。
太子的模樣像極了皇后,五官俊美、卻離驚為天人頗有些距離。可周身總有一股傲氣環著,只肖一眼,便能讓人瞧出,他與別人、是不同的。
這種天之驕子的氣息,非得生而尊貴、地位舉目無雙才能養得。換了寒門貴子,位置登得再高,也難習得。
他負手而立,眼神掃視過這些明晃晃的刀,嗤道:「裴玄卿,你敢對本宮無禮?」
「無禮多回,還差這一回么?」黑沉沉的眸子毫不懼怯,迎上他倨傲的神情,故作思忖:「殿下的兩個表兄弟藍徊、藍邕涉案,正是臣親手查辦。還有其他門客,要微臣一一細數?」
皇上對太子寄予厚望,同時也深深忌憚。設立監察司,便是要裴玄卿不畏任何強權、不站任一黨派。他奉皇命調查,今日若拿不下此人,即便去請諭旨,也會令皇上失望。
太子攥緊他的領口,呵斥道:「你從本宮這裡拿人,傳了出去,叫外人謠傳本宮和母后容不下父皇姬妾,日後如何自處!」
裴玄卿握上他的手腕,捏緊一擰,太子便面漏痛楚地鬆開手,被他推著退了兩步。
「是非黑白,審過才知。若殿下沒有做過,何須畏懼?」
「你少在這假仁假義!」太子憤而推開扶著他的侍衛,冷聲道:「誰不知道你們的手段,便是無罪,恐怕也撐不住刑,屈打成招。你素來與本宮作對,這次定會想盡法子潑污水。」
裴玄卿原本綳著臉,這會兒竟忍不住輕笑出聲。
朝堂之上,他對任何人都談不上喜或惡。無非是不肯接受藍氏招安、不肯在處置門客時網開一面,在太子眼裡,便成了作對。難不成普天之下,都該與太子串一顆心、長一張嘴,才不算敵視?
他不耐煩地緊了緊手腕上的皮甲,轉動頸部,一副隨時準備動手的模樣,懨懨地說:「殿下,微臣再問最後一次。是交人,還是監察司進去搜?」
父皇登位后無端弄出這麼個組織,已經讓太子的氣焰削弱許多。他時常惱恨自己這個太子當得窩囊,遠比不上列祖列宗。這會兒覺得自己丟了好大面子,半步不退。
「你敢!本宮可是當朝太子,將來——」
「皇上駕到。」
太子將要向上指的手急急落下,後頭的話未盡,忙跪地叩首道:「兒臣給父皇請安,您怎會有空來此處?」
江嫿走在皇上左後側,朝裴玄卿投來一個勝利者的目光,又向太子兇巴巴地齜起牙、還吐了吐舌頭。皇上恰好轉身指著她,舌頭縮太快,猝不及防咬到。
淡淡的血腥味在嘴裡蔓延開,江嫿霎時憋紅了眼。皇上詫異道:「這,裴玄卿毫髮無損,你哭什麼?」
她深呼吸,努力讓下半張臉看起來不苦瓜,哽咽著答:「回皇上,民女以為裴大人羸弱,若得罪了太子殿下會被打得遍體鱗傷。此刻見他好好的站著,民女、民女喜極而泣……」
「他羸弱?」太子憤怒地直起身,一隻手指指點點:「他都快把本宮的棲梧院院門拆了,哪裡羸弱!」
皇上抬手示意眾人起身,又將兩手擱在腰帶上叉著,皺眉道:「你剛才說將來要如何?」
裴玄卿默默站遠了些,身後黑衣吏人很乖覺地緩緩將刀收回鞘中。江嫿快步走到裴玄卿身側,悄聲炫耀:
「你走後,我打聽到皇上沒處理摺子,正閑逛呢,才敢前去哭訴,說你要被太子欺負死了。嘿,沒想到,皇上肯為了一個外人,來親兒子這出頭!五郎,看來你官運亨通,深得器重呀。」
裴玄卿:「……」
你說是就是吧。
太子那邊支支吾吾的,絞盡腦汁想編個合適說法去圓。這邊得了空,裴玄卿才記起問她,怎麼想到去請皇上了。
江嫿黑潤潤的眸子眨巴了幾下,一臉得意:「你今日若沒提成人,日後便難立威;若逞強提成,起了衝突,皇后肯定不放過你。還不如求皇上來解決,反正我一個小小女子,不怕沒面子!」
小小女子,便如杳靄流玉。無聲無息中,不知替他周全了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