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出門前,為了不顯得突兀,江嫿花了半個多時辰扮成小公子。還在靴底塞了一層厚厚的鞋墊,勉強能到裴玄卿的鼻樑處。
有別的盛京金鳳閣,設香帳紅燭、處處可見歌舞琴樂。陰山關的風月場所更像是賭坊,以投骰下注為主,招女侍在一旁端酒助興。
見二位衣著不凡,想必兜里銀錢晃得叮噹響。老闆樂呵呵地迎上來,下意識地先去挽更為高挑、看起來更有話語權的裴玄卿。
豈料他雙手掰著江嫿的肩,拖到自己跟前擋住,冷著臉道:「用不著,我帶幼弟來長長見識。」
老闆上下打量,立刻拋來一個「我懂得」的眼神,喚了位經驗老道的,名叫花繁。那女子纖纖食指繞著江嫿的頸窩打轉,調笑道:「小郎君,是喜歡玩篩子,還是打牌?」
她回頭,朝裴玄卿眼神求助,他卻憋著笑瞥向一旁,若無其事地伸了伸胳膊。江嫿只好一邊在心裡罵著,邊強咧起嘴角:「不,我都不玩,直接上樓!」
「哎呀,看不出來小郎君年紀輕輕,這麼猴急呢!」
花繁執著她的手蹬上梯子,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不自在。一回頭,原是郎君家的兄長跟著,她臉色一僵:「咱們沒有同侍兩位的規矩,您瞧著也不缺錢,還是另開一間吧?」
不成,若與他分開,自己可招架不住!江嫿裝著難為情的模樣,切切地說:「好姐姐,我兄長經驗豐富,只是想從旁……呃,指導,絕不會有冒犯之處的!」
從她嘴裡吐出這話,裴玄卿跟被雷劈了似的驚訝,旋繼頷首默認。
她當真覺得自己經驗豐富嗎?
花繁雖略有不悅,但人家都這般說了,便只好應承下來,拖著裙擺推開頂層的一間空房。
有人在屏風後頭盯著,到底抹不開面,花繁動作僵硬地,抬手便來解江嫿腰間系帶。江嫿忙不迭站起後退,靴子里的鞋墊一歪,整個人後仰著倒在軟毯上哀嚎。
本就不想演活/春/宮,花繁很為難地同裴玄卿說:「郎君,您家弟弟也忒膽小了,我這無從下手呀……不如,請媽媽換一位吧?」
江嫿剛摸著胸口感嘆得救了,裴玄卿卻幽幽道:「無妨,不是你的問題。」
……她有沒有這個能力,他能不知道?
直到隔著屏風,都感受到了幽怨的眼神,他這才停止捉弄:「我們是中州人,這屋裡裝潢皆是動物皮毛和角,故而幼弟不適應。勞煩問下,來此處的大周男子,多在哪間?」
花繁想了想,搖頭道:「既來玩樂,多半想體驗本地風情。我還未聽說樓中哪間房屋裝飾有所不同,專供中州人用呢。」
其實以他的性子,直接揣著監察司的腰牌,以「緝拿逃犯」之名,挨間挨戶搜查。便是捉不到,人家也不敢說什麼。偏偏江嫿覺著,這樣一來,大伙兒會刻意遠離此地避嫌。生意不好,館中女子的日子就難過了。
有時候,他真弄不明白,江嫿對身邊之人純善就算了,怎麼對陌生人也會憐惜。天下可憐人那麼多,人人都要分走她一些心神不成。
驀地,又自顧自地搖搖頭。
若不是她對萍水相逢之人心存善念,當初哪有崖下的情根深種。
人啊,真是雙標。摘了天邊的太陽,還巴不得拿黑匣子罩起來,自己偷偷看,不許它再暖和其他人。
江嫿渾然不知,他心裡又在謀算些什麼,滿心撲在正事上,繼續詢問道:「那……有沒有誰既不找樂子,也沒要人陪著,就獨自在屋裡呆著?」
晉王若捉拿了那個乞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應當不會召嬌娘作伴。
花繁思忖一番,試探性地問:「小郎君,你們該不會是來捉人的吧?捉一個中州人?」
這女子極聰明,江嫿見瞞不下去,索性扯下帽子,一頭墨發如瀑傾瀉而下,披散在肩上、身後,掩袖嗚咽。
「姐姐,如你所見,我是個女兒身。新婚相公卷著嫁妝逃了,娘家不肯收容我回去。聽人說,他就在這樓里廝混呢。你要是不幫我,我真就活不下去了……」
裴玄卿:「……」
好狡猾的小東西,謊話張口就來。
花繁瞪大了眼,還有卷了嫁妝跑路的事?這要是在北境,那男子的爹娘也無顏做人的!隨即道:「小妹你放心,我這就去給你打聽!」
本以為這一打聽,得耗費些時辰。可花繁很快就回來了,說只有一位不要女侍的中州男子,好找得很。
二人相視一眼,隱隱不安。
他沒有讓人掩飾行蹤、也沒有命場子媽媽三緘其口。
這般有恃無恐,難不成……
「糟了,五郎,我們快趕過去!」
*
木門上脆弱的鎖芯應聲而破,裴玄卿和江嫿衝進屋內,只見晉王獨坐在小桌前飲酒,輕鬆愜意。王府私兵持著刀候在四個牆角,嚴防死守。
晉王抬眼,隔著空氣敬了一杯。烈酒下肚,於他來說,這原本有些讓人疼痛的灼燒感,卻尤為可貴。似乎非得疼得齜牙咧嘴,才能提醒著——
他不是皇後母女的劊子手、不是行屍走肉,他有知覺有靈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