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 第 324 章 劉老登大舞台39
劉進的慘叫打破了大殿之上過於凝滯的氛圍,也將八皇子乃至於朝堂之上石化的群臣從震驚當中喚醒。
有心說句什麼,可是……
還,還是算了吧。
皇太子殿下他看起來有點癲,最好別惹他。
劉進幾乎是飄似的進了大殿,來到父親身邊,一張臉憋得通紅,嘴唇囁嚅幾下,最後還是沒能發出任何聲響。
眼見著他爹尿完之後抖了抖,麻利的把褲腰帶繫上,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有些詫異的瞧著他:「你怎麼來了?」
又問:「你祖父呢?」
劉進:「……」
劉進想抓著自己的頭髮發瘋大叫,更想問一問他——爹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啊?!
真的能這麼鎮定自若的跟我說話嗎?!
還是說剛才的事情都是我的錯覺?
往那張坐席處看看。
有可疑的水漬正往下滴……
第四張座椅處周夫人的父親一張老臉上極其生動的浮現出躊躇又害怕的神情,想往邊上躲一躲,又不敢把動作搞得太大……
劉進:啊啊啊啊啊!!!!!!
他想發瘋,偏偏還不能發瘋。
經歷了剛才的事情他也看明白了,就算自己真發瘋了,也一定是瘋不過他爹的。
所以最後他只能既崩潰又憋屈的回稟:「父親,是祖父叫我和八叔來這兒瞧瞧,令八叔約束海西侯,也叫兒子勸一勸您。」
劉徹面露瞭然:「噢,原來是這樣。」
往他身後看了看,又招呼八皇子過來:「小八,還不依照父皇的吩咐,來約束海西侯幾句?」
還呆在門外的八皇子:「……」
劉進跟他八叔幾乎同時戴上了痛苦面具。
劉徹彷彿沒察覺到八皇子整個人已經裂開了,笑的親切又和藹:「愣在這兒做什麼?過來啊,這幾步路,難道還要你侄兒去請不成?」
八皇子腳下虛浮的走進殿內,到他大哥身旁站定,眼神飄忽的看看那張坐席,再看看他快要哭了的舅父,不由自主的紅了眼圈兒。
他也要哭了。
大哥他怎麼這樣啊!
太過分了!!!
劉進饒是向來厭惡這個叔父,這會兒也不由得心生同情,不願將事情鬧得更大,忙近前去打圓場:「樂府怎麼停了?繼續演奏啊。」
待到琴瑟鐘鼓之聲響起,縈繞在大殿之上的尷尬略略淡去之後,又低下四的請求自己的父親:「今日畢竟是老人家的壽辰呢。」
劉徹善解人意的點點頭,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說得對,還不快去請你祖父前來?當心誤了好時辰。」
劉進看他肯退一步,暗鬆口氣,拉上八皇子,轉身往偏殿去請皇帝。
而劉徹環視一周,眼見殿中諸多人尤且跪在地上,主打的就是一個呆若木雞、滿臉震撼,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又半真半假的責備太子家令蘇武:「怎麼也不知道提醒我,叫諸位社稷肱骨起身?」
蘇武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殿下恕罪,是,是臣失職了……」
趕忙請殿中群臣落座。
那些個跪了許久的人終於能站起來短暫的活動一下腿腳,繼而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在欣慰於「坐著果然比跪著舒服多了」的時候,他們又忽然間意識到另外一件極為要緊的事情來,身體齊齊僵硬一下,不由自主的往海西侯處瞟了一眼。
海西侯尤且跪在原地,臉色尤且如同熟透了的茄子。
坐?
叫他上哪兒去坐?
外戚第二張坐席?
早先坐過去的時候,還能說是不知者不罪,可現下皇太子發作了禮官,又打了太常的臉,連帶著御史也被問責,再腆著臉往那兒去落座,就真的是取死之道了!
可要是到他自己的坐席上去落座……
啊啊啊!!!!!!!!
李廣利忽然間很想發瘋!!!!!
他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目光看著侍立在側的侍者,希望他們能夠主動提出替自己換一張坐席。
然而那些個宦官哪裡敢冒這個險?
儘管海西侯近來鮮花錦簇,但他畢竟只是個外臣。
儘管八皇子倍得皇帝寵愛,但他畢竟只是個皇子。
而宮中的宦官,卻都要在皇後手底下討生活,誰敢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幫李廣利這個忙?
對於他那求救的眼神,只能視若無睹。
李廣利又希望皇太子能趕緊離開這片區域。
他當然不敢去坐冠軍侯的位置,但是也不想去坐自己的坐席,他只想取個中,老老實實的跪在原地,直到這場炸裂的宮宴結束。
然而皇太子卻沒有任何打算離開的表現,甚至於好像要在這兒紮根似的,執後輩禮同魏大將軍說著話。
先問舅父的身體,繼而又問起舅母平陽公主如何,最後還談論起了身在渭南的冠軍侯……
魏大將軍好像也沒有察覺到他的窘迫,神色和善的跟外甥說著話。
這是李廣利人生中最灰暗的記憶,且註定無法忘懷。
終於,皇太子結束了談話,打算往上首他自己的位置去。
李廣利眼見著他衣袍一角從自己面前走過,將將鬆一口氣,不想對方卻忽的折返回來了。
「海西侯怎麼還不入席?是不願意聽從孤的命令,還是看不起父皇呢?」
這兩句話落地,李廣利就知道自己沒有任何逃離的可能了。
有些事情心裡知道是一回事,講出來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唯有原地頓首,連聲道:「臣豈敢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繼而毅然決然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時間就像海綿里的水,擠一擠總會有的。
頭皮發麻,神情痛苦。
餘光看見自己旁邊周夫人的父親臉上流露出驚恐又害怕的神情。
他甚至小心翼翼的往旁邊挪了挪,大概是怕濺到身上。
李廣利心頭猛地一痛。
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了。
他根本不敢抬頭看周圍人臉上的神色,只想學上首的魏大將軍,合著眼睛打瞌睡。
偏生此時的他,又沒有魏大將軍的威望,當然也就沒有那樣的底氣,除了皇太子之外,來人一蓋想理會就說幾句,不想理會就充耳不聞。
強顏歡笑.jpg
好在不幸中的萬幸,但凡稍有一點同情心的人,這會兒都不會主動跟他搭話的。
太難堪了。
真的太難堪了!
可以載入史冊的難堪。
等等,載入史冊——
一股寒氣順著屁股底下涌了上來,李廣利下意識的看向不遠處帷幕旁的位置,就見本朝史官司馬遷正伏在地上奮筆疾書,過去半晌,又難掩興奮的抬頭看看自己這邊兒。
四目相對.jpg
李廣利:「……」
司馬遷:「……」
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jpg
李廣利心如死灰。
……
劉徹旁若無人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空間里出奇的安靜。
鴉雀無聲。
萬籟俱寂。
噤若寒蟬。
劉徹很大佬的往後一靠,手持酒樽,閑閑的道:「說話啊,怎麼都不吱聲?」
鴉雀無聲。
萬籟俱寂。
噤若寒蟬。
劉徹喝一口酒:「話說下一個世界輪到誰了啊?」
李世民謙卑異常:「徹哥,是我。」
劉徹道:「是世民啊。」
李世民謙卑異常:「徹哥,您叫我小李就好。」
劉徹「嗯」了一聲,隨手扯了扯衣襟:「你兄弟小李,還有小朱跟小嬴呢?」
李世民:「……」
空間里其餘人:「……」
劉徹聽著這詭異的寂靜,忽然間放聲大笑起來:「你們這群王八蛋,居然也有今天!」
李元達謙卑道:「大佬,喝茶。」
朱元璋震撼不已:「你怎麼敢的啊……」
嬴政緘默許久,終於憋出來一句:「這很劉家!」
劉徹瞟了眼木偶一般呆坐在坐席上,看起來脆弱到隨便有個人上去戳一下就能馬上碎掉的李廣利,冷笑一聲:「我有什麼不敢的?」
「他李廣利能被扶持起來,就是為了跟我打對台,政治上把他打倒了跟物理上把他消滅,性質可完全不一樣。」
「隨隨便便就把一位食邑將近萬戶的列侯給殺了,尤其他還是我爹扶持起來制約我的人,到時候我爹怎麼想?」
「但要是毫無表示,他媽的他都欺負到老子頭上了,我還不做聲,叫底下人怎麼看我?明天豈不是阿貓阿狗都能騎到我頭上來!」
「如此一來,分寸就很要緊了,不能對他造成物理上的傷害,但是又要極大的羞辱他,一泡尿完美破局,豈不美哉?」
李世民:「……傷害性極小,侮辱性極強。」
朱元璋:「……沒開玩笑,李廣利當場嚎啕大哭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李元達:「……沒開玩笑,李廣利今晚回去弔死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嬴政:「……是李廣利多年之後午夜夢回,都要馬上抱頭跪地大哭的難堪。」
劉徹「嗨呀」一聲,雲淡風輕道:「洒洒水而已啦!」
筍人們:「……」
真實層面的洒洒水而已了。
……
皇帝在偏殿打著瞌睡,見到了前來迎接自己的兒子和孫兒,抬眼打量二人神情——怎麼看起來都有點恍惚啊?
這一局誰贏誰輸?
從臉上看,還真是不好分辨。
小八也就罷了,是個半傻子,怎麼進兒也這樣?
再聽聽倆人心裡在說什麼。
小八:「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
皇帝:「?」
進兒:「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
皇帝:「???」
怎麼回事,我的伢發飆把李廣利給殺了?
怎麼倆人都這麼不對勁!
皇帝心下狐疑,臉上倒是不顯,叫兒孫兩個扶著自己過去,路上還問:「那邊兒都處置好了?」
叔侄兩個詭異的對視一眼,繼而齊齊低下了頭:「回稟父皇/祖父,都已經處置妥當。」
心裡邊卻是——
小八:「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
進兒:「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
皇帝:「……」
不是,李廣利到底死了沒啊?!
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進了大殿之後,他第一個看的就是李廣利所在的方向。
這不是好好的嗎,也沒缺胳膊少腿啊?
再環顧大殿一周,就發現少了四個該當侍立在四角的禮官。
好像太常那邊兒也少了兩個人。
怎麼回事,只處置了這麼幾個人就完了?
我冠軍侯這麼沒排面的嗎?
你爹還專門給你留了發作的時間呢!
再細細一瞧,又覺得好像不對勁兒。
李廣利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
皇帝心裡邊疑惑,就直接問了出來。
到了他這個年紀,這等地位,行事是從來不管別人死活的。
「海西侯,你怎麼了?」
這聲音其實並不刺耳,甚至因為皇帝一貫平和的音調,顯得分外和藹。
但是落到李廣利耳朵里,這簡直比惡鬼的咆哮還要可怕。
被皇帝問話,不存在坐而回答的可能。
他必須起身侍立。
這也就意味著他必須離開屁股底下的這個溫床,然後在回答完之後再坐回去。
對於李廣利來說,這無疑是一種大庭廣眾之下的凌遲。
李廣利想直接暈過去,看一眼暗中窺探的司馬遷,終於作罷。
他艱難的站起身來——餘光瞥見周夫人的父親再次露出那種害怕到瑟瑟發抖、想捂鼻子又不太敢的神情,李廣利忽然毫無徵兆的哭了。
淚如雨下,哽咽難以自已。
八皇子生而失母,同這個舅父感情極其深厚,又知道事情原委,見狀為之觸動,不由自主的隨之大哭出聲。
朝堂之上蕩漾著甥舅二人的哭聲,分外刺耳。
樂府又開始遲疑了——要不要停下來啊?
皇帝:「……」
茫然.jpg
劉進都看不下去了,靠近祖父耳邊,低聲道:「方才父親在海西侯的坐席上……更衣。」
皇帝大吃一驚,繼而興緻勃勃道:「怎麼,他拉在海西侯的坐席上了?!」
劉進:「……」
劉進眼前發黑,頭皮發麻,忽然間意識到他爹的癲勁兒是從哪兒來的了:「倒,倒也不至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