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香車

第三十五章 香車

抱了三日佛腳,我恬不知恥自認易容術爐火純青,檢視再三,終於牽著蘭博放心出府,身穿一襲雪緞儒衫,頭戴雪緞鶴羽帽,帽檐上綴著一塊美玉,嚴嚴實實攏住三千煩惱絲,腳蹬皂色細底靴,一枚羊脂佩繫於腰間玉帶上,手持一柄象牙骨子摺扇,不時「嘩」地一甩展開,風度翩翩地搖上幾下,儼然一位風流貴公子,可惜黑中透綠的臉色與通體雪白交相輝映,用姚黃的話說就像一隻掉進麵缸的癩蛤蟆。

懷裡揣得鼓鼓囊囊,銀票碎銀易容用具一應俱全,好在面目夠唬人,瞎了眼的也能分出公母,否則就憑這波霸級別的胸部肯定讓人疑惑,其實我特意用棉布在初顯端倪的胸部纏了幾圈,怕影響育不敢纏得太緊,換上男裝后不仔細觀察絕對現不了微微隆起,何況總盯著男人胸部看的人不是傻子就是有惡趣味,也不知道永旭是否盛行男風,如果真的遇到龍陽君只能自認倒楣。

總體說我的改裝還是成功的,拖後腿的物什不可或缺,尤其是糟老頭給的那塊材料有待考證、放射性有必要分析的小牌,帥爹讓我危險時亮身份,我當然會亮身份,不過不是水府小姐的官方身份,帥爹為了我的安危可以不顧一切,我可不願丟水小姐的人,要不以後怎麼混啊,我要華麗麗亮出的是伽藍聖教聖女的身份,伽藍聖教教眾眾多,產業無數,自然能庇佑我一個小女子,美中不足的是江湖人視伽藍聖教為魔教,我貿然現身也許會引來殺身之禍,沒準碰上哪個嫉惡如仇的所謂武林正義人士心情不爽,大吼一句「魔教殘害武林同道,作惡多端,今日我某某某要剷除奸惡,替天行道,妖女,納命來!」咔嚓一刀把我就地解決了豈不是大事不妙,說到底官家小姐的身份還是最最牢靠的保護傘,「民不與官斗」絕對是至理名言,江湖幫派勢力再大在統治眼中還是非法組織,什麼豪傑大俠說白了還是草莽流寇,「俠以武犯禁」,偶爾單挑火拚死個把人也就罷了,刺殺官家小姐可是與官府公然叫板,非得扣頂造反的高帽,隨之而來的就是官兵圍剿,那可是不折不扣的滅頂之災,民間與官府抗衡無異於以卵擊石。總之京城我算是盡可以為所欲為了,只要別太離譜帥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仗著帥爹批准,我底氣十足地踱著方步走出大門,天空湛藍,陽光燦爛,青石板反射著耀眼白光,我掐著腰站在長街當間仰天長嘯,全然不顧來往行人的鄙夷側目,拜易容所賜,總覺得冒著別人的身份干自己的壞事,倍兒爽,歸根到底是骨子裡中國人的劣根性作祟,就算永旭水土養育了十餘年,德行還是改不了,似乎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這也難怪,永旭臣民同樣也是炎黃子孫,血管里流淌著太多共通之處,就連陋習也相似,古訓「慎獨」警醒世人自律,以我現在的境況倒是頗能體會其中意味,也算是意外所得。

其實我常常自問很多人夢寐以求的穿越於我是福是禍,自從《夢回大清》橫空出世,穿越便以橫掃千軍之勢掀起新一輪網路文學風潮,無論本體穿還是靈魂穿,無論身份尊貴還是卑微,無論艷如桃李還是清湯寡水,無論學富五車還是胸無點墨,無論性格鮮明還是乏善可陳,穿越人似乎都能混得風生水起,生活經營得有滋有味,情場鏖戰打得轟轟烈烈,最終心甘情願淪為愛情俘虜,「穿越」一詞傲然成為流行語,胖胖就每天至少哀嚎三次「我怎麼就不穿呢!」,我也曾經執著地認定老天對我眷顧非常,沒準一覺醒來穿越便已悄悄降臨,夢裡不知身是客,沒準車禍墜樓掉進下水道驚心動魄中迎接新生,長恨此身非我有。

事實上老天的確對我青眼有加,一個大焦雷要了我的小命,卻手下留情放過我的孤魂,於是乎一抹幽魂得以回收再利用,身負舊時記憶投身冥冥輪迴,再世為人十幾年,苦樂自知,莫名其妙地焦雷,稀里糊塗的投胎,渾渾噩噩的新生,一切都身不由己,初到新的城市都會茫然無措,更何況時空陡轉,物換星移?物我兩非,須臾一瞬便是滄海桑田,毫無徵兆地孤身赴此,瞬間被全然陌生的境遇吞噬,彷彿置身於茫茫無際的汪洋,又好像遊走在迷失邊緣,對未知的恐懼如附骨之蛆如影隨形,近二十年的記憶徘徊於腦海中,每每在午夜夢回時分異常生動,我的不辭而別,對親人朋友將是怎樣的打擊,不知他們如今過得好不好,平行的兩個時空,他們可曾感受到我的牽挂。

想來當時畢竟年輕,很傻,很天真,如今時過境遷,歲月荏苒,心境早已不同,回重新審視穿越熱,其實那是一個夢,徹徹底底的白日夢,寄託著現實中可望不可及的希冀,沉甸甸的虛無縹緲,可笑而可悲,清醒中的醉生夢死,美麗而絕望,宛如盛放在靈魂深處的罌粟花,逃避著什麼又麻痹了誰?今時今日,假如能夠選擇,穿越之門當前,我一定敬謝不敏,或索性破釜沉舟,豁出去形神俱滅,那時便真的無牽無掛了……

站在大街中間神遊天外,只覺得白光灼眼,閉上眼,臉孔深深埋於十指間,凝神摒除雜念,長長通徹呼吸,好像要將胸中濁氣滌盪而盡。

「閃開閃開,別擋我家姑娘的路。」耳中忽然傳來急促馬蹄和隆隆輾轉的車輪聲,伴隨一陣兇惡呵斥,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疾馳而來,兩匹高頭大馬蹄下生風,鑲金嵌玉的轡頭折射著驕人光芒,一名肌肉糾結的大漢跨坐駕車,皮鞭抖得獵獵作響。滿天飛塵中路人避讓紛紛,只余我杵在原地紛亂滿懷,失神地望著遠處茫然愣。

「小子,說你呢,給老子滾開!」大漢見我不為所動勃然大怒,一鞭當頭罩過來,手法毫無花哨卻是力道千鈞,我一驚,不自覺使出一招閑庭信步閃身躲過,大漢一鞭不中,火氣暴漲,拉緊韁繩稍微放慢速度,掄圓了手臂回身剛要補上一鞭,車裡傳來一聲嬌語:「錢成,何苦為不相干的人敗了興緻。」聲音軟膩嬌媚,讓人脊梁骨一酥。

大漢低聲咒罵,狠狠瞪我一眼,不甘心地揚鞭策馬,馬車絕塵而去,留下經久不散的香氣,後壁一個碩大的金漆「秦」字招搖過市。

出門遇刁奴,我心中氣堵,狗仗人勢的東西,膽敢無法無天,定教你嘗嘗本小姐的打狗棒法,殺殺你的氣焰,還有其主,縱容下人為非作歹,也是個囂張跋扈的主兒,誰家的娃兒,真是缺少管教。

盯著消失在街角的「秦」字,心思忽然一動,凝神捕捉空氣中的余香,濃郁的桂麝,甜膩的梔子,靡麗的胭脂氣,清冽的美酒香,諸般氣息交織在一起,隱約透露出頹廢曖昧的味道,還有……風塵感!

思及此處,不由得勾起嘴角,也難怪,行事如此張揚,原來是煙花女子的做派,恐怕車中女子絕非普通賣笑女,看這架式沒準是紅牌姑娘,花魁也說不定,凌人之勢如斯,嬌軀背後鐵定有參天大樹乘涼,準確地說是嬌軀之上,嘿嘿嘿,我笑得一臉猥瑣,下巴上點睛之痣正中央一根粗長捲曲的黑毛無風而動,怪不得「秦」字略感熟悉,好像聽誰提過,原來是那日醉仙居賀老三嘴裡的秦樓,蘇七娘妖嬈嫵媚的顰笑從眼前閃過,經如此一個風韻猶存的徐娘尤物之手調教出來的姑娘不知將怎樣的傾國傾城……

那名兇悍大漢自然就是傳說中的青樓打手,身擔駕車和護衛兩大重任,姑娘逛街幽會他就得乖乖哪涼快哪待著,難免肝火旺盛,怪不得脾氣這麼沖,強烈推薦消暑敗火的涼茶,嗯嗯,捐款就捐一個億,涼茶就喝王老吉!

唉,舉起扇柄猛敲幾下腦門,自嘲連連,今日參拜佛門清修之地,卻六根不凈,綺念叢生,真是慚愧……佛祖阿拉寬恕我吧,阿門!

狠狠抽兩下鼻子,貪婪呼吸著新鮮空氣,清涼沁入肺腑,靈台為之清明,空氣中殘留的芬芳縈繞飄散,尾調居然有些熟悉,依稀是淡淡的……薄荷味道。

我惡寒地抖了抖,一定是幻嗅!大概是這幾日熬夜沒有休息好,胡亂蹭蹭鼻子,假裝啥也沒聞見,翻身上馬直奔崇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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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后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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