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謝懷梟垂眸望去宴商舟丟在他身邊的匕首。
文初視線也落在那把匕首上,仿若定了格,就那麼一瞬不瞬望在那把匕首上。
見謝懷梟只是盯著那把匕首上瞅,不動彈。
宴商舟又破口喊道:「你沒手嗎?怎麼還不握起匕首,一刀一刀的扎自己,向皇上已死謝罪,快動手……唔……」
宇文桀著實看不下去了,一把捂住宴商舟的嘴,提醒他道:「他到底是你兄長,與你同母所生。況且在這件事中,他也是一個受害者,他的痛苦沒人可以體會到。」
宴商舟一把推開宇文桀,指著謝懷梟憤怒的吼道:「是,王氏利用了他,讓他痛苦不已,他也是受害者,可是這不是犯下過錯,不去承擔的理由啊!」
宴商舟說著說著,哭了起來,對宇文桀說道:「你沒有長時間守在皇上身邊,不知他做出那些惡劣之事,對皇上造成的不可磨滅的傷害,那種痛苦讓見者都心碎不已,何況是皇上呢?」
宇文桀與陸無晉皆是沉默,的確他們並未守在帝王身邊過,不知他都到底經歷了如何的痛苦。
宴商舟嗓音哽咽,繼續道:「六年前,皇上喝醉,他趁人之危,卻一直隱瞞自己惡劣的行境,然後他非但不知悔改,還愈演愈烈,他化身Yin賊故意強.暴皇上,當時你們沒有看到皇上是有多凄慘,痛苦,宮中人是怎麼看皇上的……」
「不要說了。」文初忽然打斷宴商舟的話。
他傷疤被揭開,心都在滴血。
謝懷梟也開口說了話:「臣該死。」
說著,他伸出手,緩緩握起鋒利的匕首。
文初閉上了眸子,不去看他。
謝懷梟抬眸望了一眼對自己傷心欲絕的帝王,也閉上了眸子,緊緊握著匕首的手,毫不猶豫的刺向了身前:「這一刀是為臣愚鈍被王氏利用,當成了復仇工具。」
說完,他拔出匕首,轉瞬又刺進了血肉:「這一刀是臣抱著罪惡的目的接近皇上,欺騙皇上。」
匕首再次拔出,刺進血肉,每一次刺入都是近了心臟一步。
謝懷梟身上黑金色的衣裳,已經被鮮血浸透,只是因為衣料的顏色掩蓋了血液的顏色,看不出他有多狼狽,但他的臉色卻因為疼痛和失血過多,變得蒼白,額間也泌出一層汗珠。
文初依然緊閉著鳳眸,看不出他的神色,但細看之下,他的身體卻在細細顫抖著。
宇文桀和陸無錦眼神均是帶著複雜之色,望著謝懷梟,不知在想著什麼。
宴上舟眼中淚水一直流淌,但卻狠狠的瞪著謝懷梟。
謝懷梟緩了一口氣,忍著劇痛說道:「這一刀,不,就算一萬刀也無法夠懲罰臣對皇上父親……」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如此會讓帝王越發難受。
謝懷梟無力的拔出匕首,什麼也不想說了,說什麼都會給帝王帶來傷害,唯獨自己一死謝罪。
因為失血過多,謝懷梟已經開始頭暈目眩,更是虛脫無力。
這一刻,他只能用雙手才能握住匕首,然後對準自己心臟的位置,寵溺的看了一眼他的兩個孩子后,便落下了匕首。
「不要……」文初喊道。
宴商舟一把握住鋒利的匕首刀刃,阻止了謝懷梟,旋即罵罵咧咧的道:「你這個拙劣的混蛋,我是真的想殺了你,可是我就你這麼一個兄長,到底是狠不下去心去,更是不想讓母親在九泉之下傷心啊。」
他說完,也跪了下來,對文初一連磕下三個響頭,含淚說道:「皇上,臣求你饒了他一條狗命?」
文初閉了閉眼睛,無力又痛苦的說道:「朕也不想殺他,朕得為朕的三個孩子著想,不能讓三個孩子無疑依靠,變成孤兒,尤其……」
文初眼中淚水無法忍住的流淌下來:「尤其玉兒那麼喜愛他,朕怎麼可能讓玉兒傷心,殺了小傢伙盼望渴望了那麼久的父親。」
說完,文初捂住嘴,嗚咽起來。
「皇上,」白容行了進來,目光看到滿身是血的謝懷梟愣了一下,旋即跪在了文初的面前:「罪臣知曉現下不應該見您……」
「住嘴。」宴商舟忙喝道。
宇文桀和陸無晉疾步向著白容走了過去,去不及白容嘴快:「罪臣知曉玉兒剛……唔……」
謝懷梟透支所有力氣撲了過來,捂住白容的嘴,阻止他說話。
幾人異常的舉動已經盡收到文初的眼底,尤其白容提到了「玉兒」兩個字時,讓文初本就蒼白的臉色愈加慘白,反應過來他遲遲沒有見到玉兒,定然是出了什麼事情。
「放開白容,讓他說。」文初氣息不穩,沖面前幾人道:「你們不要再欺瞞朕了。」
謝懷梟身受重傷,尤其玉兒的事情眼看就要欺瞞不住了,讓他心神恍惚起來,不知該如此對文初說,白容藉此一把推開他,對文初說道:「玉兒死了,是被王氏殺的,一把火又給燒了,慘不忍睹。」
文初猛地嗆出一口血來,緊接著便沒了意識。
「皇上?」宴商舟,陸無晉和宇文桀忙奔了過去。
白容眼底彌散開歹毒陰鷙的笑,他就知曉這個賤人即便被搶救活了,也是虛弱無比,只要他刺激他一次,他就會完了的。
謝懷梟猩紅著雙眼,一把揪住白容的領口,咬牙道:「你是故意的!」
白容毫無掩飾:「是,可我這樣都是為了我們好,只要他死了,我們才能徹底安然啊。」
白容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我這裡還懷著你的骨肉,你的孩子,他若是活著,會讓你我的孩子生下來嗎?」
「他若是死了,軍權還在你手中,那幾個絆腳石,能對你怎麼樣啊,況且你還是那對雙胞胎的父親……啪……」
謝懷梟甩了白容一耳光:「蛇蠍,我怎麼把你給忽略了。」
白容捂著被打的臉頰,紅著眼睛,委屈道:「我這都是為了你啊……懷梟,你怎麼了?」
謝懷梟兩眼一黑,昏倒在了地上。
待他醒來的時候,是在宮中自己的卧室內,柳明伊正在為他上藥
謝懷梟身上的傷口太深,必須要勤換紗布傷葯。
此刻,他的傷口還在滲著血,可謝懷梟卻渾然不知疼,他猛地坐起身來:「皇上怎麼樣了?」
說話間,人已經下了床,要去看文初。
柳明伊忙去阻止他道:「你身上的傷口太深,不可亂動。」
一下床,謝懷梟才發現自己連站都站不穩,他一隻手扶在床圍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倒下去,又問向柳明伊:「皇上他怎麼樣了?」
柳明伊靜默了片刻,說道:「就這幾日了。」
謝懷梟捂著臉痛哭了起來。……
玉兒將陸無玄給他出的題答好,白皙的小手捏著考試卷,神色乖順濡軟的來到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的陸無玄身旁,將手中的試卷遞給了他。
陸無玄斜眼睨著眼前乖巧聽話漂亮的小弟弟,將他手中的卷子接了過來,旋即垂眸看去。
瞳孔不著痕迹的一縮,驚訝著眼前的小弟弟,居然比他學識還要好,嫉妒之餘,還想著將人留在身邊,畢竟這樣的伴讀,可是萬里難找,會讓輔助他的學識蒸蒸日上,不辜負日後皇兄將皇位傳給他的信任。
陸無玄身旁的護衛梁甄看出自家小王爺的心思,搖了搖頭,旋即壓低聲音提醒他家小王爺道:「小王爺,這位小公子可是大周國的太子,做不得您的伴讀啊!」
陸無玄瞪了梁甄一眼,不忿道:「那又怎麼樣!也沒有人知曉他在本小王爺的手中。」瞄了一眼面前粉雕玉琢的如瓷娃娃的小人:「把他偷回去,藏起來,誰會知道了!」
「這……」梁甄再次冒險提醒道:「小王爺,他的父皇,與您的皇兄『交好",您的皇兄現下就在大周國的皇宮中,並且您這次來大周國,就是奔著您皇兄來的,結果您卻將您皇兄『好友"的孩子偷走了,這不太好吧!」
想了想又道:「況且這麼大個人,咋能藏起來,時間一長,定是要被發現的,紙包不住火啊!」
陸無玄皺起眉頭,還要說話,玉兒開口說了話:「小哥哥,玉兒已經答完了題,你什麼時候送玉兒回家啊?」他清澈的杏眸中染上了憂慮之色:「父皇身體不好,玉兒不想讓他擔憂。」
陸無玄抬手捏了捏玉兒好似能掐出水的小臉蛋:「叫我玄哥哥哦!」
玉兒乖順的喚道:「玄哥哥。」
陸無玄滿意的又捏了捏玉兒的小臉蛋:「真乖!」
玉兒的小臉蛋都被他捏紅了,還有點疼了,玉兒伸出小手揉了揉:「玄哥哥,玉兒想回家。」咬了咬粉嫩嫩唇瓣又道:「玄哥哥救了玉兒,玉兒一定會答謝……」
「你答謝我什麼啊?」陸無玄挑起眉梢,饒有興緻的等著玉兒的回答。
玉兒回答:「我給你編一隻草螞蚱。」感覺這樣的答謝有些太輕,畢竟草螞蚱不值錢,又道:「我父皇會給你錢兩。」
陸無玄撇嘴,輕「嘖」:「本小王爺對錢可不感興趣。」……
柳明伊自生產完,便一直住在宮中。
南宮飛想把柳明伊接回去,被謝懷梟阻止,理由是在宮中能更好的照顧文初。
委實,文初現下的身體狀況,宴商舟就可照顧,謝懷梟如此,只是不想讓柳明伊回去受罪。
畢竟那日南宮冥的所做作為,都被謝懷梟看到,至於南宮飛,沒有不透風的牆,他與楚錦的事情,謝懷梟也已經有了耳聞。
柳明伊畢竟是謝懷梟的多年好友,謝懷梟自從知曉了自己的身世后,改變肉眼可見,不再是那個涼薄冷血之人。
不過,孩子到底是南宮家的血脈,今日南宮冥特意求見謝懷梟,求他准許將孫兒抱回南宮府一日,便再送回柳明伊身邊。
這種事情,謝懷梟無法再插手,南宮冥說的可憐誠懇,表露出祖父渴望見到自己孫兒的迫切心情。
他這個外人不可再干涉。
而柳明伊是孩子的爹爹,哺乳著孩子,自然也需要回去。
他一進南宮府,懷中的嬰孩就被南宮冥接了過去,一眼也沒有看他。
慕容梁嘲諷他道:「我這廂久久還不能平息震驚,這個小寶貝是從你這個大男人體內生出來的呢。」目光掃了眼柳明伊的身前:「還能與女子一般哺乳。」
柳明伊烏睫低沉,靜淡的不做言,只盼快些度過這一日,離開南宮府。
南宮飛一聽柳明伊回來了,忙從鎮撫司趕了回來。
一見到柳明伊就抱住盡情的親吻了一番,直到柳明伊感覺快要窒息時,南宮飛才鬆開他。
柳明伊剛生產完不久,不可承歡,南宮飛只能將慾望生生壓下,像個孩子一般的枕在柳明伊的肩頭:「柳哥哥,我們以後都不要再生了,我怕失去你,那日看見你生命垂危,真是把我嚇壞了呢。」
「到現下我都在後怕,萬一柳哥哥沒了,我可怎麼辦啊?」
說著,南宮飛抬起頭,扳過柳明伊的身體面對著自己:「柳哥哥若是沒了,我也跟著你去。」
柳明伊靜靜的望著眼前的少年片刻,問道:「你真的心悅我嗎?」
南宮飛毫無猶豫的回道:「當然啊!」
柳明伊又問道:「今日在府中,我看到了楚錦。」
南宮飛眸色一閃:「我想送他離開,可是老爺子不准許。」
柳明伊垂了垂睫毛,沒再說話。
他想做的事情,又有誰可以阻止呢!
他愛的只有他自己。
柳明伊有些無力的道:「我累了,想休息一會。」
南宮飛定眉定眼瞅了柳明伊一刻后,說道:「柳哥哥,我知曉你自始至終都不想與我在一起,可是我不會鬆手,放你走的,今日攝者王找我談話了,讓我給你一封休書,說是皇上的旨意,但我對他說,除非我死,斷不會寫休書。」
南宮飛半邊唇角一勾,笑意邪肆而輕狂:「我又對攝政王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拆散一對夫妻可罪過深重,我們要為後代積福啊",然後攝政王便什麼也沒有再說離開了。」
說著,南宮飛湊近柳明伊,在他唇瓣上輕輕咬了一下:「我不打擾柳哥哥了,你睡吧。」
言畢,人起身離開了卧室。
柳明伊輕輕靠在床圍上,神情處在了恍惚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被敲響,緊接著進來一名丫鬟,她手中端著一碗湯羹,放到了桌上后,對柳明伊說道:「少夫人,這是補奶水的補湯,老爺說孩子太瘦了,讓您把這碗補湯喝了。」
柳明伊回神,視線落在桌上那碗補湯上:「好,你先下去吧,我一會便喝了。」
丫鬟行了禮后,退了出去。
她出了柳明伊的卧室,便徑直去了南宮冥的卧室。
卧室中,慕容蓮正在抱著柳明伊的孩子逗弄著,南宮冥寵溺著的目光從嬰兒的身上收回了回來,問向丫鬟:「他喝了嗎?」
丫鬟回答:「少夫人說一會便喝。」
慕容蓮皺眉:「他不會不喝吧?」
丫鬟有眼力見的退了下去,南宮冥道:「不會,他那麼在乎這個孩子,我們又沒有露出可疑之處,他一定會喝的。」
慕容蓮有些憂慮道:「老爺子,他可是一名醫師,會不會發現那碗補湯中下了毒啊?」
南宮冥聲音篤定:「不會,那葯是從番邦弄來的奇葯,無色無味,縱使死後也無法查出來。」
聞言,慕容蓮放下心來:「那便好。」又道「他死了后,南宮家就能消停了。」
說完,他又去逗弄懷中的孩子了。
柳明伊在床榻上坐了一會,便起身來到桌旁,伸手端起湯碗,緩緩送去了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