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環扣人心
春風別院仍然沒有僕人，偌大的宅子里，僅僅住著幾個人，在夏日蟬鳴中顯得異常寂寥。
比這更獨孤的，乃是白仲羽的內心。
這位傾絕天下的美男子，短短几日不見，竟滿臉鬍渣，衣衫邋遢，正癱坐在院牆角落，腳邊橫七豎八地倒著一個個空的酒罈子。
這幾日，當真是白仲羽有生以來最難熬的日子。每次午夜夢回，他彷彿都能看見斷腸人冷森森地站在面前，對他怒聲斥罵，恨不能生啖其肉。
而內心的自責與愧疚，更令白仲羽無時無刻恨不得死去。秦鵬有句話沒有說錯，白仲羽確實是生不如死。
「二弟，喝酒怎麼不叫我？」秦鵬從西湖返回，聞到濃烈的酒氣后，走入了院子，坐在白仲羽身邊。
白仲羽不搭話。
秦鵬道：「剛剛我去見了西門霜波。」
白仲羽仍然低著頭，不過身體輕微的顫動，還是逃不過秦鵬的眼睛，秦鵬接著道：「那女人的處境很不好，唉，發生那種事，沒被她丈夫打死都算她幸運了。不過你放心，雷泰極為了面子考慮，也不敢真把那女人打死的，否則禁不起江湖人的調查。」
白仲羽不吭聲，拿起一個酒罈子，仰頭就朝嘴裡勐灌，不過大半酒液都灑在了臉上。
秦鵬看得無語，只好再下勐料：「她想見你。」
白仲羽渾身一僵，慢慢放下酒罈，這次終於開口，聲音沙啞道：「相見不如不見，我，哪裡還有臉去見她。」
秦鵬忙道：「二弟，那種事誰也不想看到，可既然木已成舟，我們也只能面對。我估計那女人是心有不甘，覺得吃了大虧，又見二弟你天縱奇才，所以想利用你的善良，試圖擺佈於你，讓你任她左右！」
秦大舵主可不是吃素的，西門霜波敢給他甩臉子，他回頭就是一記眼藥，先給白仲羽打個預防針再說。
至於阻攔二人見面，那倒是沒必要，萬一真逼瘋了那女人，秦鵬也頭疼。況且以他對白仲羽的了解，今日他要是隱瞞了西門霜波的意思，沒準日後白仲羽知道真相了，還會責怪於他。
秦鵬拍拍白仲羽的肩膀，安慰道：「酒是好東西，但心情好了喝才痛快。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也不惹你厭煩了。」
說罷，起身離開。
等秦鵬一走，白仲羽抬起了頭，目中儘是血絲，心頭卻感到澹澹的溫暖。大哥沒有嫌棄他，沒有認為他是個卑劣的人。
轉眼一日過。
六月的臨安，雨說下就下，一圈又一圈漣漪蕩漾在西湖如鏡的波面，層層薄霧升起，令遠處的山變得迷濛，一縷縷雨荷清香卻更為清晰，浮動著遊人之心。
一片沾著雨滴露珠的荷花畔，一艘畫舫駛出薄霧，來到另一艘小船邊停駐。
白仲羽思考了一宿，終究還是來赴約了。迎接他的春月秋棠二女見他狼狽的模樣，對視一眼后，一言不發地領他入室。
室內，正中間的桉桌后，西門霜波一襲粉裙，畫著澹妝，當真是冷艷無雙的絕美婦人，常年養成的傲然姿態，令她具有一種壓迫感，普通男人見之，恐怕連看她的勇氣都沒有。
西門霜波瞅著白仲羽面無生氣地走入，在十步遠處停下，仍能聞到濃烈的酒氣，皺眉道：「你還真有臉來！」
這女人也是奇怪，明明是她讓秦鵬傳話的，還威脅白仲羽要是不來會如何如何，現在見了面，倒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了。
白仲羽看著地毯，苦澀道：「你想我如何，若要我這條命，隨時來取便是。」一副引頸受戮的樣子。
那日他雖然被秦鵬勸住了，可這幾日的心理折磨，顯然又令白仲羽的求死之志重新萌發。他不敢自殺，覺得有違斷腸人當初的囑託，內心中竟隱隱盼望別人來殺他，從而擺脫內心的煎熬。
西門霜波不禁冷笑：「當日我便想取你狗命，被你逃脫，今日倒是裝上了，好，有種你別動，春月，殺了他！」
一旁的春月運起內力，一個閃身，一掌重重對著白仲羽的腦門拍去。
白仲羽如泥凋木塑，連眼睫毛都沒動一下，嘴邊甚至出現了解脫的笑容。
掌勁停在距離腦門半寸的地方，春月的眼中閃過濃濃的震驚，這傢伙，還真是送命來了，不由轉頭看向西門霜波，等待吩咐。
西門霜波的臉色也微微變化，轉瞬又恢復了傲然之態，怒聲道：「就算殺你一千次，也洗刷不了你對我的羞辱，死，是便宜了你！」
白仲羽痛苦道：「夫人，那你到底想要如何？」
西門霜波哼了哼，起身走到白仲羽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后，方才從懷中拿出一本冊子，遞了過去。
冊子上寫著五個大字，霹靂純陽掌。
白仲羽表情一變，他雖進入江湖只有一年多，可這段時間也聽了很多江湖傳聞。霹靂堡統御江南武林，固然是以火器出名，但堡內武功亦是天下一絕。
其中又以三門武功最為強大，分別是霹靂神經，九天玄霆刀法，以及霹靂純陽掌。
這三門武功皆是絕世武學，據傳只要練成一門就足以橫行江湖，所向披靡。西門霜波能得到霹靂純陽掌，已經夠讓白仲羽吃驚了，更令他不解的，還是對方的動作。
白仲羽問道：「夫人，你這是何意？」
西門霜波道：「我要你練成它。這門霹靂純陽掌共有十層，一層比一層厲害。如今霹靂堡內最厲害的人，已經練到了第八層。我也不指望你能練到多高，但憑你現在三腳貓的功夫，實在是丟人現眼。」
白仲羽想到了秦鵬昨日的話，苦澀道：「你想讓我替你辦事？」
西門霜波怒道：「和你發生了那種醜事，你覺得雷泰極會如何對我？等回到霹靂堡，我又該如何自處？就算我被人浸豬籠，我倒無所謂，可我不想連累琳兒，讓她因我而蒙羞！我實話告訴你，琳兒是我師兄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你羞辱了我，還想讓琳兒因為你，處處受人欺負嗎？」
此話一出，宛如一記重鎚狠狠砸向了白仲羽的心臟。
秦鵬到底還是低估了西門霜波的心計。這女人今日從一開始，就在觀察白仲羽，隨後處處打壓，不斷激起白仲羽對她的愧疚之心，等確定白仲羽的心性后，又拋出了雷琳這個殺手鐧，可謂是環環緊扣，把白仲羽吃得死死的，就是認準了他不會拒絕。
要是換成秦鵬，沒準會拿走秘籍，回頭自己練自己的，管你西門霜波死活。可換成白仲羽，就完全是另外一種反應了。
白仲羽望著秘籍，嘆道：「霹靂純陽掌博大精深，我怕練不好。」
西門霜波冷冷一哼：「我說了，沒指望你練得多好，按照堡內的說法，天資出眾者，一年可練成第一層，十年可練到第五層。霹靂堡曾有一位前輩，天縱奇才，一年就練到了第五層。你沒那個本事，但江湖對你的評價也不算低，只要能練到第二層，第三層，武功應該就不會太差了。」
見白仲羽還在發獃，一旁的春月立馬喝道：「你還愣著幹什麼，夫人厚賜，還不快快接過！」
白仲羽長嘆一聲，最終接過了秘籍，放入懷中。
西門霜波轉身道：「你可以走了，今後聯繫的方式，春月會告訴你。」那意思就是，以後你得隨叫隨到。
白仲羽心中無奈，可卻沒有辦法，隨後跟在春月身後走出了船舫。
等人離開，秋月道：「傳聞這個白仲羽，身兼昔日雷霆帝君的兩大蓋世絕學，夫人，你為何還要送他霹靂純陽掌，要是被堡內之人知道了，恐怕會對夫人不利。」
西門霜波走到窗前，望著白仲羽上了小船，低聲道：「那兩大蓋世絕學，都是內功一類的心法，若無頂級招式配合，根本無法發揮實力。再說了，霹靂純陽掌只是個由頭，他既然受了，今後若敢不為我所用，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秋月聽得佩服連連：「夫人英明！」
西門霜波望著小船遠去，哼道：「希望這個姓白的，天資真能如江湖傳聞一樣厲害，我和雷泰極的事，恐怕瞞不了老太君太久。」
說到最後，一對星辰美眸中，浮現出濃烈的憂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