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盡餘生(22)
緋唇輕扯一個弧度,漫不經心的笑:「我有這裡的記憶,可記憶里沒有你!」
她雲淡風輕的一句話鋒利無比,手起刀落,毫不猶豫的往他的心窩子捅。
許思哲眸色微微黯淡,不著痕迹的從她臉上移開,一邊往前走,一邊繼續說:「吃早餐的餐廳,是我第二次對你印象深刻!那晚你和李揚羽吃飯,巧遇你,我知道你一直沒有安葬霍淵,想藉由連景的事,幫你這個忙,你誤以為我是為連景,言辭犀利將我挖苦一番!當時我就在想,小姑娘怎麼變這麼牙尖嘴利!」
霍以沫步伐一頓,看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黑白分明的眼眸似是劃過什麼,嘴角的弧度漸漸淡去。
許思哲察覺到她沒跟上來,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這樣有意思嗎?」她溫涼的聲音響起,在冷清的道路上徘徊,「我已經把你忘記了,就算你和我說一千次,一萬次過去的事,我終究不會想起來!我以為那晚我把話說的很清楚了!」
「既然已經忘記了,聽我說一遍又何妨?」許思哲劍眉微揚,眸色漸漸犀利,「就當陪我溫習一遍回憶,道個別。」
霍以沫一怔,掠眸看著他,心裡倏然一緊。
他,決定與過去告別?
「走吧!」他眸色淡淡,說著的時候折身回來走到她面前,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牢牢的攥在掌心裡。
霍以沫反應過來,想要掙脫,越是抽離,他便握的越緊,似是要捏斷她的骨頭。
大大的手掌,溫涼的觸覺,滲透肌膚,隨著血液一路流動進心底最深處。
沾著記憶的涼意。
離開墓園,許思哲開車帶她去了警局,沿著那條路一直開。
那晚她坐在公交車站旁喝酒的樣子,在黑夜裡落寞的讓人心疼。
中午去了她以前住的地方,自從火災后這裡重新修建,大部分建築物都是嶄新的,一些老的店面沒有搬走,重新裝修了一遍。
許思哲牽著她的手走進一家店,點了兩份牛肉炒飯,等待的時候,他熟悉的用熱水燙著筷子,遞給她,「這是你第一次請我吃飯的地方,你最喜歡吃這家的牛肉炒飯。」
霍以沫眸光環顧四周,已非記憶里的樣子了。
「你經常來這裡?」看他拿東西的樣子很熟練,似乎經常來。
許思哲端著一次性茶杯輕啜喝著白開水,淡淡的說道:「這裡的老闆對你印象深刻!」
所以每一次過來總能聽到老闆說她的一些趣事,那些他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的一面。
霍以沫沉默了,想來老闆應該沒少抖出自己的那些丟人的糗事。
老闆親自送餐,看到霍以沫明顯很意外,直誇她變得更漂亮,更有氣質了,又問她這兩年去哪裡了,她男朋友總是一個人過來!
霍以沫緋唇含笑,避重就輕的回答。
許思哲安靜的吃著午餐,沒有說話,只是在她想要端水或是拿紙巾的時候,會提前把她需要的東西遞到她的面前。
下午許思哲和她在附近隨便走走,她以前住的樓下有一棵老樹,因為大火被燒焦了,現在只剩下一個沒有挖出來的老樹根。
她在這裡給過他一塊糖,那是許思哲活了36年,第一次收到糖,也是第一次吃糖。
那種酸甜,如同她一樣,潛移默化的滲透骨髓。
路過火災后他找到她的地方,冷戰後的擁抱,失而復得,總以為不會再失去,豈料又是一次得而復失。
許思哲開車帶她還去了一些地方,霍以沫坐在車子里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已經忘記了。
等醒來的時候發現車子停在山上,夕陽西下,落日餘暉籠罩著這座城市。
身上蓋著他的外套,而他單薄修長的身影站在不遠處,指尖的星火忽明忽暗,寂寞無比。
霍以沫拿開他的外套下車,才發現這裡原來是——明月山!
明月山,草木叢生,荒涼寂靜,深秋已至,樹葉枯黃凋落,留下光禿禿的樹枝,小道上堆滿了厚厚的黃葉,景色蕭條。
偌大的山頭立一墓碑,墓碑前放著一束已經要焉掉的白玫瑰,包裝紙因為風的關係,發出茲拉茲拉摩擦的聲音。
黑白照片里的老人家,和藹可親,面容慈祥,哪怕已經亡故,溫暖余留。
霍以沫久久佇立原地,看著照片,沒動也沒說話。
許思哲的聲音低低沉沉的響起,「奶奶很想再見你一面,她說想看你生下她的曾孫子后再走!可最後她還是沒能……」
聲音頓住,沒有說下去。
奶奶不但沒有等到霍以沫回去給她生個曾孫子,甚至沒有等到孫子回去見最後一面。
垂落在身旁的手指掐進掌心裡,聲音很平靜:「她看起來是一個很慈祥的老人家。」
許思哲轉身,眸光遙望著她風平浪靜的容顏,「這條項鏈就是奶奶送的。」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條很細很細的金色項鏈,指尖的煙蒂落在地面,灰燼在半空飄散。
霍以沫看著他走過來,站在身後,重新將項鏈給她戴上。
下意識的伸手阻止他的動作。
「奶奶不會希望看到你拒絕她的好意!」厲眸深沉,低沉的嗓音里都透著一股不容拒絕。
霍以沫眼角的餘光掃向墓碑,僵硬在半空的手最終落寞的收回。
許思哲將項鏈重新給她戴上,修長的手指慢條細理的整理下她及腰的長發。
霍以沫轉身抬頭看向他,輕聲問道:「這就是終點嗎?」
溫習回憶的終點站。
他抿唇淡淡一笑,不及眼底,自嘲道:「你就這麼不想看見我,多呆一會都會讓你覺得生不如死?」
霍以沫不動聲色的避開他的眸光,看向墓碑,聲音溫涼:「我該回去了。」
話音落地,轉身要走,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手腕猛然被人大力扣住,身子定住了般絲毫動彈不得。
「霍以沫,我愛你!」低沉喑啞的五個字從削薄的唇瓣溢出,暈染深情繾綣。
她呼吸一滯,身子明顯的僵硬住,甚至連回頭看他一眼都……不敢。
「我不能否認最初愛上的是那個張揚明媚的小螃蟹,總是自信滿滿,好像沒有什麼可以擊垮她,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心存良善也好,冷血無情也罷,你就是你,我愛的那個霍以沫。我沒有那麼矯情膚淺,只因為你性格變了,與以前不太一樣,把我忘記了,就能不愛了。」
好聽的磁音緩緩響起,一字一句的落入她的耳朵里,每一句都是他的真心,每一句都像是誓言。
愛一個人不是因為她是自己喜歡的模樣才去愛,而是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都會愛。
一份感情開始了就是開始了,也不可能說停就停,至少他是做不到的。
「我不相信你真能把我忘記了,就算是忘記了,我也不相信你現在對我一點點感覺都沒有!」他看著她在餘輝中蒼白的臉,眸色越發的深沉,「如果你真的把所有都忘記了,又為什麼要偷偷來拜祭奶奶?白玫瑰,15朵白玫瑰,你在為什麼而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