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盡餘生(23)
鮮少有人會拿白玫瑰祭奠亡故,但是15朵白玫瑰有特殊的含義,代表著:對不起!
除了她,不會有人再拿白玫瑰來祭奠奶奶了。
黑白分明的瞳仁被涼風吹的有些疼,眼眸緩慢的合上了。
腦海里劃過幾天前的上午,她獨自徒步爬上了明月山,跪在了墓碑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每磕一次就說一句:對不起。
磕完三個響頭,白凈的額頭明顯紅了一塊。
那天她在山上跪了整整一天,看著慈祥和藹的奶奶,卻無法消除心裡的罪孽。
「告訴我,你在為什麼而道歉?」許思哲扣著她的手腕,恨不得捏斷她的骨頭,再一次的冷聲問道。
潔白的貝齒緊緊咬著紅唇,暗暗的深呼吸一口氣,睜開眼眸,媚眸恢復之前的清明,淡淡的笑,略顯薄情。
「吳小姐告訴我你為了找我,錯過與奶奶的最後一面,而且她說奶奶之前待我不薄,於情於理我都該來祭拜她老人家,有什麼問題?」
媚眸平靜無波與他對視,半點情緒都不沾。
「只是這樣?」溫和的輪廓線猛然緊繃,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
「不然呢?」她笑意宴宴,「你都說了我冷血無情,難道還指望我會磕頭懺悔不成?」
「霍以沫!」低沉的嗓音里充滿警告的意味。
「不用這麼大聲,我耳朵沒有聾!」霍以沫淡淡的回答,嘴角牽著一絲譏諷,深深的刺痛他的眼眸。
看著眼前這張日漸美麗,煙視媚行的女子,與他記憶里那個簡單純粹的女孩,天壤之別。
好像不管他怎麼努力,都走不進她的心,看不透她。
緊緊握著她手腕的掌心冰涼徹骨,力量一點點的鬆開,凝視她的眼眸也在被冰涼和絕望一點點的吞噬。
半天的沉默,手指頹然的垂落在身側,彷彿再也抓不住什麼了,任由冷風包裹。
「算了……」喉結上下滾動,薄唇噙著一絲弧度,自嘲的笑笑,喃喃自語,「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誰又爭得過自己的命。」
如果註定命中沒有她,無論他怎麼強求,最終也不過是兩敗俱傷。
挺拔修長的身子在落日黃昏中搖搖欲墜,清眸里湧上前所未有的晦澀與難以言語的傷。
邁動機械的步伐,一步步的往車邊走。
哀莫大於心死,莫過於此。
霍以沫怔怔的站在原地,眸光隨著他像是失了魂魄的身軀移動,心臟好像被什麼抓住了,一下比一下更重的拉扯,像是要活生生的摘走她鮮血淋漓的心臟,血脈牽扯著五臟六腑都在跟著痛。
媚眸越發的乾澀,像是有什麼從眼睛里要鑽出來。
下唇被咬出一道血痕,沁出細密的血珠,在風中微動,欲要流下來。
許思哲走到車旁停下腳步,伸手要拉開門的一瞬間,身後突然湧來一股巨大的力量。
身子猝不及防的往前傾了下,清眸掠起,一股清香幽蘭瞬間席捲鼻端。
霍以沫纖長柔軟的手臂緊緊的擁抱住在他的腰間,側臉親吻著他的後背,隔著單薄的衣服亦能感受到他冰涼的體溫,總教人那麼心疼。
許思哲呼吸一滯,沉默了好半天,低眸看著環在腰間的柔荑,沒有推開她,只是淡淡的開口:「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她的聲音低低的,隱隱在壓抑什麼,「或許你說的對,就算我已經把你忘記了,面對你也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許思哲,你太卑鄙了,你怎麼可以把自己在愛情里最卑微的姿態擺在我面前,你要我怎麼辦?我已經把你忘記了,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像他這麼好的男人,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是絕無僅有的,曾經的她該是有多幸運,才能擁有他。
「你可以繼續冷漠無視,或是殘忍賤踏,之前你不是一直都做的很好。」薄唇輕啟,聲音乾澀。
「再鐵石心腸的女人面對一個叫許思哲的男人,大概都會被擊潰的潰不成軍!」聲音柔媚,透著委屈。
她應該繼續冷漠,繼續賤踏他的深情,可是——
她做不到看到他萬念俱灰,絕望無助而無動於衷。
這個男人啊,自己無法擁有,也希望他能擁有一份幸福。
哪怕這份幸福沒有自己的份。
許思哲沉默許久,風中似乎隱藏著他的嘆息聲,微涼的大掌覆蓋在她的柔荑上,「回到我身邊,真的有那麼難?」
把過去的事,告訴我,一同承擔,真的有那麼難?
擁抱他的雙臂無聲收緊,臉頰緊緊貼在他的後背上,恨不得要與他融為一體,「人似乎很容易執著於回憶,但回憶就像是水中月,一碰即碎。那麼就把所有的美好都寄藏於回憶,冰封蒙灰。待閑暇時拿出來,慢慢擦拭灰塵,也總好用回憶觸碰現在,徒增傷悲。」
他聽著她的話,心無聲的往下墜落,不斷的墜落。
覆蓋在她手面的掌心也慢慢的垂落了。
他知道,她還是不願意回到自己的身邊。
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可笑,一把年紀了還在為所謂的愛情,一個女人執著,拚命。
「你真想與我劃清界限?」
許思哲掰開她的手指,轉身低頭清眸蘊藏著一抹陰厲。
霍以沫咬唇,「我希望你幸福。」
「陪我一夜。」薄情的唇瓣輕抿,淡淡的拋出四個字,沒有半點的情緒,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他本就是這樣的人,罷了。
霍以沫怔住了,眨巴著清澈的眼眸,似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不肯相信這麼不堪的話是他說出來的。
「陪我一夜,了我心中遺憾,從此我們兩清,不必再見。」長眸看著她,言辭篤定的重複了一遍。
語氣,漠然成冰。
霍以沫心口一緊,像是呼吸都停止了。
夜色降臨,光線暗淡,連他清俊的容顏也蒙上了一層灰,辨不清楚喜怒。
漫長的沉默,冷風拂動她的長發,發梢騷擾著他的胸膛,宛如要長進他的胸腔,將他的心臟密密麻麻的纏繞起來。
許思哲以為她不會答應,打算要走時,靜謐的夜幕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好。」
這次換許思哲怔住了。
沒想到她會答應。
霍以沫纖長的手臂攀附在他的頸脖,踮起腳尖,湊近到他的眼前,儘可能的看清楚他的五官,每一寸肌膚,眸光最後鎖定在他緊抿著隱隱怒意的唇瓣上。
緋唇輕挽,淡淡的笑吟:「我陪你睡一夜,你答應我,把我忘了,娶一個好女人,好好的過日子!」
峻拔修長的身子先是一僵,眸底拂過羞惱,車子後座打開,兩個人紛紛跌入車座中,車門關起,也關住了一車廂的旖旎氤氳。
今晚沒有星星,一輪彎月孤孤單單的掛在了半空,月色冷清涼薄如霜,灑滿整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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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思哲在內心有過不切實際的幻想:希望天永遠不要亮起。
這一夜是酣暢淋漓,又何嘗不是一次兩顆疼痛的靈魂相互取暖,卻是越靠近越刺痛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