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蘭諾獨自在寂靜里。
當然他從來很習慣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時候是這樣，不再孤身一人的時候也是這樣。
主艦已經清空，他已經感覺不到海妖們的存在,可是他並不覺得他們很遙遠。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這可能會是被載入史冊的一場會面——也可能是什麼大事件的序幕,假如他今日不幸死在這個地方。
但他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
艦船上的能源還可以使用很久,但是明顯已經斷絕了通訊。
鏈接的請求出現的時候，他自然地打開了星艦的一道門。
蒙著黑色氣息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就是勇氣嗎？」
冷冷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對方似乎笑了一聲。
「也許吧。」
事實上他們都心知肚明即使單槍匹馬會面，也無法將對方怎麼樣,除非像是圍剿偽神時候的陣仗——可是在沒有事先準備的情況下那怎麼可能？
蘭諾小心打量著自己面前的身影。
就像是黑暗教派一向的在外形象一樣，烏漆嘛黑的同時纏繞著不該有的詭譎氣息,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貨色,可是在他面前而這位當然更高級一點,他就像是存在於另一個位面那樣。
來自於神秘的位面的存在感是那麼的強烈,好像他出現在這個地方都是強行的降落。
「該怎麼稱呼你？」蘭諾問道。
「黑潮……」斗篷下的聲音古怪地響了一下,「這是我的網名。」
聽起來一點也不新潮。
但也不讓人意外。
「稱呼是沒有意義的東西，當然我也同樣認為黑潮無法代表我，就像我也無法代表黑潮，在過去,我倒是有一個名字……他們叫我『瘋災之主』。」
蘭諾認認真真聽著，然後忍不住愣了一下。
沉淪的瘋災之地的主人，帶來瘋災的禍害——聽起來好像沒有什麼問題,就是中二了一點……其實還可以更長一點,比如說瘋災與陰影之主,末日悼亡者,黎明前的陰影之龍……
在這種時候，他還是被自己的想法愉悅到了，也可能是因為想到了某人。
「在對話的時候出神可不是什麼禮貌的事情。」瘋災之地的主人委婉提醒道。
「是的，」蘭諾坦蕩地表示道，「不想說抱歉也沒有關係吧——不請自來可也不是什麼禮貌的行為。」
火藥味這個時候才稍稍濃了一點，在這之前他們並沒有進行交鋒，就像是普通的陌生人一樣。
瘋災之主令人畏懼。
這種畏懼並不是針對於他的來歷或者他的行為本身，而是他的存在，他的話語……那些話太像是一個普通的無盡星空居民了，可是在蘭諾聽起來，在蘭諾的感知裡面……
他面前的就是一個披著人形皮的怪物。
比同樣人形但沒有理智的畸變體更可怕的是，這個怪物還會和你打招呼，還會用終端，上星網……
「敏感的小孩。」
瘋災之主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你想殺了我。」蘭諾毫不猶豫地說道。
「是，就像你一樣。」瘋災之主笑了一聲，「但我們可以聊一聊。」
「聊什麼？」
「永恆。」
蘭諾帶著猶疑的視線看著他，事實上這個詞語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了——上一次或許還要追溯到幾年前的月亮海。
世界上沒有永恆。
他沒忘記，也沒懷疑過那個人的話。
「你想要蠱惑我。」蘭諾清醒地挑明了說道，「為什麼？我有什麼價值讓你這樣做？這似乎並不怎麼合理……原本你只想殺了我才對。」
而現在瘋災之主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傳教士——也可能是保險銷售，總之他在主動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之後就不得不讓蘭諾意識到了他別有所圖，圖謀不小。
這樣的直覺讓蘭諾渾身緊繃，更加緊繃的是精神領域，他不害怕，可是每一寸的感知都在提醒著他逃離——離開這裡，離開面前這個東西！
「你太警覺了。」瘋災之主慢悠悠說道。
「拖你們的福。」蘭諾冷冷道，「如果你想殺了我那就動手——聊這些東西，有什麼意義呢？」
「我也這麼覺得。」瘋災之主說道，「滅亡才是一切物種應該走向的前路，深海種尤其如此，但深海卻並沒有這樣……而我又遇見了什麼呢？」
這個問句的末位讓人聽起來都有一些心驚膽戰的。
「被你們稱為『王』的存在大多數都很蠢。」瘋災之主緩緩說道。
感覺到自己似乎也被地圖炮了，忍了一下蘭諾沒有反駁，繼續聽了下去。
「愚蠢的靈魂一個接著一個破碎，從最開始就是這樣……抱歉，我已經記不清楚他們的名字了……」瘋災之主說道，「但我終於見到了你。」
所以他立刻改變了主意。
蘭諾等著他的後文，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然後他僵住了。
瘋災之主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見到了——一個堅韌的，愚蠢的，罕見的，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靈魂。」
他輕飄飄地看著海妖之王猛然睜大的眼睛。
「怪不得……」
蘭諾定定地看著他。
主艦內還是很寂靜，寂靜到他忍不住想要聽見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響來打破這一切。
「來談一談吧。」
瘋災之主幽幽的說道。
*
此時此刻整個艦隊所在的區域都變成了通信上的黑域，沒有任何可以外傳的訊息。
但當然海妖王艦遇襲的消息早早地就傳了出去，不止是海妖們，盟友也都派出了大量的支援。
大部分這樣的消息都是就近發出去的，從距離最近的駐地裡面抽調。
而根據金雀花協定，所有盟國皆是如此，消息根本無法隱瞞。
星網上瞬間燃起來了熱度，大量的有關海妖的討論被頂了起來，即使有監察裝置也無法控制——況且海妖帝國根本無暇顧及這種地方。
而並沒有受到求援消息的一艘艦船上，倉促的情形卻未必比海妖帝國好到哪裡去。
「那群見鬼的海妖到底是怎麼回事？！」
罵聲裡面一個杯子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發出這樣聲響的人眼角都有一點赤紅，就像是鬼魅一樣。
但當然不是鬼魅也不是幽靈，只是那躁鬱的情緒壓過了一切，又再也沒有任何的安撫。
「公爵大人……」戰戰兢兢的紅龍不知道是進還是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好說出來了他已經重複了無數遍的話。
「請冷靜一點。」
好在紅寶石公爵並沒有打算遷怒他，只是在自己發瘋而已。
「調轉航向。」紅寶石公爵冷冷地說道。
「但是這會違背新的軍法——」
「那就讓我上軍事法庭好了。」紅寶石公爵語氣惡劣說道，「不就是審判嗎？」
紅龍副官垂下頭，最後還是說道，「是。」
在紅寶石的星艦上紅寶石公爵擁有絕對的掌控權，沒有任何龍族可以忤逆他，即使這可能會讓他們獲罪，要知道他們原本是去星際戰場支援的。
但是，當寶石龍發瘋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可以勸住他，更何況他們此行的主官和紅寶石公爵向來不睦。
「如果被攻擊的話……」
「不會。」紅寶石公爵打斷了副官的話，「他不會的。」
副官不再勸說了，沉默地傳達了他的命令。
他們會去往那個現在被劃為黑域的地方，不論要付出任何的代價。
航線發生偏移之前副官先一步通知了隨行的艦隊，這樣他們的主動離開不會打亂陣列——然而在這之前，另一條消息首先傳遞了過來。
副官調整航線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領航的旗艦方向發生偏移——目的地和我們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