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點燃帝都的狼煙
作為帝國的皇都,天都城有著太多傲視大陸的雄偉資本,以其百三十尺高的城牆橫亘於世,龐大的宮城使得工程不斷被擴展,前後兩百餘年才真正竣工。在風雲變幻的神荒大陸上,這座城池的存在本身就向世人流露出過分的野心,幾乎每一個帝國的統治者都終其一生做著那個重建神聖王朝的夢。
從朱雀街到青水河是天都城最為繁華的街段,在人流中除了衣著華麗的商賈外,恐怕最令人側目的就是那些一臉肅穆的武士了,天曉得這些門派駁雜的武士會不會一個不合就來個當街比武鬥劍,畢竟這麼密集的人流中做條池魚是很容易的事。
但人們都相信,即便這些看似兇惡的傢伙再如何好勇鬥狠都無法迴避各自背後所代表的權勢群體,武力由此而制約,也構成了帝國中骯髒的複合體。
晴天辰稍微打量幾眼這些並不像是有閑心逛街的武士,除了一身與晴天月相仿的裝扮外,他倒沒有找出其他像書本上描寫那樣有何令人敬畏的武士品質。
傳說總是要將人神化。
嘩——
又一朵煙花灑向夜空,人潮中驚起震耳欲聾的呼喊,遮掩了天際的絢爛。正在失神的晴天辰目光突然渙散,空中的一團火焰隱隱向他視線逼來,四周驀然寂靜,蜂擁的人潮,絢爛的煙花一併在虛空中停滯,一寸,兩寸,三寸,在他眼底快速地聚成燎原的烈火呼嘯而來,嗷嗚——
一聲來自天外的長吟嘯出,街上猛地騷亂開來,一頭巨龍帶著渾身烈火撲向了天都城,隨即而來的一團團如雨點般的火球從高空中往下墜落將高大的建築物擊成了粉碎。那巨龍撲閃著大翅膀狂掃下方的凡人,巨大的龍尾掠過將一切可見的事物甩到了雲霄,繁華的夜市頓時破碎,眾人哀嚎著抱頭躲開。
晴天辰被這突來的驚變衝擊得應接不暇,驚慌的人流推搡著將他擠到河邊,紛紛往對岸涌去,平日里還算寬大的橋面此時卻是擁擠不堪。
第二聲的龍吟過後,倒塌的城堡、天橋包裹著烈焰向下墜去,立馬就壓下一片螻蟻般的凡人。
轟!
又一團火球砸來將最後一座大橋摧毀,衝天的火光剎那間吞沒了人們的視線。
晴天辰眼睜睜地看著大橋被毀,身旁的僕人侍女早已被人流擠散,自己孤獨一人站在河岸不知所措。
接著那巨龍霍地逼到了他跟前,一雙火目緊盯著他幾欲噴出烈火來。嗷!巨龍噴出一團火焰朝著他迎面燒去,晴天辰驚錯地看著大火席捲而來,抱頭翻滾,狼狽地跌入河中。
呼哧——
那巨龍喘著龍息,見晴天辰吃力地向河岸爬來立馬將前爪抬起想要將這個微末凡人抓成肉泥,少年大睜雙目,親眼見證死亡的降臨。
嗖——
一支天外冷箭凌空飛來射向巨龍的頸部,恰似巍峨的高山上霍然綻出一朵沉睡了千年的冰蓮炫耀於世,那麼驚艷那麼窒息,只輕輕的一支羽箭便似帶有千鈞之重!
剎那間,時空便似停頓了般在晴天辰周圍凝結,半晌方才聽到巨龍凄厲的吟叫聲。
巨龍放棄了攻擊少年,痛苦地抖著身軀,這一箭深刺龍骨鎖住了全身的龍筋,因此雖說沒有直接射中要害,但卻叫巨龍的精血急劇地逆轉,硬生生地逼著它內臟破裂。射箭之人可謂是深諳此道。
噗——
那巨龍果然受不住體內精血的逆轉撐爆了經脈,一身的龍血從它身體滋滋地沖了出來勢如噴泉,灑遍虛空,壯觀之極!
晴天辰驚訝地看著倒地而亡的巨龍,不知道這一切如何發生的。他抬起頭,卻看見高高的城堡上站著一女子,看不清她面目如何,只是見她左手持弓,秀髮飄颺,一身的白衣在夜風中呼啦作響——她的身後是圓如玉盤的明月。
這時,四周突然衝來大群士兵以及剛剛在街上行動的武士迅速地包圍了他和巨龍,黑壓壓地一片在夜幕中甚是肅殺。
那女子盈身一盪,從城堡上飛身下來猶如一片羽毛輕盪在空中。她背負箭壺,手挎長弓,穩落於地,晴天辰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抹絕艷,腦中空白一片。
「公主殿下!」
士兵們恭敬地單膝跪地向她拜道。
晴天辰正視著眼前的女子,不知他們口中這位公主是何來頭,見她神情自若地打量著這頭巨龍,胸中丘壑凜然,讓人不由得驚疑她不像是養在深宮的少女而更多地像是個掌握一國權柄的上位者。
那女子目光一斜,似乎才想起還有陌生人站在她身後,她微微側目瞄了一眼晴天辰,輕吐道:「你是何人?」
晴天辰有些不習慣她逼人的氣勢,這幾乎讓人忽略了她的天生麗顏,他看著自己狼狽的模樣,自嘲地笑道:「微末之人一個,你又是誰?」
那女子像是聽到最冷的笑話,嘴角若有似無地輕撇了撇,根本就沒有回答他的意思,手挎長弓在眾人的擁護中徑自離開。
晴天辰哆嗦地冷視這個美麗女子的背影,第一次在強者面前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世子殿下——」
一大群僕人慌張地趕來,在一片夜色中顯得格外驚慌失措,看到晴天辰完好無缺地站在河岸邊,眾人不禁鬆了口氣,不然他們一點都不懷疑穆親王將會拿他們去喂大陸上堪比龍族的嗜血怪物血狼犬。
這時,不知從哪裡走出了滿臉寒意的晴天月。聽到晴天辰遇險時她幾乎是飛身趕來,剛才如果不是那名女子及時出手,她的長劍定是毫不客氣地砍下那顆骯髒的龍頭。
晴天辰長嘆了口氣,望著巨龍的屍體道:「她到底是誰?怎麼有如此厲害的箭術?」
旁邊一僕人顫顫地道:「聽說她就是這次來拜訪皇帝陛下的白月帝國公主。」
晴天辰愣了一下,隨即怪異地大笑道:「白月帝國的公主?便是白月帝國的皇帝又如何,晴天家豈會矮上他們半截?」
一旁沉默不語的晴天月冷然地望向那女子離去的方向,一字一句地道:「沒錯,誰敢輕視這個姓氏,便是皇帝也要為他的無知而低下頭!」晴天月緊握著手中的長劍,眼角的余光中湧出某種渴望,卻是意外地與寡言的晴天辰生出相惜之意。
「聽,這又是什麼聲音?」
晴天辰突然扭頭,看到了高空中由遠及近地飄來一大片烏雲,勢如怒濤,勃發於頂,夾雜的尖叫聲將百里內的鳥獸震驚四散,僅這突來的氣勢就讓人感覺到一場戰爭的來臨。
「那是……龍騎兵!」
晴天月顫聲地喊道,對這種只應在傳說中出現的恐怖部隊,有著戰將世家天生的敏感她仍是一眼便認出,完全可以憑此想象龍騎兵的強大。
她又立馬轉過身,一臉緊張地道:「哥,我們快回去,天都城馬上要打仗了。快走!」
「還真是個有趣的孩子呢。」
無名的虛空中閃過一道暗影,在殺意籠罩下的黑夜中別有一番寒意。
※※※※
高空中的龍群以均勻的速度向天都城飛進,原本計劃中的偷襲因那頭巨龍的攪和而變成了面對面的較量,於是,這座位於東部大陸最大的城池馬上迎來了龍騎兵猛烈的楔形攻勢。
這群數量不及千的飛龍訓練有素地撲來,每一分隊只有一名高階騎士駕馭著領頭的飛龍成階梯狀地朝城牆鋪天蓋地地壓去,看起來倒像是牧羊一般。
火球流彈般密集地砸在城牆上,下方的士兵硬著頭皮頂著刺耳的龍吟聲向入侵者放箭,密密麻麻的箭鏃和撲面而來的烈火不斷地褻瀆著帝都的庄肅。
一隊龍騎兵突然從陣中衝出,朝下方弓箭手撲去,每一頭飛龍在離地面三十尺高時猛地收起雙翅,伸直的前爪迅速地抓起士兵的肩膀帶向空中,血漿夾帶著被飛龍撕開的內臟朝下方灑去,戰場上頓時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這遭劈頭蓋臉地攻擊無疑給神荒大陸上軍事實力最為強大的帝國一記囂張的鞭子。
下方的士兵開始動搖,這其中大部分還是新兵的守城禁軍被這群怪物給打懵了,龍群趁機果斷地突破外城防線向宮城逼去。
突然,一股沉悶的馬蹄聲從宮城的東北方沖向了戰場,像是自地獄趕來的幽靈給這場熱血淋漓的殺戮降下冰冷的氣氛。
嗖地一聲,一道流光劃過一縷血光,一桿長槍在空中**蒼勁的力道,氣流頓時為之劃為兩開。
呼——
一頭正在追殺士兵的飛龍猛地回過頭,只見那桿長槍勢如大張爪牙的猛禽,直撲它的龍目,一個黑點在瞳孔中愈收愈緊;它想躲開,但已知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槍頭已然深深地扎來,直刺腦髓。
飛龍仰天長吟,淋漓的鮮血順著槍桿噴了出來,隻身被那桿長槍的力道在空中拖出一道優雅的弧線沉重地扎在青磚上,在夜風中震出嗡嗡的迴音。
一手持長劍的披甲將軍騎在戰馬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倒地而亡的飛龍,帶著報復的快感揮著長劍準備接下來的廝殺。
被龍騎兵殺得潰敗不已的士兵被他的舉動激奮地呼喊起來,拖著傷痕纍纍的身軀站在他身後,以此來表明作為一名帝**人的忠誠與職守。
「扣——」
那將軍緊湊地大吼一聲,戰場的外圍響起一陣整齊蒼涼的弩機扣弦聲,隨著他的猛地揮手,嗚嗚的箭風張揚著狠辣的刺透力扎向飛龍的面孔,中箭的飛龍垂死掙扎著撲向地面,卻立馬被手持大刀的步兵就地剁下龍頭。
龍群再次嘶鳴。
夜幕下的廝殺猶如一支錚錚彈鳴的古琴曲。
將軍猛地摘去頭盔,抬起那張被風霜雕琢過的臉龐,帶著些許嗜血的狂熱猛地揚手砍向一頭朝自己撲來的飛龍,旋即又縱身躍起很是不要命地將長劍**另一頭前來援救的飛龍頸部,倉皇的嘶鳴聲抖擻了他渾身的戰意。
又一陣扣弦拉起,密密麻麻的箭鏃從那將軍的背後射出,釋放著快意的彈射在天空任意索取。所有人都在望著他,敬畏而折服,他身上肅殺的氣息幾乎令每個人都認出了他的身份——穆親王,這個帝國戰功赫赫的將軍。
這一力的扭轉讓雙方心驚膽顫,若非這個男人的救援,任何一個觀摩者都會很輕易地判別出這場戰役的結局,如果是這樣,那麼神荒大陸上的政治格局很可能要來個天翻地覆。
下方士氣高漲,龍群亦沒氣餒,經由剛剛的失利后,餘下的飛龍在為數不多的騎士帶領下在半空中盤桓著俯衝,每一支分隊向下突擊后旋又盤桓飛向龍群,俯衝與回飛之間拉成逆時針的軌跡,在密集的攻勢下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漩渦懸浮在天都城上空。
※※※※
「世子殿下,你這是要去找你的父親么,他這時可在戰場上英勇地殺敵哩。」
一個很好聽的女人聲音突然從無名的虛空傳來,頓時止住了晴天辰匆忙的腳步,晴天月心中一緊,第一時間敏捷地抬頭張望想要知道是誰能夠避過她的警覺一路跟來。
晴天辰順著妹妹的目光往上望去,一個神秘女人背對著他們如剛才的那位公主一樣站在城堡的頂端眺望著不遠處的戰場,一樣地居高臨下,卻非同一般地神聖高貴。她的紫色服飾既不是當下流行的風格也不是復古的宮廷樣式,總之這女人身上的一切都令下方的兄妹二人感到惶恐和不安,猶如小時候第一次面對兇惡的血狼犬時的感覺。
「你是誰?你認識我?」晴天辰抬起頭,不情願地仰視這女人,問了兩個對她來說相對白痴的問題。
女人站在月下,顯得超凡脫俗,她保持這個姿勢不動,安安靜靜地望著星空。這令晴天辰在惱火之餘對這個看似擺姿勢裝酷的女人感到不可理喻,如果說之前的那位公主的傲慢是被權勢滋生出的話,那眼前這個站在城堡上看星星的女人就像是塊冰雕成的,冷得讓男人骨子裡對她生不出絲毫**之火。
在晴天辰終於忍不住要拉妹妹離開時,城堡上的那女人才開口道:「帝都的狼煙被點燃了,有人會死亡,有人會墮落,有人會萬劫不復,有人則會浴火重生,孩子,接下來你準備好了去走哪條路了嗎?」
「帝都的狼煙被點燃了。」晴天辰喃喃地道,那女人渾身的神秘氣息頗有蠱惑力地召喚著他,一時間竟讓怔住在原地動彈不得。
忽然間一道紫影從眼前閃過,城堡上的女人毫無徵兆地落到了他們跟前。
晴天辰恍然抬頭,見那女人緩緩轉身,就要現出真面目,然而他卻失望地發現這女人居然還罩著一層面紗,不過從她眉角間的神態大可對她的容顏進行一番大膽的推測。
紫衫女人淡然地走到晴天辰身旁,躬下身子,默然不語地撿起地上的幾枚石子擺放著,她認真地在地上刻畫筆法各異的符號,那深思熟慮的表情如同陷入一道推論複雜的幾何難題。
晴天辰按捺住妹妹的煩躁,這女人刻畫符號的手法讓他感到新奇,他曾在一本殘破的**上見過這種生僻的法術,那應該是比召喚術更邪惡的禁忌——在皇帝陛下看來。
「夫人,您這是『切割星象高緯空間』陣法嗎?」
女人連身子都沒轉,並不打算給這個王世子丁點面子,她右手捏著法訣,口中吟唱著的咒語像情人耳語呢喃,古怪的字元瞬時從她壘成的石陣中彈跳出來嘹亮地響滿虛空,兄妹二人就這麼被晾在一旁,渾身似因她的口中吐出的咒語而感到燥熱難耐。
這時,自那女人周身旋轉出一圈稠密的紫華,迅速地盤旋著,和著她的咒符炸出刺目的光芒,騰地便照亮了半邊黑夜,一連串詭異的字元和看不懂的陣法像條綢帶似的在她腰間和手臂間纏繞,接著她雙手一揮朝著戰場方向用力地拍去,一斗光華自她掌心射向半空中的龍群。
她在助戰!
兄妹二人這才知曉這紫衫女人的意向,卻更是愈發地不懂了,自小熟讀《帝國百科》和《帝國風雲錄》的晴天辰此時根本搜索不出這女人到底是何來頭,當然他並不想過多驚訝,畢竟對於一個有一千三百年歷史之久的帝國來說出現個把奇能異士不足為怪。
那女人射出的光華遠遠地照耀著龍群,原本鏖戰正激的龍騎兵此時陡然遇到外援來犯惶然大亂。這斗強光似乎天生就是飛龍的剋星,光線所及處,飛龍驚懼散開,狂亂地相互撞擊著,連龍背上的騎士都無法駕馭。
在那斗光華的照射下,這群位於大陸食物鏈頂端的嗜血惡魔集體暴走,自相殘殺式的撞擊折斷著它們的翅膀、骨骼,在天空漫溢著凄厲無比的慘叫。
被龍群苦苦壓制的軍隊忙回過神,再次組織起有效的箭陣猛向空中放射,驚懼不已的龍群無心戀戰竟是不聽命令地逃開,於是,這群大張雙翼的生物跌跌撞撞地飛向雲霄,離那道古怪的光芒越遠越好。
紫衫女人將所有的飛龍驅走後才緩緩地收起她的法術,她回頭望了望身旁大張嘴巴的兄妹,夜風趁機偷偷地掀起她嘴角一絲安詳的微笑,她依舊背對著他們,白皙的手指似是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綢帶。
「孩子,離開這不祥之地吧,你的命運才剛剛開始,可別一不小心丟了。」女人仰望著星空,清麗的背影隱藏著她神秘的容顏。
「哥,我們走吧,看看大伯怎麼樣了,這女人真怪。」晴天月警惕地打量著這個女人,手中的長劍握得愈緊。
那女人像是心有靈犀地望了她一眼,聲調冷淡地道:「幻劍!嗯,上一次見它出鞘應該是在帝國十三騎士與異教徒決鬥的時候吧。哦,你該不會想對我拔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