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投海
冰玄坐了回去,看了一眼她身側的男孩。他那一張平靜的臉,是因為看透了所有的事,還是根本不在乎身邊人的生死,才顯得那麼平靜么?
「嗚——」一個被逼的不行的男孩哭著往艙外衝去——
「哦喲!」
艙門口傳來監守者的聲音。
「媽的,死小子,敢往老子身上撞,不想活了?」
「媽的!」
遠遠的,穿啦男孩求饒的慘叫聲和痛哭聲。
「監守大人,我不是故意的,你別打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嗚嗚,求求你,繞了我,別打了,啊!嗚嗚……」
那鞭打的聲音,求饒的聲音,雖然聽了無數次,卻仍舊如藤鞭一樣抽打在冰玄的心上。她的心,一陣一陣的抽痛!
「媽的!這麼臭,還敢往老子身上撞,不打你打誰?」
又是一陣求饒聲,那監守者似乎打得更歡,直到求饒聲一點一點的弱下去、沉下去、消失,連悶哼聲都聽不見,最後,被撲通的一聲取代,他們竟將他丟進海里去了!
門口的光線暗了一下,冰玄抬頭向門口看去,只見一個身高馬大的監守者手裡拿著一個皮鞭站在那裡,將大部分的光線都遮擋住,也顯得他的身形越發高大、兇猛、無情,彷彿一頭從牢籠你放出的兇猛野獸!
他隨手揚起一鞭,對著離他最近的一個男孩揮舞去,皮鞭打在男孩的身上啪的一聲,毫不猶豫。男孩一聲慘叫,卻不敢怠慢,連滾帶爬的向艙內滾來,離他近的幾個男孩也一骨碌往艙內縮,對監守者退之如豺虎。
監守者得意的笑了,嘴角掛著一抹寒冷的鐮刀。
「告訴你們,你們有想吐的,就在這裡面吐,別把艙外的地方弄髒一絲一毫,如果有誰不聽話,下海餵魚就是你們的下場!呸!一群骯髒的東西!」
「好了,好了,犯不著為了一群畜生生氣,」另一個監守者的身影出現在監守者的身側,拿他寬大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在這裡,還不是咱們說了算,要他們死幾個就死幾個,要拿誰下海餵魚就拿誰下海餵魚,這還不讓你舒爽?」
「呸!」
先來的監守者狠狠地吐了一口痰,轉過身看著後者,一齊從艙門口一開,身影被艙壁遮住了,只傳來他們洪亮卻極度冰冷無情的聲音。
「如果被撞的是你,看你還能不能說得那麼悠閑!」
「撞我?」一聲高吼;「媽的,哪個畜生敢撞我,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塊,讓他看清自己是怎麼死的,再把他丟到海里餵魚,再找幾個看不順眼的拿來一起陪葬!」
「哼!好主意!下次就這麼辦!」
「什麼下次,只要你想,哪次不行?這次算了——娘們還在等著咱呢!」
「呵呵!那是,今兒撞了這晦氣,回去得好好發泄發泄……」
「哈哈……」
監守者們高亢、猥瑣的聲音終於越去越遠。艙內,除了幾個孩子壓抑的嘔吐聲,再沒有其他的聲音,彷彿製造聲音的空氣被抽離了般,連呼吸也必須是細細的,心被壓緊,吐不過氣來。
冰玄看著右側男孩平靜的臉,那張似乎無論外界發生什麼也不會變色的臉,咬了咬嘴唇,問道:「你是誰?」
「熾涅。」
熾涅。
冰玄小心翼翼的記住這個名字,隱隱刻在腦海深處——
半個月下來,似乎比半年還要長久。
冰玄小小的身體早早的鑽入艙中。此時,艙內所有的孩子不過原來的百分之一,且大多數都躺在地上。正如熾涅所預料的,初始的時候,有些孩子暈船暈得厲害,因此死了的也有幾個。只是,艙內的空氣不流通,孩子們又都被禁止出倉,吃喝拉撒都全在一處,艙內也就更為陰暗潮濕,空氣也非一個臭字足以形容。長久下來,許多人都生病了,逐漸發展下來,竟有發生瘟疫的趨勢。整個艙內的人已是死了一半,病了一半,剩下如冰玄這般安然無恙的已是寥寥無幾,不足十分之一了。
正如船長所說的,如果孩子們全死了,他去了夢幻島也不好交代。因而,冰玄他們晚飯半個小時以前,獲得了特別的放風時間,可以走出艙外晒晒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然而,這樣的走動也僅限在底艙周圍,二層的甲板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允許去的地方!
放風的時間還沒有結束,冰玄卻早早回到艙內。因為,栓木病了——
艙內的空氣比初始時難聞百倍,冰玄不適應地打了一個噴嚏,待眼睛適應了這裡的光線,她才再度向船艙的陰暗內側走去。
也許是從小受慣了苦難的鍛煉,冰玄看起來雖瘦小,身日卻很結實。依姥姥的話說就是:水做的人兒鐵鑄的身,窮人家的孩子病不生。而且,自小她也的確沒生過什麼病。
栓木半倚在牆上,無力的閉著眼睛,感覺似乎有人朝他走近,便睜開眼睛,看到冰玄一臉擔憂的神色,蒼白的嘴角牽出一絲牽強的微笑。
「璣玄,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放風的時間還沒過吧,這裡的空氣不好,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還是出去吧。」
「不。」冰玄在栓木的身側坐下,用自己的小手試了試栓木額頭的溫度,再試了試自己的——她看年長的人這樣做過,想來,是拿生病熱鬧的額頭和沒生病人的額頭比較比較,才能覺出病人病情的輕重情況,她便也跟樣學樣的做了。
「還是很燙呢!」她臉上的擔憂之色又重了幾分,然而,看了一眼栓木,又笑了;「沒關係的,有璣玄陪在你的身邊,栓木一定能好起來的!」
「其實,外面也沒有什麼好看的,白茫茫的一片,看上去全是水,太單調了。不信的話,等你好了,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栓木的眼睛從冰玄的臉上移開,看向眼前一片昏暗的空氣,似乎是透過那層空氣看到了冰玄口中茫茫的一片全是水的海景,心不禁暗暗沉了下去。
「璣玄,我還有機會看到海景嗎?」
自從生病以來,已經十多天了,病只是一日重似一日,連邁開腳步也是懶懶的提不起半絲力氣。總覺得整個身體似乎都輕了,飄飄忽忽的,明明是靠在牆上的,卻沒有半點依存的感覺。
冰玄聽他這樣問,小小的心也是一沉,卻強拉出笑臉,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會的,栓木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還要一起看海景,一起進夢幻島,一起學習法修呢!」
「璣玄陪在栓木的身邊,栓木一定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