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傀儡緩緩伸出右臂,五根手指展開,伸向了從書本中凝結出的金色座鐘。

屬於無盡城的力量彼此碰撞、炸裂、消解,由[身臨其境]創造出的場景,正一點點被迫變得虛化。

曾經擔任列車長的庄九折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被扔進了冰涼的水中,整顆心臟都因眼前的變化而凍結。

對方偷走的,果然就是綠茵圖書館內最為珍貴的記錄性書籍之一,那些書本因為被造夢家注入過力量,可以短暫復原文字所記載的場景。

如果說有誰在將虛幻復原為真實的道路上走得最遠,那必然是造夢家本人。

隨著書頁被翻開,金色座鐘逐漸獲得了實體,戲劇作家握住了這隻珍貴的時鐘,然後按照逆時針的方式,一圈又一圈撥動了指針。

「嗒、嗒、嗒。」

時間開始了回溯。

庄九折意識到了戲劇作家的打算。

她從[黃昏]升入[晨曦]的時間並不長,一旦時間往後倒退數月,自己的實力就會大幅下降。

與之相對的,戲劇作家的力量反而會上升。

「不朽的黃金劇院」也有著城市的資質,戲劇作家自然也能算作一位城市主人,如果不是曾經被夢境之主重創過,大概早就已經順利脫身。

庄九折抬起手,試圖繼續召喚新的場景,她的嘗試僅僅持續了一兩分鐘就宣告破碎——能力者的真名能夠隨著自身實力的提升而產生變化,[黃昏]階段的她,還沒有掌握[身臨其境]。

她閉上眼,周圍屬於肖像畫走廊景象的痕迹,開始如風化的古城牆般,被逐漸吹散。

程亭羽閉著眼,一動不動地靠在牆上,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了不正常的跳動。

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受。

她對自己的控制能力只剩下了很少的一點,一隻腳已經站在失去意識的邊緣,腦海中的思緒也變得模糊起來,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爭先恐後地浮起,又被攪和得粉碎。

程亭羽先是想到了庄九折,這個人的能力機制不難理解,她可以製造出近乎栩栩如生的場景,如果被困在場景中的人相信看見的深海、沙漠都是真實存在的事物,身體上就會出現對應的變化,比如在海水中溺死,或者在沙漠中失去所有的水分。

庄九折並不指望戲劇作家會像普通的能力者那樣被自己輕鬆解決,她為對方準備的陷阱,其實是最後那個純白的肖像畫走廊。

如果戲劇作家相信了自己出現在肖像畫走廊里,祂就會真的會被再度關回去。

對現狀的思考只維持了極短暫的一小會。

理智之弦在混亂中徹底綳斷,在心臟的狂跳中,程亭羽終於體會了一次眼前一黑的感覺。

……

每位大人物都有自己的性格。

就像製造商樂意於裝成「螺絲刀」里的一個普通員工,跑到F0631市的外城區擺攤以至於慘遭督察隊的喝茶邀請,戲劇作家也有又祂的癖好,比如說在察覺到旁人在前面設置陷阱的時候,祂會故意踩進去,等別人準備好了慶祝勝利時,再給對方帶來一場戲劇性的轉折。

隨著座鐘指針的持續倒走,傀儡身上的活物感也越來越重,它客氣地沖著庄九折一躬身:

「觀看新劇集時總該有點前情回顧——雖然算是不請自來的客人,但最初給予我潛入無盡城資格的,卻是夢境之主本人,祂拿走了一具提線假身後,我就能順著上面的連線潛進無盡城,可惜在獲取書本的時候,意外觸發了白天鵝區的警戒系統。」

時間倒流得越來越多,庄九折製造出的場景色彩早就如落潮般徐徐退去,她感覺到自己的能力變得乾涸。

無盡城的前任列車長抬起頭,神情冷淡地盯著那具傀儡,隨後嗤笑了一聲:「不用補充,我完全清楚後面發生了什麼——觸發了警戒系統后,你就像死狗一樣,被大人關進了肖像畫廊里。看你現在的樣子,應該是被吸走了不少顏色。」

「……」

傀儡安靜了下來,表情帶出點觀眾不肯配合的苦惱。

旁白與觀眾都不肯說話后,肖像區能聽到的,就只剩下指針轉動的聲響。

庄九折雖然口上不饒人,不過她心中非常清楚,在夢境的世界中,那隻金色座鐘具備何等強大的力量。

它能夠回溯目標身上的時間,傷者可以因此復原,老者能重現青春,但也能讓處於全盛狀態的提燈人,逐漸變得弱小。

與此同時,戲劇作家卻因為時間的倒流,逐漸恢復到了實力未曾損傷的時刻。

庄九折緩緩抬起手,輕輕按住了自己的面具。

直到此刻,黃昏區那邊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自從無盡城建立以來,夢境之主從未像現在這般沉默過。

造夢家並不是個喜歡插手現世的城市之主,祂大多數時間都安安靜靜地待在夢境當中,能在各大勢力中都具備如此鮮明的存在感,其實是因為祂的做事的風格足夠強橫,從不知退讓為何物。

戲劇作家早就知道對方情況不好,卻也未曾想到,對方的狀態居然糟糕到了有敵人上門挑釁,都只能避其鋒芒的地步。

換做造夢家相對正常的時候,祂現在大約已經被做成了新的肖像。

同樣意識到了某些答案的庄九折略帶悲哀地抬起頭。

作為夢境之主的使徒,所有的城市員工都有著維護無盡城秩序的義務。

時間的力量只有時間本身才能抵消,很少有外人知道,[提燈人]身上因為存在著被模糊的時間線,其本身就具備一定的時間力量。

在庄九折的觀念里,無盡城的員工有著很強的工具性,[提燈人]們軀殼中經過充分的設計,以此保證他們的能力跟生命,都能成為應對危急情況的重要措施。

為了保證使徒們不會濫用身上的力量,他們的臉上都戴著作為封印的面具。

[界域]中的規則並非堅不可摧,戲劇作家完全可以用實力強行衝破美術館的束縛,如果祂真的成功脫身,白天鵝區大約會被擊毀一半,界域的狀態與界域主人緊密相關,如果無盡城受到損傷,對夢境之主來說,顯然不會是一個好消息。

庄九折已經無法將戲劇作家造成的傷害控制在最小範圍內,她打算釋放自己身上的時間力量,對衝掉虛假的金色時鐘帶來的影響,一旦時間回溯的狀態被解除,附近感受到異狀的使徒,就有更大可能控制住局面。

時鐘的指針轉得極快。

以傀儡為載體的戲劇作家正愉快地體會著自身實力的恢復。

那種感覺,就像是三伏天里痛快地喝了一大杯水,所有被肖像畫廊吸收走的色彩,開始一點點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大約再過上半分鐘,恢復全盛時期八成實力的戲劇作家,就能輕輕鬆鬆解決掉面前退回到[黃昏]階段的無盡城前列車長,然後擊破白天鵝區與現世間的屏障,從容離開這座城市。

祂始終注意著周圍的情況,比庄九折更快倒下的,是之前那位遲遲未能入睡的那個年輕人,後者似乎是個剛覺醒能力沒兩個月的淺資歷玩家,在受到時間回溯的影響后,就迅速退化成了一個普通人。

又過了數秒,庄九折也終於支撐不住,她竭盡最後的力量,用力做出了掀開面具的動作。

她的手其實已經將面具揭開了一角,卻無法將動作繼續下去。

空氣中橫亘著一道淡得無法被人察覺的細長銀線,末端就系在庄九折的手上。

傀儡機械的面容上,露出了堪稱生動的笑容:「真是非常有趣的劇情轉折,是不是?」它甚至還頗為人性化地聳了下肩,「你們在夢境的庇護下安逸了太久,根本不清楚城市主人到底意味著什麼。」

庄九折輕聲:「……你明明也只是[晨曦]。」

傀儡耐心解釋:「我已然接近海面,卻選擇了停留在[晨曦],而你,如果沒有長久待在夢境之主的領域中,根本無法踏過[晨曦]的門檻——」

祂的尾音拖得極長,蘊藏在其中的惡意無端消解了,整具軀體都因為周圍突如其來的變化,被襯得柔和了三分。

所有人都未曾察覺的時刻,淡金的暮色再度降臨到了肖像區,屬於黃昏的色彩逐漸變得濃郁而綿厚,就像是一團尚未凝固成琥珀的黏稠松脂,正令人窒息地往下點點流淌,將整個肖像區都包裹了起來。

「……」

如果說剛看到代表黃昏的光芒出現時,戲劇作家還會以為那是庄九折在垂死掙扎,等祂察覺到,連通自己也無可挽回地陷入到那片薄暮中后,便不得不相信,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發生了。

原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造夢家竟然已經不動聲色地降臨在了白天鵝區。

戲劇作家其實一直沒能弄清楚那位老熟人的真實情況。

自從對方向著瘋狂的深淵滑落後,便將自己藏匿在了夢境的深處,由使徒來替祂完成城市的運轉。

很多人猜測,唯有在某些特殊情況下,造夢家才能臨時取回一部分理智。

大約是喜愛戲劇的人,自身的經歷也會更加精彩一些,作為少見的前往無盡城登堂跳臉之輩,戲劇作家今日用自己的親身經歷,驗證了上面留言的正確性。

庄九折屏住了呼吸。

她清晰地看見,那位先自己一步倒下的年輕人,姿態悠然地重新站起,走到了戲劇作家的面前,態度從容得就像在自家的後花園中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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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旋燈塔[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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