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程亭羽等四人進入地下室的時候,留在一樓的三個人握著繩子,老老實實地等著其他人拿東西回來。
值班室員工中,余文然資歷最深,表現得也最穩重。
她雙手緊緊拉著繩子,同時死死盯著地下室入口處,努力去看下面的情況。
若是在外界,房間里再黑也多少能借著光看見一點,但在副本里,上面的人完全捕捉不到其他人在下面活動的痕迹。
「怎麼過了那麼長時間?」
說話時,余文然口中呼出白色的水汽,那麼冷的天,又沒有東西可以取暖,他們應該凍得受不了,但自從有同伴進入到地下室后,瀰漫在防寒屋中的難以遏制的寒意,居然減緩了一些。
余文然在心裡計算著時間。
已經二十分鐘了,從提示上的布局圖看,地下室並不大,最多一兩分鐘,下去的人就能將東西拿到。
……難道下面出了意外?
就在這一刻,地下室傳出了一聲尖銳的慘叫。
余文然立刻反應過來:「那是小孫的聲音!」
*
程亭羽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了一聲近乎非人的慘叫。
按照順序,跟在她身後的應該是柳雪鴻跟孫曉林。
周圍的一切原本都被帷幕一樣的深黑所包裹,參與者手電筒的光線幾乎只能照亮自己,但就在慘叫聲響起的時候,那種無形的限制驟然消失,程亭羽、李君琿還有柳雪鴻三人,都清楚看見了倒卧在樓梯邊的孫曉林的屍體。
他的面孔朝下,一隻手向著出口的位置伸著,胸口的位置出現了一個貫通前後的洞口,深得甚至可以看見裡面的臟器,但奇異的是,傷口處幾乎沒什麼血跡流下來。
李君琿下意識就想去查看孫曉林的情況,落後她一個身位的程亭羽快走數步,按住李君琿的肩膀,強行止住了她的步伐。
被程亭羽攔了這麼一下,李君琿才猛地回想起提示備註的最後一句——「直到成功拿取到鑰匙或者燃料之前,不要往回走」。
看著明顯已經回到出口,背朝其他人的孫曉林,李君琿覺得自己背上猛然浮起了一道寒意。
李君琿幾乎是僵著肢體走到的木櫃邊,三人一言不發地取下掛在牆上的鑰匙,又取走了儲存在此的標記著「內有燃料」的鐵罐。
程亭羽握著手中的鑰匙,又摸了下燃料罐。
兩樣東西明明都是金屬質地,手感卻異乎尋常的溫潤,拿在手中,更給人一種奇異的安寧感。
確確實實拿住了取暖用品后,程亭羽才不急不慢地轉過了身,一步步走出了地下室,經過孫曉林的時候,還騰出一隻手,把人生生拎出了負一層。
其人看見程亭羽的舉動,目光里多了三分敬畏。
——余文然忍不住想,如果不考慮危險程度的話,這位「小路」來開發區找工作還是挺專業對口的,她明顯是一個靠體力就能走上加薪升職的康庄大道的存在……
閆嘉禹顫抖著道:「你,你把小孫給帶了上來……」
對於程亭羽的行為,他的感受非常矛盾,閆嘉禹當然不希望同事的屍體被孤獨地留在地下室中,然而對於將屍體擺放在一樓的行為,又顯得有些畏懼。
程亭羽:「地下室的情況有些奇怪,現在還不知道燃料能使用多久,期間倘若我們還要下去的話……」
她沒把話說完,但其他人都明白了程亭羽的意思。
換位思考,地下室本來已經足夠可怕,假若還有一具屍體存留在那裡的話,他們未必有勇氣進入第二回。
閆嘉禹:「那我們就把小孫放在一樓嗎?」
程亭羽:「在火爐中加入燃料后,一樓的溫度會升高,屍體腐爛速度也會加快,我的意見是,我們可以先把他安置在門外的雪堆中。」
柳雪鴻猶疑:「會不會有危險?」
程亭羽緩緩道:「既然沒有寫明不許在外擺放事物,至少不是即死選項,而且門外的提示也說了,要保持防寒屋環境整潔。」
她有條不紊的行事風格讓其他人愈發堅信,自己這回遇見了一個在通關副本上極有經驗的大佬。
——有體力,有經驗,哪怕沒有特殊能力,也非常值得去抱一抱大腿。
余文然:「既然如此,那就都過來搭把手,我們一起……」她閉了閉眼,然後道,「一起把小孫放到門外。」
在移動孫曉林屍體的時候,所有人都注意到,他手腕上那截被割斷的繩索。
程亭羽也揚了揚自己手上同樣被割斷的繩子,露出了一個微笑:「或許這棟防寒屋裡除了我們,還有點別的東西。」
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鄭睿楠瑟縮了一下,小聲:「你是說房子里還有別人?」
程亭羽搖頭:「我猜大概率不是人,而是某種想要住客性命的事物——可能是怪物,也可能只是某種抽象的力量。」
沒人對她的結論提出異議。
如果說在外面的時候,還有人覺得自己進的可能只是一個單純的雪地生存類副本,在經過了地下室的事件后,則都已經明顯感到了副本內的超自然因素。
程亭羽笑笑,跟其他人一塊把孫曉林的屍體抬到雪地中,簡單掩埋了一下,然後集體回到防寒屋內,開始分配卧室的鑰匙跟燃料。
去地下室的三人每個都儘可能多的拿了燃料出來,一共二十六罐,所有下去負一層的人拿五罐,剩下的每人拿三罐,多出來的兩罐就先存放在一樓。
余文然主動為一樓的火爐注入燃料,她想節約用量,但只是一個傾倒的動作,燃料罐就空了三分之一。
程亭羽有理由認為,一罐燃料最多只能使用三回,應該也是副本的隱藏限制。
使用次數的限制並不讓程亭羽覺得嚴苛,畢竟他們拿出來的燃料罐其實挺多,後面真不夠用的話,還可以大家擠在一起取暖,節約消耗,總體來說非常夠用。
然而物資上的寬鬆對副本參與者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們要在防寒屋中生存五天,如果副本不在燃料上制約參與者,就意味著後頭很可能還存在別的殺招。
余文然問柳雪鴻要了紙跟筆,在認真記錄獲取的線索。
他們目前知道的情況並不多,只清楚一旦違背告示上的信息,就會遭遇危險。
李君琿還記得那種后怕的感覺,出來后,縈繞在空氣中令人戰慄的無形恐怖感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有所加劇——其他人的繩索都被割斷,也就是說,在地下室時給予她回應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同伴。
她有些驚顫地道:「我當時回頭的時候,看到了四團光。」
除她之外來到地下室的參與者只有三個,也就意味著,另一團光必定來自於某種未知的存在。
鄭睿楠:「那個東西在地下室的時候也需要照明?」
程亭羽眨了下眼:「不一定,我猜測那種力量能在地下室製造幻覺。」
進入到地下室后,她感覺自己的眼睛在隱隱作痛,似乎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壓制。
李君琿因為在地下室的時候被程亭羽幫了一把,對她有了一定的信任,又想起地下室中不正常的黑暗,當下用力點了點頭。
程亭羽慢條斯理道:「地下室是那種力量所熟悉的區域,加上能製造幻象的特質,以及在誰也沒能察覺到的時候切斷我們手中繩索的行徑……」她笑了下,道,「若是那種力量不想被旁人發現自己的存在,大概率也是可以做到的。
「多出來的光團,斷掉的繩子,始終無法抵達的目標,這些都只是在給我們增加心裡壓力。」
李君琿也猛然醒悟過來。
說到這一步,她自然明白了孫曉林的死亡過程。
他應當也是看到了四團光芒在晃動,意識到地下室的危險,又發現連接自己與同伴的繩索斷裂,然後慌不擇路地跑向出口。
李君琿喃喃:「……違背防寒屋的規則就會死亡。」
程亭羽笑了笑:「馬上天就要黑了,我們先分一下鑰匙。」
置身於如此危險的環境,眾人根本不想分開,但他們也沒忘記,茶几上的提示中有一句話「卧房在三樓,卧房是休息的地方,就寢時請前往三樓」。
救援隊五天過來一次,他們不可能從頭到尾都不睡覺,如果睡覺的時候不在卧室,是不是也會算作違反規則?
余文然遲疑:「可是防寒屋中的卧房都是單人間……」
柳雪鴻默然一瞬:「只要我們遵守規則,應該就不會出事?」
眾人雖然不希望跟同伴分開,然而一時間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加上對規則的畏懼,最終還是按照程亭羽的意見,分好了鑰匙。
每一把鑰匙上都標註了序號,程亭羽那把是二號,她當時在地下室看到十把鑰匙,不過一塊來的只有七個人,如今又死了一個,所以只取了六把上來。
其他人不想在挑選鑰匙上花太多時間,就按照之前抽到的序號分配,因為孫曉林已經不需要房間,拿三號鑰匙的人就變成了柳雪鴻,四號房間則被分配給了余文然,五號是鄭睿楠,六號閆嘉禹。
身體的寒意被火爐驅散,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經漆黑一片,鄭睿楠跟閆嘉禹去廚房找到了吃的——食物儲備結構非常簡單:壓縮餅乾為主,罐頭為輔,對不擅長廚藝的住客非常友好。
湊合著吃完晚飯,程亭羽感到了一陣突如其來的憊意,坐在她對面的閆嘉禹更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就在此時,她聽見邊上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
柳雪鴻捂著肩膀,倒卧在地上。
余文然駭然:「你怎麼了?」
左右都沒有人,莫名其妙就遭受了攻擊。
柳雪鴻臉上都是冷汗:「我剛才差一點睡著……」
周圍一片沉默。
閆嘉禹恍惚道:「我剛剛也是突然很困……」
程亭羽站起來,做出抉擇:「既然如此,我們就回房休息罷。」
作為一個在當代大學生活中磨練出來的准社畜,她原本對自己的熬夜能力有信心,但從眼下的情況看,到點就得回房睡覺可能是當前副本的固有屬性。
——程亭羽想,如果不考慮遊戲危險性的話,這棟防寒屋還挺有點幫人規律作息的教育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