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桑樹（3）

蘇虹市醫科大學附屬一醫院，是有著十幾棟樓的大醫院。

幸好鱗卵熒光籠罩的建築只是其中一棟。

翻牆進入院區的勒壹抬頭，看到這棟二十層的高樓上掛著外科病房大樓的標牌。

是住院樓。

有三個進入樓內的大門，每個大門前都擋著下面裝著輪子的鐵欄杆，表示封鎖。

但鐵欄杆已經被不知道什麼人撞開，勒壹視線掃過，看到了欄杆上的斑駁血跡，和幾隻借欄杆躲躲藏藏，不敢進入建築的小天使。

小天使一看到他就飛來，藏在繭女的衣服下，也不知道是認出了勒壹還是沒認出。

而勒壹，他深呼吸，吸氣，呼氣。

要相信，相信人會自救，也會救人，事情不會發展到喪屍電影那樣最糟糕的地步，

如此打氣，他緩緩步入大樓，左右環視。

一樓大廳沒有人，有血跡，但沒有屍體。

倒是進門處有一面鏡子，用遠比街上早餐店玻璃門的清晰度，倒映勒壹的身影。

他瞅一眼，心中立即浮現使用童工的負罪感。

雖然現在這個童工是他自己。

「她比你以為的大得多。」耳邊，在別墅觀察全線情況的瑟芮法安說。

哎？可看起來……

「她是半亡靈，所以外貌固定在了這個年紀。」瑟芮法安解釋，「如果你想問的是她作為生物活了多久，天蠶種從孵化到結繭，時間差不多是一個月。聽說她在繭中轉變為半亡靈，蘇醒后很快成為荒境眾生靈對抗蛾母的領導者，將蛾母麾下亡靈大軍拖延在荒境，直到本人被徹底摧毀，有一百三十二年。」

一百三十二年。

一個月。

勒壹了鏡中的繭女對視了一秒，才繞開鏡子，尋找上樓的電梯和安全通道

不過他心裡還是不斷冒出文藝人士的感慨。

通紅的眼眸注視的，會是那短暫的一個月生命嗎？這短暫的一個月生命，竟然能讓這個孩子，形成「愛」的信念？

……就算這樣，讓她走上戰場成為英雄，依然是成年人的失責吧。

「是隨機的偶然造就了她，」瑟芮法安低聲說，除開昨天凌晨魔鬼話術那段，他的言語中幾乎不含感情，「她擁有這個能力，不管什麼年紀，都得承擔她的責任。」

好吧。

對了，天蠶種是？

「伊勒瑟芮的數個小世界里，荒境是魔獸和人類混居的小世界。天蠶種則是魔獸的一種，它們如地球宇宙的蠶蛾，由蟲卵孵化，一個月後結繭，孵化后交.尾，然後迅速死亡。而在蟲卵孵化的幼蠶中，偶爾會出現這樣的異種，一孵化就是人類嬰兒的模樣，一個月里迅速生長成人類十歲模樣，破繭后直接成年，作為蛾母的女兒，協助蛾母統治荒境的天蠶鄉。」

三台電梯，有兩台分別卡在了三樓、六樓，還有一台指示燈熄滅。

勒壹轉頭找到安全通道，正要推門進去，聞言猛地頓住。

女兒？

「是的，」瑟芮法安說，「繭女，原本是蛾母的女兒。」

勒壹張開嘴，低低說了一句什麼。

無人的大廳，除了小天使的低聲呢喃，就只有飛蛾翅膀撲棱的聲音。

繭女的言語只有亡靈和半亡靈能聽見，這似乎是身份自帶的被動技能。罵了一句的勒壹抿唇推開安全通道的門，裡面果然是向上的樓梯間。

和建築外牆一樣，樓梯間的地面牆壁天花板，都覆蓋著一層普通人看不見的鱗粉。

也就是鱗卵。

「褻瀆力量最集中的地方是五樓，你看不到喪屍，恐怕是它們集中在一起，打算築巢。」瑟芮法安問，「接下來做什麼，你有計劃嗎？」

有的，登場很重要，我明白。

勒壹一邊奔跑著爬樓梯，一邊在腦子裡說，他閉目片刻，心頭流過一條訊息。

【認知度：負∞】

【共鳴度：未開啟】

……雖然知道天使先生會幫忙輔助，但這個做的太像系統了，勒壹想。

登場很重要，得在第一個見面的人類那裡建立關於繭女形象的正確認知，他扮演的繭女才能得到地球宇宙的合法身份證。

現在不過是借勒壹普通人位格的偷渡客，都無法開啟共鳴，使用沉睡的力量。

所以，正確形象認知是啥？

勒壹問，另一頭的紅髮天使尚未回答，他就聽到一聲高昂的尖叫。

勒壹連忙加快速度，繭女沒有穿鞋的腳尖一點，以人類難以實現的縱躍，從一個樓層跳到另一個樓層。

落地時她會發出咚的聲音，繭女的體重似乎超過了她本應重量許多。

這點驚奇的發現很快被勒壹拋在腦後，他氣也不喘地跑上五樓樓梯口，可以看見緊閉的安全通道門上掛著一個牌子——

——重症醫學科。

勒壹立刻推門，接著發現這扇門竟然鎖上了。

又一聲高昂尖叫，勒壹咬牙，繭女側身，曲起手肘，嬌小的身軀直接撞上去。

兩扇緊緊閉合的木門轟然倒塌，側面表現出這嬌小身軀不應擁有的巨力。勒壹剎住腳步，沒有撞上對面的牆，轉頭蹲身再站起，扶起倒下的兩扇門按回門框。

進入這種封閉的建築物，一路打開門打開窗確實可以保證撤退路線，但也有可能放出建築物內遊盪的亡靈，導致又一場災難。

關閉門窗則會將自己，建築內還活著的人，和亡靈關在一起，但那總要比亡靈帶著鱗卵擴散好。

勒壹並未從這麼一個繭女本能小舉動里，體會到其中蘊含的殘酷邏輯。他聽到右邊傳來慘叫，轉頭望去。

燈光熄滅的走廊，凌亂的護士站，然後是電梯門廳。

普通人看不見，勒壹可以看見的灰色蠶繭，密密麻麻懸挂在天花板上，尖叫讓蠶繭顫動，裡面的飛蛾馬上就要破繭出來。而電梯門廳，不知道自己頭頂全是怪物的七八個防護服男女正在狂按電梯鍵，還有兩個高大的防護服漢子擋在那幾個人前，正揮舞拖把掃把，駕住撲向他們的喪屍。

發燒發得渾渾噩噩的井星凱，忍耐酸痛的肌肉，用拖把擋住他那已經確認死亡，卻又重新站起來的弟弟一爪子。

他旁邊和他一起隔離的武警隊長老吳用掃把擋住另一個，碎碎念：「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喪屍是真的？」

不怪這兩人腦子只剩下懵。

井星凱的弟弟井星旋，十多分鐘前因為多處器官衰竭，搶救無效死亡。

在同個住院大樓觀察的井星凱，雖然隔離中，但醫院和上級還是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叫他下來送弟弟最後一程。

井星凱還要簽署家屬通知書，捐贈弟弟的遺體，用於醫療目的的解剖。

擔心他的情緒，同個病房的老吳和他一起下來。

然後在跨出電梯的一瞬間，看到死去的弟弟爬起來，咬死了病床邊等他們的護士。

之後發展，兩個燒的迷迷糊糊的人其實覺得印象十分朦朧。

在醫生護士尖叫逃跑的時候，ICU里起身不了的病人第一個遭殃。總之，只要死了，什麼重病都不再影響他們如龍似虎，不像最開始的零號病人還要發燒一兩天才變喪屍，這批病人作為第二批感染源，很快將病毒——如果是病毒的話——擴散到上下樓層。

這個時候，井星凱和老吳都沒能跑到別的樓層呢。

好事是他們保護住了幾個醫生護士，壞事是他們被堵在了電梯門廳。

消息已經發出去，會有增援吧？

還是世界要在今天毀滅？

不，什麼毀滅，什麼喪屍，哪怕小旋心臟停跳大腦波平線，也可能是陷入假死，會攻擊人，則可能是類似狂犬病毒導致的大腦病變。

井星凱視線離不開對面喪屍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小旋現在這個樣子，是，是——

是喪屍背後，一個穿白裙的小女孩走出過道拐角，她看到電梯門廳處的這一幕，好像驚呆了。

井星凱一個激靈清醒，望過去，朝那個小女孩喊道：「快跑！」

聽到吼聲，小女孩跑起來，卻是向他們跑來。

老吳也看到了她，慌張跟著喊：「別過來！」

但小女孩的腳步已經引起井星凱弟弟小旋……已經引起喪屍的注意，它向著小女孩的方向轉過頭。

偏偏是這個時候，小女孩站在原地不動了。

我其實在做夢吧，夢裡才會出現喪屍和作死的熊孩子，井星凱瞬息間想到。

「老吳！」他喊道。

「你來！」老吳回應。

下個瞬息，井星凱在喪屍鬆開爪子的時候，揮動拖把給了喪屍一棍子。

於是轉臉的喪屍又調頭回來，直接給老吳抽空遞過來的掃把頭糊了滿臉，而井星凱彎腰一鑽，從喪屍身側鑽過。

他衝出去，去抱小女孩。

一抱之下，小女孩重得像長在地里的樹，哪怕成年男人再用力，她也佁然不動。

哪能想到這個發展，沒估量好力道的井星凱，骨頭髮出咯噔一聲。

艹，腰要斷——

「小凱！」

老吳著急提醒井星凱注意後面。

若是原本的老吳，一個打三四個不在話下。但他和井星凱一樣，今天上午開始低燒，燒了一天手軟腳軟，應付一個喪屍已經是竭盡所能，再來一個簡直手忙腳亂。

只是一個錯漏，漏出去的喪屍，就撲向了老吳眼裡，不知怎麼抱住小女孩，突然不動的井星凱。

井星凱知道，自己應該放下這個明顯十分奇怪的小女孩，轉身跑掉。

但聽到背後的獵獵呼聲，一時無法起身的他本能將小孩抱得更緊，將自己當做盾牌。

我在做什麼？

淡淡的疑惑，瀰漫在年輕警察的心間。

小女孩伸出手，環住了他脖子。

年輕警察便又疑惑——這個孩子，為什麼重得像鋼鐵，冷得像冰塊，不似個活人？

【認知度：1】

【共鳴度已開啟】

彷彿不是活人，正確的認知打開了力量的鎖。

想過來幫忙，卻因為言語無法被活人聽見，被當做普通未成年人的勒壹，看著年輕警察身後張開的血盆大口。

來不及為這個姿勢羞恥，他不假思索伸出手，擋在喪屍的血盆大口下。

【共鳴要素·守護，提取中，提取成功】

血盆大口咬合住繭女的手臂，她手臂皮膚猶如瓷器，龜裂一大片。

龜裂的傷口下，流淌出銀色的血液。

【共鳴度：30%】

【技能[水銀之血]已開啟】

作者有話要說：繭女，看起來嬌小，實際兩百多公斤的小姑娘。

鞠青：牛逼，比我還重。

粽子節快樂，今天自己動手包了粽子，還沒下水煮，希望不要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