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樂句 李三
又過了幾天,王氏的身體狀況穩定了些的時候,王二才把關於小憐去留的決定告訴了王氏,王氏聽后,很是反對,王二怕妻子又動了胎氣,就沒再堅持下去。
可沒過兩天,那阿婆又來串門,暗示還錢的時候,就連王氏也動搖了,最終同意了王二的辦法。
這天夜裡,小憐已經睡下,王氏夫妻倆卻遲遲無法入睡。
「這孩子是這麼聰明,又這麼乖巧懂事,把她賣了,我實在是捨不得。」王氏輕聲說道。
「我也知道,可是實在是沒法了,眼下要急著要還錢,更何況還要給你補身子,現在十文錢才能買一斗米,你有孕在身,那大夫又說了,你需要進補,那阿婆家的錢是絕不能再拖了,家裡哪裡有餘錢來養活她,更別說是你,還肚子里的那個了!
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將小憐賣了,換些錢,即能解了眼下的急,餘下點錢買幾隻下蛋的母雞養著,還能再給你添些補藥什麼的。」王二安慰著妻子道。
「可大夫也說了,我現在需要靜養,不能勞累,有小憐在,好歹能幫著做些家務,你在地里幹活,她還能給你端水送飯什麼的,要是我什麼都不做了,你一個人又是家裡,又是地里,哪裡忙得過來?」王氏爭辯著還是想把小憐留下。
「這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好了,明兒就給哥哥說,把娘從她那裡接過來,娘身子還硬朗的很,又拉扯了我們兄弟兩個長大,不比小憐能幫的忙多?將來等你做月子的時候,也能照顧著你,還能幫帶著孫子。小憐那麼小,哪裡懂得這些事!
再說,她再怎麼可愛懂事,畢竟還是別人家的孩子,雖然跟了我們也這麼久了,可她那樣哪裡是養得家呀!這些日子以來,你可曾聽她喚你一聲娘親,叫我一聲爹爹?我還是從野狗嘴裡把她救下的呢!」王二又是細做安排,又是仔細的分析給妻子聽,讓她斷了留下小憐的念想。
見王氏不說話了,王二乘熱打鐵的又說到:「再說了,畢竟現在家裡又多了一口人,我們家這麼窮,哪裡還再養得起一個。你看她這麼小,就長的這般討人喜,將來就算尋不著她親爹娘,也不見得就能嫁個好人家享福。
可若是照那阿婆說的,能將她賣與那城裡的大戶,即使只是個丫頭,那也比跟著我們粗茶淡飯,粗衣破屋來得強,聽說那些大戶人家裡,就算只是個打掃丫頭,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是我們這樣的人家的強上許多。」
「再說了,那丫頭生的這麼眉清目秀的,要是將來被主子看中了,收了房,那也是她的造化,我們何苦攔著她的好呢?要是她還念及我們的恩情,時不時的來看看我們,幫襯這個家一下,那也是好的呀!」
在王二一通的蠱惑下,王氏最終放棄了留下小憐的想法。
只是王氏堅持要先知道她被賣的人家是戶好人家,才肯出手。並且還堅持將小憐再留些時日,待到母親住過來了,再讓王二將小憐賣了。王二想了想,不見得馬上就能尋著人家,便也同意了。
這天夜裡,小憐其實並沒有睡好,半夜起夜的時候,更是將二叔二嬸的話聽的一句不漏。知道了自己最終的結果,一直懸著的心反而落了下來。只是一想到要離開她們了,心裡總是會難過一場,半夜裡還偷著流了好幾次淚。
她明白二叔與姨也是迫於無奈,可她捨不得離開她們,雖然她已經知道了二叔二嬸定會將她賣與好人家,可對那個一點都不了解的地方,心裡還是充滿了不安。這天夜裡,小憐輾轉反側的想了一夜。
第二天吃過早飯,在王氏苦與怎麼對她開口講明要將她賣了時,她卻提前開了口:「二嬸什麼都不用說了,小憐知道你們也是沒辦法,才會這樣做的。小憐不怪你們。只盼著能將小憐多賣些錢,能讓你們的日子好過些,才能報答了二叔二嬸對小憐的救命之恩了。」
王氏與王二聽后,好一陣難過,只能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定,定要為小憐尋一家好主戶。
這天下午,王二便在那兒阿婆的帶領下,找到了村裡的李三。王二和李三兩人一番討價還價后,把小憐的價錢定在了七十文,只是李三執意要先見過小憐后才能許諾,是否能為她尋戶好主子。
王二便將他帶到了自己院中,將小憐招呼了出來,而此時她正守在給王氏煎熬的藥罐前。
小憐與李三行了禮,知道那人便是能將她賣入好人家的人,心裡一時堵的慌,也沒再多說話,就轉身又回到屋前,守著那藥罐了。
李三見了小憐,眼裡閃過了一絲精光,心裡感嘆道,多俊秀的女娃兒,就是那些老鴇見了,也定肯出大把的銀子買了去的。只是那王二卻只肯將她賣做丫頭,真真的是可惜了這麼一個小美人坯子了。不過只要能把人先弄到自己手上,那就……
李三心裡一番計較,便又有了對策。轉而對王二說道:「人我見過了,瞧著是個挺乖巧的娃,剛好那城裡有家大戶年前剛得了個千金,一直在尋這麼大小的女娃,好培養了做那小姐的貼身丫頭,這丫頭定能被選上。只是你要先把孩子給了我,我才能把她帶給人家瞧啊。哪裡能像你說的,定好了人家,再送過去的理。」
王二一聽小憐能有個好去處,心裡先是一陣高興,可對於先簽文書,帶人走,卻猶豫了。
李三見狀,忙又說:「哪戶人家賣孩子不是直接就將人交給我了的,要都像你這樣寶貝,還不如就留在家裡,賣什麼呀!再說了,我已經說了,定會把她送到那戶好人家的,給小姐做丫頭,真真的是她的好運了。要是晚了,指不定人家已經尋到了別的丫頭呢。」
王二聽了覺得也是,可還是定不下主意。
這時李三又道:「不如我再給你添十文,你就速速與我簽了文契,好早早將她送到人家府上,也好讓她早早過上好日子呀!」
王二一聽李三又多加了十文,那就是八十文了,不僅夠還清錢,還能多買些補品給妻子了,一咬牙,就答應了。只是說還要再等上三日,等王二的老母親來了,才能將小憐送走。
三日後,王二的老母親一早便被王二接到了家裡,住在了小憐睡的那間偏房裡。小憐的東西也都收拾好了,只有一個小包裹,包裹里是王氏給她準備的兩身換洗衣裳,都是她平日里最常穿的,衣服里還夾了那張玉佩的描圖。
而她身上穿的,則是那身剛來時穿的鵝黃色衣群,只是早已被王氏洗乾淨,修補好了。王氏還給她梳了個漂亮的雙螺髻。再配上她那一身的華服,那一臉精緻的五官,看著明艷動人了許多,只是小憐一直沉默不語,臉上也無半點笑意,看著也沒有寒食節那日般精神了。
王二將母親安頓好,便帶上小憐,去那李三的家。
王氏還專門給她煮了個雞蛋做早飯,以往雞蛋都是拿來賣的,只在近幾天才拿來給王氏進補。送小憐出門時,王氏還往她懷裡塞了塊用帕子包了的個饅頭,讓她路上餓了吃。
出院門時,小憐卻突然掙脫了王二牽著她的手,轉回身,看著門庭處站著的王氏,「咚」一聲就跪了下去,連磕了三個響頭,好在她還小,力氣不大,地面又都只是土,額頭並沒有磕傷,只是印了一額頭的灰土印子。
王氏一見,先是一楞,待她回過神,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出了門廳,將小憐緊緊得摟在了懷裡,泣不成聲。
王二也不曾想到會是這樣,方才還在詫異小憐要做什麼,現在看著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是個滋味。
王氏的婆婆見王氏哭的這麼傷心,怕她傷了身子,動了胎氣,趕忙出來一番相勸,才將王氏的淚收住了些。
王氏擦乾淨了小憐臉上的塵土,又將她膝上的塵土拍打幹凈,復又勸誡她道:「我與你叔叔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你儘管放心,我們幫你尋得的是一戶好人家,你去了是給小姐做丫頭的。」
「只要你乖巧,聽話,定能討那主人家喜愛的,你本就聰明懂事,又會看眼色,在那裡,日子只會比跟著我們好上千百倍。你就安心跟著你叔叔去吧,嬸就祈求你能一切平安就好。」
王二見天色已經不早,與李三約的時辰就快晚了,便催促著王氏放了手,帶著小憐走了。
待王二帶著小憐趕到李三家裡時,已是快午時了,兩人簽了小憐的賣身文契,李三付給了王二買下小憐的八十文錢,王二又囑咐了小憐幾句,轉身走了。
李三見王二已經走遠,便沖小憐道了句:「跟我來!」
小憐跟著李三,到了屋裡的一間小房門前,門上上了把鎖。李三又道,「進去吧,明天一早我們就上路。今天你就在這裡過夜。」
門鎖剛被打開,還不等小憐反應過來,李三便在背後重重的推了她一把,小憐一個踉蹌就跌進了屋裡,包裹也滾落在一邊。一股濃濃的稻草的霉味直竄入鼻,四下里黑黑的一片,光線很是不好。還沒等她站起來,身後便傳來了響亮的落鎖聲。
小憐慢慢從地上爬起,把眼睛閉了又閉,好半天才適應過來這屋裡的光線。房間很小,滿地的濕蠕蠕的稻草,窗戶很高很小,還用間隔很密的木板封住了,能透進來的光,只有那麼幾屢絲線般。
小憐用手摸著,一路順著到了角落裡,貼著牆,緊緊抱著雙膝坐下,一想到自己要還要在這麼一間黑漆漆的屋子裡過夜,就害怕的忍不住抽搐起來。
忽然傳來一陣稻草的窸窣聲,驚的小憐一下就跳的驚呼起來:「誰在那裡?」
聲音忽然沒了,好一會安靜,就在小憐以為是老鼠的時候,旁邊卻傳來了一聲弱弱的女孩子的聲音,「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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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憐攤著小手,略側著頭,面帶微笑的對大家說:「為了我今後的日子能好過些,請各位把票票送到我的手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