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巧遇紀昀
黛玉的車馬到了傅恆的府門口,自然有家人通報進去,即可中門打開,鞭炮齊鳴,傅恆帶著全家老小出來跪拜了皇貴妃隆恩,老福晉更是拉著黛玉的手,喜得合不攏嘴。一時黛玉進了內室,便有丫頭上了貢茶,又端了各色名貴果品上來。黛玉笑道:「老福晉壽辰,也很該弄些蕭管,雖然此時國喪期間,但是前兒皇后姐姐賞下了十二個唱戲的女孩子呢?也該叫來給老福晉祝祝壽。」
老福晉便陪笑道:「那幾個女孩子,原是皇後娘娘賞下來在這府上演戲彈唱,是為了支應三年喪滿后,要辦博學鴻詞科用得,宮裡教習不便,才弄到了這府上,如今我是個什麼人?竟敢用宮裡的人?」
黛玉笑道:「無妨,只當是我來了,檢查檢查他們演習的如何了?」
老福晉聽了,笑道:「娘娘下了諭,自然是照辦的。」於是便叫人出去,說給傅恆黛玉的話,叫宮裡的戲子們到后便園子里去演習幾齣,給皇貴妃聽聽。一時女孩子們便裝扮了起來,黛玉便在老福晉的陪同下,到了後面的園子里,踅過幾道迴廊,遠遠望去,只見花園裡海子中間修了一座大水榭,漢白玉欄石橋曲曲折折直通岸邊,岸邊一排溜兒合抱粗的垂楊柳下擺著石桌竹椅。清風掠過,柳絲婆娑,荷葉翻卷,見人頓覺賞心悅目。
一時又擺上了宴席,黛玉等人都在水榭對面的斜坡上坐了。傅恆的福晉棠兒在下首執著烏銀自斟壺,傅恆同著幾個幕僚也在遠處的亭子上坐著支應。
台上歌女曼聲唱道:
開闢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黛玉徐徐踱著步到柳樹下,隔水聽音。這似詠、似嘆、似郁、似暢的歌聲,竟似水銀瀉地一樣,彷彿透穿了人渾身髮膚毛孔,直往心裡鑽。
一時棠兒跟著黛玉過來,輕聲笑道:「娘娘不知,這曲子卻是出自娘娘的一個親戚之筆。
黛玉聽了,猛然一驚,便問道:「既是這樣,我便猜著了,定是我的表兄賈寶玉了。」
棠兒聽了,便笑道:「娘娘真是明察秋毫,正是這位公子,這段時間,外子一向與他交好,時時的請到家裡來,二人一聊天就是大半夜,竟是千古知己一般。」
黛玉聽了,笑道:「我這個表兄,別的倒罷了,只是有股子聰明勁兒,詩詞上也說得過去,傅大人平日招賢納士,求才若渴才這樣的,倒是難為他了。」
棠兒笑道:「奴婢也聽說,娘娘在詩詞上是無人能敵的,我們滿家女兒卻不能。」
黛玉笑道:「那都是小時候兒解悶兒玩的,畢竟不是什麼正事,不會倒也罷了。聽說你們府上有個清客,卻是這一界中榜的書生,姓紀的,你知道嗎?」
棠兒笑道:「怎麼不知道?娘娘說得可是紀昀?」
黛玉便微微一笑說:「我聽說這人是河間才子,怎麼反倒只得了個同進士?」
棠兒笑道:「我哪裡知道這些,不過娘娘既然問起來,便該叫外子過來,問問便知。」
黛玉便笑道:「既是這樣,這酒也吃的差不多了,你便叫人把傅恆大人請過來說話,另再請了這個河間才子過來吧。」
英琦答應了一聲,便下去叫人去傳話。這裡老福晉早就累了,只是因黛玉在此,不敢就回去歇息,黛玉因有事便請老福晉自便,自己便帶著丫頭進了一所臨水的房子里來。
因黛玉有話,棠兒只叫人叫了傅恆同紀曉嵐來,便在傅恆耳邊悄悄說了幾句,傅恆便會意,知道黛玉有心試一試紀曉嵐的才華,於是便不跟他說破,只說貴妃娘年駕臨府上,因聽說紀曉嵐很有才華,便特特的請去一見。
紀曉嵐也是王公貴族府里走慣了的,知道貴族之中多才的女子很多,倒也樂得談詩論詞,今日聽傅恆說貴妃娘娘召見,於是欣然而往。
這裡黛玉在簾內,瞧見外邊傅恆身邊站著一個男子,一身淡青繭綢袍褂,要中藏青絛子系著一枚青玉環佩,倒也清雅。手中拿著一個煙袋鍋子,尚冒著青煙。相貌中等,只是眉目只見有股子正直的才氣,心中倒先欣慰了幾分,傅恆便帶著紀曉嵐給黛玉問安,黛玉便叫起,說道:「素聞紀曉嵐是河間第一才子,如今進了京城,雖然科場不是很如意,但是名聲卻響噹噹的傳遍了京城。」
紀曉嵐早就聽說大清朝第一才女,先帝爺時的固倫黛澤慧文公主,當朝的黛澤皇貴妃是千古少見的奇女子。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古今中外無所不曉。只是不知今日到了傅恆府上給老福晉賀壽,傅恆雖然不說破,他到先一步猜著了,只是對方不說破,自己卻不好說破的,今日隔著竹簾隱隱瞧見坐在上位的裊裊的身影,大有上仙之姿,隱隱的蘭花香暗中浮動,叫人如臨仙境。
紀曉嵐忙失禮道:「貴妃娘娘謬讚了。」
黛玉笑道:「你也不用自謙了,我這裡有一個對聯,據說是鰥對,你可能對上來?」
紀曉嵐素來喜歡對對子,於是忙問是何對?
黛玉便輕聲笑道:「同進士。」
紫鵑知道黛玉這是有意跟紀曉嵐開玩笑,紀曉嵐號稱河間第一才子,卻只中了一個同進士,卻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紀曉嵐聽了,並不在意,笑道:「貴妃娘娘的話,臣不敢駁回,只是自古以來,這『同進士』可算不上鰥對。可對『如夫人』即可。」
黛玉諷刺紀曉嵐是『同進士』。紀曉嵐卻對了一個『如夫人』。這『如夫人』一詞,向來是對妾室的別稱,此時黛玉既非正宮娘娘,便與百姓家的妾室無異,傅恆聽了,忙那眼睛瞪著紀曉嵐,深怪他言語冒失。裡面棠兒和紫鵑聽了,也都不覺得變了臉色,生怕黛玉不高興。誰知黛玉並不介意,繼續說道:「清水青,水青清,江河行地,清清青水,水青清清。」
「明日月,日月明,日月經天,明明日月,日月明明。」紀曉嵐少一思索便對了上來。眾人都暗自叫妙,難得黛玉以「清」字出對,暗合大清國號,紀曉嵐以「明」字應對也暗合大明國號;不禁對了題,「清明」二字又暗合頌聖之意。
黛玉聽了,便看了一眼紫鵑,深帶贊同之意,紫鵑卻因剛才「如夫人」一詞而恨著紀曉嵐不懂事,便對著黛玉一點頭,上前說道:「紀先生是咱們大清的才子,貴妃娘娘愛才之心,不忍心難為你,奴婢瞧著先生面有洋洋自得之色。奴婢卻不同,紫鵑本是娘娘身邊的一個奴才,跟著娘娘,也讀了幾句書,只有一個問題問先生,敢問先生可否知道《四書》中有幾處提到『洋洋』二字?」
紀曉嵐本來傲慢,但此題卻是出的刁鑽,然而又沒出《四書》的題目,少不得冥思苦想。此時日影西斜,堂前翠蔭斑駁,室內靜得一點兒聲也沒有。
半晌。紀曉嵐開口說道:「有……『洋洋乎《師摯》章也』;有『洋洋乎《中庸·鬼神》章也;有……『洋洋乎《中庸·大哉》章也』……」他遲疑著住了口。
黛玉聽了,笑道:「還有嗎?」
紀曉嵐便遲疑的說:「……少……」
黛玉看了看紫鵑,紫鵑便道:「還有一處剛好是『少則洋洋焉』!」
眾人都笑了。黛玉便笑道:「紫鵑平日被我嬌縱慣了,紀公子見笑了。」
此時紀曉嵐早被問出一身汗來,忙跪下說道:「貴妃娘娘博學多識,身邊的嬤嬤也是學富五車,是學生放肆了。」
黛玉聽了,便不說話,只跟紫鵑耳語了幾聲便起身往後面的屏風之後走出去,紫鵑便對著外邊說:「貴妃娘娘累了,請傅六爺先回吧,紀先生本是曠世奇才,不過奴才瞧著身上的傲氣多了些,大有寧折不曲之勢,傅六爺有這樣的幕友,實在是一大幸事。還請紀公子多多珍重!」
紀曉嵐同傅恆忙跪拜謝恩。等他們起身之時,黛玉已然上了車輦,回宮去了。
後來紀曉嵐被破格啟用,逐步加封,又授為翰林院庶吉士,編修,因學識淵博為乾隆賞識。繼而乾隆他為《四庫全書》總纂官,至乾隆46年完成,耗時十年。次年擢升為兵部侍郎、左副都御史、禮部尚書、協辦大學士。這都是后話,只是他數十年如一日為大清操勞,一世清廉忠心不改,除了有一份為國為民的赤子之心之外,另有那種千迴百轉的柔情在心頭縈繞,卻是一段始終不為人知的秘密了。